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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中六人听到远处战鼓擂动,兀自惊魂未定之际,忽闻这边金声大作,铁鸽子竟潮水般涌退至百步开外列阵待敌。
这时,只见道南战鼓响处,伴随一波狮吼般的呐喊之声远远传来。紧接着那队人马便狂风般卷了过来,眨眼便到了跟前,六人这才看清是官军来了。几人刚刚低落的士气,被这官军的突然到来又给鼓舞起来,皆都挥舞着手中兵刃大声欢呼。
官军涌至近前并未理会六人,而是挥舞刀枪直向前方列阵等待的铁鸽子冲去。这时忽闻敌方三声号角,便遥见铁鸽子主将镇定坐立马上,右手高举弯刀向前一挥,众兵便虎狼般咆哮着厮杀过来。
一时之间,战鼓声、马蹄声、呐喊声、惨叫声……立时响彻夜晚空旷的川道中。待得官军后队也冲过去之后,众人一目测方知来援人马约有五百之众。而骑兵却似只有一百骑左右,其余大半皆为步兵。
一看之下,虽知敌寡我众,但觉己方似乎并不占优势。六人当即仓促商议,决定重伤的何时逢在阵外暂息,轻伤的童阳留下来陪护大师兄,兼在附近游斗。其余四人再次整装陷阵,助战官军。
伴随一片呐喊之声,四人又挥舞狼牙棒冲入阵中,个个如狼似虎,勇不可当。棒影闪处,敌兵纷纷落马。
看得出,铁鸽子在人群中渐渐稀缺了。剩下居多的是身袭灰白战袍、手舞弯刀、耳坠粗重大环、头上其他部位皆剃得精光,唯有两耳上方和百会之前各留一撮乌发的普通骑兵。有的干脆头顶全部剃光,只留两耳上方两撮毛发,样貌凶恶,性情暴戾,气势端得吓人。
四人在阵中左冲右撞,犹如虎入狼群。见秦风挥舞狼牙棒,接连打落几名敌兵,官军都头百忙中投来一迹欣慰笑容,心下甚表嘉许。
这时突有几骑疾冲过来,秦风尚自棒未使圆便被来骑撞了个人仰马翻。当下急纵身一跃,半空中堪堪避过接踵而至的几骑。刚一定神,却见方才骑的那马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感脊背兀自酸疼难当,方才那一坠马显是摔得不轻。
这时忽见不远处一位宋军虞侯刚打落一名敌兵,秦风见机赶忙忍疼奔过去一跃便上了那马。
还未坐稳,忽觉身后风声劲疾,未及回头便本能的一俯身,一柄弯刀便刮背而过。
“啊……!”
秦风一声惨叫,疾纵马闪开一看,却见数骑逼近。当下顾不得疼痛,只把一根狼牙棒使的密不透风。一敌未及闪避被扫中脸部立时惨叫一声,滚落马鞍。另几骑周围环伺,不敢上前。忽见己方步兵十余冲来敌后,枪花开处,敌马接连中枪,声声巨嘶伴随前蹄昂立,马上敌人滚瓜般落将下来。众兵见机挺枪直刺,几名敌兵落至地上滚得几滚,便被都被刺了个饸饹床子。
此刻只感疼痛难当,见身前暂无危险,秦风这才百忙中伸手一摸后背,却摸了一把血红,触手之处方知后背肉皮已被敌刀撩起一大片。
当下顾不得这些,急又拍马杀人阵中。刚敲落一名弯刀大耳环,却听得远处一声熟悉的惨叫传来。秦风心下一惊,疾纵马过去一看,却是江若平右手齐腕被敌砍断,顷刻血喷如注。掉在地上的那只手兀自紧握着一把弯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摔了狼牙棒换使弯刀,只见他脸上因巨痛和惊恐已变得扭曲。
“江师兄!啊……!”
秦风一见之下惨然变色,木鸡般呆得一呆才吼出声。当下一阵乱棒狂舞,附近众敌俱都人仰马逃,脑浆崩裂。
当下急护送江若平至大师兄歇阵处,何时逢一看嘎然变色。
“江……!”
何时逢激动的热血翻腾,竟连师弟二字也喊不出来。这时,在附近游斗的童阳见秦、江二人离阵返回,急拍马过来一看,却不料二人竟伤得如此惨烈。当即一声怒吼,纵马直闯敌阵。
“童阳!童阳……!”何时逢见状急喊,却哪里喊得住。
秦风道:“眼下情形,我看赶快抽战吧!绝不能再有伤亡,否则回去如何向师父老人家交代!”
何时逢惨然道:“你速去寻回童阳和其他师弟!如今疗伤要紧,至于战事,顾不得那许多了!快去!”
秦风道:“这里……你们保重!”语毕,急翻身上马冲入阵中去寻其他几位师兄。
闯入阵中,见不远处童阳挥舞狼牙棒前冲后撞,宛若出笼狮子,竟似天不怕地不怕,有几棒险些儿扫中宋军步兵。
“师兄!童师兄!大师兄有令,请速回原地!”秦风拍马过来急喊道。
“童师兄!快请速回!”
秦风喊了几遍,童阳却当没听见,兀自在人群中呼喝厮杀,情绪完全失控。秦风一看没辙,便拍马到得跟前挺棒一格,将童阳使出的狼牙棒挡在半空。道:“童师兄!请速回原地守护两位师兄!”
听到“守护”二字,童阳怒喝一声,一棒敲落迎面冲来的一名铁鸽子,便恨恨的叹息一声只得拍马返回原地。
秦风刚待搜寻撒在阵中的其余两位师兄,却闻敌方一阵鸣金,众敌转眼退尽。己方众兵刚追出一段,也闻得后面金声大作,又皆退了回来。
遥见败走敌兵稀稀落落,连铁鸽子带大环子约剩不足百骑。己方的五百兵士却剩的不足二百,官军虽胜犹败,胜的极为惨烈,众兵士脸上完全看不到得胜时应有的喜悦。
两军各自一收,空出尸横遍野的战场。秦风四下一搜视,却见徐行健一瘸一拐拄着狼牙棒蹒跚走来,却是不见周良。
秦风拍马过去,道:“徐师兄!可曾见得周师兄?”
只见徐行健神情忽由恨恨变为凄然,道:“他,嗨……!”语毕,泪如泉涌。
秦风一看,自知不妙,暗暗叫苦道:“坏了!”
“周师兄,他……?”秦风迟疑的看着徐行健,心中犹自希望最坏的事情千万不要发生,但一看徐行健那脸色心里便再也没底了。
片刻之后,二人在密集的乱尸中找到了周良。却见他头上似曾中了一棒,已面目全非,整个身子已被马蹄踏的几乎散架。二人看后皆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当即陷入无声的哀伤泣涕中,已没了嚎啕与怒吼的气力。
何时逢远远看见秦风马上驮着一具尸体,与徐行健拉着无力的脚步走来,一颗悬着的心便咯噔一下,自知不妙。没想到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时,只见官军短息之后,那都头便令军士收拾战场。随后带几名大队长和虞侯径向秦风等人歇脚处走来。
到得跟前却见这边一片悲声,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俯身察看过周良的尸首,兀自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秦风肩膀,却见他整个脊背已成血红,再看看江若平断掉的右手,不禁脸上陡显痛苦之色。
众人短暂沉默之后,那都头便道:“在下韩成俊,是这一队兵士都头,军从绥州守将王德耀将军麾下。诸位义士今日可算是帮了官军大忙,否则,我军虽五百之众亦断难取胜三百党项军,只一百铁鸽子便不是好对付的。如今虽败走敌兵,但我军损失比之敌方甚至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截战此小股敌兵,诸位义士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功赏一事,待会儿回去,在下必然上报王将军,将军亦会上报老种经略相公。今请诸位英雄留下大名,韩某以为禀报之用。小王,上前待记!”
言毕,但见录事兵从包裹里掏出文房四宝上前伺候。
何时逢凄然道:“罢了,罢了!在下几位杀敌实因愤慨外族扰境,掠我乡民,并非为了功名利禄。杀敌本是每个大宋子民应有之责,不记也罢。”
听了何时逢一番话,韩都头心下甚感钦慰,简直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当即不禁动色道:“诸位如此深明大义,韩某甚感惭愧!尔等六位,我韩某算是交定了。就算不为功利,也总得教兄弟我认识认识吧!”
韩都头如此一说,众人便尽显难色,这般便再无不报大名之理。秦风黯然沉言道:“既是如此,在下几位也不好再隐晦微名。”
言毕便报出六人名姓,录事兵当即挥毫一并记在纸上。
韩都头又道:“看诸位伤势,须即刻救治。方圆十里,良医难觅。不如且随军到绥州大营,有军中良医可一并救治。”
秦风看了看何时逢,欲言又止。何时逢抬头道:“不敢劳烦将军,在下几位欲自行解救。将军若觉心意难绝,可借数骑于在下几位。”
韩都头听了,欣然道:“这个好说!”言毕叫兵士牵来五匹马与众人,继而便相互告辞,撤军回师。
江若平因失血过多而晕过去几次,直至此刻流血才被几人渐渐止住。
“秦……大师兄!你们受伤了?”
此刻,秦风等人皆蹲在地上,正埋头帮江若平包扎着断腕,忽见楚青萍和季少胤小跑过来。二人脸上惊魂不定,一看地上的周良和众人的伤势,楚青萍便哇一声放声痛哭开来。随即背过身子,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秦风见状灰着脸过去,抬手为她轻拭着泪水,二人心头一动,便不由自主拥在一起,俱都悲伤欲绝。楚青萍由痛哭渐渐转为抽泣,而秦风却是无声的泪如雨下,二人以各自的热泪湿润着彼此的肩头。
这时,远在山上的黄莲和那老翁似遥见众兵退却,便匆匆下得山来。来到近前一看众人惨状,不禁也泣不成声。
老翁满脸老泪纵横,为这些伤亡的年轻人悲伤,也似为被劫掠的众乡民悲伤,或许更为这个多灾多难的中原国度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