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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宝贝……总有一天你会懂的……要记住,我们爱你。”
“我的孩子,活着就好,远离这一切,好好地活着吧。”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他们轻轻地说话,表情温柔,生怕惊动了这个世界。
“爸……妈……”潘十七伸出了手去,想要抓住那两个模糊的影子,却一手抓了个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又是做梦么?”潘十七从铁架床上坐了起来。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壁灯灯光,他能够清楚地看清楚并不的房间内摆着十几个铁架床,床上密密麻麻地躺着许多年纪并不大的少年。
这是地球历2081年,距离战争的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15年。
因为不能公开的秘密,东方的云秦帝国突然向西方的泰希联邦宣战。原本闭关锁国的东方睡狮来势汹汹。突然发难之下,东方的剑师突破了泰希联邦的钢铁防线,血洗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而泰希联邦的回应则更为强烈,载着核弹头的导弹从天而降,让云秦帝国的蓬莱行省顿时灰飞烟灭,那座生机勃勃的岛屿就此沉没在了大洋的深处。
战争持续了15年了,世界的各个地方都成为了战场,风与火交相辉映,铁与血相互狰狞,而人民,则在痛苦中逐渐变得冷漠和麻木。
潘十七其实并不是他的名字。十七是他在农场里的代号,而潘则是因为农场里唯一对他不错的人叫潘叔。久而久之,潘十七为了不让自己觉得是一个孤儿,便给自己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可是事实上,潘十七就是一个孤儿。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可是看到父母那模糊的样子的梦,他却已经连续做了很多年。
午夜惊醒之后,潘十七却不想继续睡觉了。微弱的壁灯灯光忽明忽暗,潘十七看着周遭的那些少年,心情有点儿沉重。
这些少年虽然都闭着眼睛在沉睡,可是他们都面色苍白,不少少年在睡梦中都紧咬着嘴唇,甚至小声地呻吟,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那是因为潘十七知道,这些少年看似在睡觉,但是他们的睡眠却早已经被剥夺,而现在看似的闭眼,却都只是一种苟延残喘的假象。只要潘十七的动静再大一点儿,甚至只要是呼吸声更重一点,便能发现这些少年们都会睁开眼睛,一脸惊恐。
像潘十七和这些少年一样的人,整个农场还有很多。潘叔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大概有几千人。而这些少年在农场内并不用干活,甚至他们的一日三餐还会有专职的人员来照料。
那是因为这些少年都是“猪”,都是为了提炼睡眠药剂而蓄养的奴隶。而农场,是泛指那些颇具规模,武装得像是堡垒基地的词语,便是提炼睡眠药剂的地方。
哪怕科技大爆炸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有一个难题却依旧困扰着全人类,以及所有的科学家。那就是睡眠药剂是不能合成的,只能提炼。
也就是说,睡眠药剂无法从其他原料里合成生产出,要获得一个好的睡眠药剂,便一定会有另一些人牺牲掉原本属于他们的睡眠,属于他们的神经回路,属于他们的脑腺体。
虽然泰希联邦是禁止私自蓄养奴隶提炼睡眠药剂的,但是那冠冕堂皇的法案覆盖的地区仅仅局限于联邦的首都西塔拉,所以几乎整个西方世界里,蓄养奴隶提炼睡眠药剂便是屋子里的大象。
到了清晨的早餐过后,这些少年便会连接上机器用来提炼睡眠药剂,每一个人所私有的神经回路和脑腺体就会在机器程式的引导之下产生睡眠精华,那便是制作睡眠药剂的最重要成分。但是在生产完过后,这些少年便会虚弱地躺在床上。
每一个人的神经回路和脑腺体都是有限的,他们能够生产的睡眠精华也是有限的。原本人的一生很长,这些睡眠精华会在几十年间均匀地产出,可是现在少年们的时间却被极端压缩,有的少年在短短几天内便被压榨一空,然后会被当做垃圾一样的扔掉。
一般来说,已经开始上机生产的少年,他们在农场里最多也只能撑过半年。每一个月都会有保安来到农场,他们把一车又一车奄奄一息的少年运走,又将一车又一车新鲜的,有活力的,不知所措的少年从车上卸下。
可是潘十七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手环,手环上还系着四个珠子。四个珠子代表着,他已经在这个农场生活超过四年了。
潘十七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亮。他不曾再闭眼,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狭小房间的内的那一个个少年。虽然他知道这些少年也没有睡觉,他们那微微蠕动的眼皮似乎在诉说这一假象。
关在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农场里,时间也成为了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天亮对于潘十七来说的唯一意义就在于,原本昏暗的壁灯会突然关闭,整个世界仿佛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之后,刺眼的白光就会如同黎明般到来。
白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很难分辨出光源是哪儿。但是这个世界就被瞬间而至的白色光芒统治,接着原本刺眼的白光会一点点变得柔和,最终达到一个刚好让人觉得明亮而且饱和的范围之内。
六点。
当白光骤然出现时,潘十七眯了眯眼睛,他看到了所有的少年都翻身起床,他们坐直了身板,脸色木然而又疲惫,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睁开了眼。
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
在农场里,大部分的少年都虚弱,疲惫,过分白皙,从外表上一眼看上去大多近似,而潘十七分辨每一个人便是从他们的眼神,从他们那莫可名状的眼神里认出每一个人。
广播响起,铁床上的少年少女们跳下了床。每个人都穿着简单的麻布短袖短裤,每个人都排着队,蹬着拖鞋,在钢铁网格交织的地板上走过。
潘十七端着锡制的餐盘,他步伐单调地走在一排少年之中。他走出了密封的房间,走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内。
钢铁的塔桥纵横交错如同蛛网,一个个少年们水流般在塔桥上走过,密密麻麻。在所有的塔桥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温室。潘十七低头看到,温室里数千具用于提炼的仪器依次亮起,仿佛少年们等待着的宿命。
可是和以往不一样,潘十七却满怀欣喜地走下了那座钢铁的塔桥。因为在塔桥的尽头,他看到了那明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