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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仁远一行从苏州别了陈圆圆,到达南京燕子矶码头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为了避免麻烦,这一路上都没有惊动当地官府,但是到了南京他们不得不下船进城了。既然是代天南巡,这南都(南京)是必须要视察的。
这里除了没有皇帝和内阁,其他的朝廷机构都很健全和北京一模一样,说白了这些都是朝廷一些不受人待见的和仕途不如意的官员们养老的地方,而南京也留有很多明朝开国功臣的后代,整日里躺在祖先的功劳簿里养尊处优,花天酒地。
当朱慈烺的太子銮驾到达燕子矶码头,周仁远看到前面一班留守南京的太监和大臣都在码头等候迎接他们了。
当一身玄色(黑中带红)衮龙袍的朱慈烺和一身青色衮龙袍的周仁远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这些大臣和太监立即跪下,“臣魏国公徐文爵,安远侯柳祚昌,隆平侯张拱日,怀远侯常延龄,临淮侯李弘济,灵璧侯汤国祚,忻城伯赵之龙,成安伯郭祚永,诚意伯刘孔昭,南京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叩见太子千岁,永明王殿下!”后面还有一帮六部九卿跪了一地。
朱慈烺连忙说道“众位大臣免礼,快快起身!”
周仁远对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好感,历史上清兵南下这些人除了一两个有些气节之外,其余的全是投降派。其中只有常遇春的后人怀远候常延龄没有投降,闭门种菜,不问世事。还有刘伯温的后人诚意伯刘孔昭一直抵抗清兵,最后兵败退回海上不知所终。
这些功臣勋戚中只有两个人掌握职权,一个就是忻城伯赵之龙,别看他只是个伯爵,却深得崇祯信任,掌握这南京的军队。还有一个就是秉笔太监韩赞周,他是崇祯在南京的代言人,宠信更在赵之龙之上。
当众人进入南京城来到驿馆,朱慈烺有点奇怪便问一直领路的韩赞周“韩公公,怎么我们不去皇宫?”
韩赞周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禀告太子,因为-因为南都的皇宫早已坍塌多间,自天启帝时就奏请朝廷修缮,但户部说一直没有银子,所以才---”
朱慈烺眼睛一红,“这里可是太祖登基开国之地,竟然连皇宫都无法修缮,大明已经颓败如斯了吗?”
周仁远见朱慈烺情绪不佳,忙安慰说“太子不必如此,现在天下未定,再说这南都的皇宫久未有人居住。修缮一事需从长计议。”
朱慈烺擦下眼角,“四王叔,非是慈烺要修缮这皇宫,而是我等进城一路走来,见这南京市面繁华,百姓富足,一派歌舞升平,而皇宫却破败不堪,不得不令人伤感啊!”
众大臣一听顿时惶恐的跪倒在地,“臣等有罪!”有几个还在擦着眼泪。
朱慈烺一挥手“大家请起,本太子并没有怪罪各位,魏国公徐文爵,忻城伯赵之龙和韩公公三人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
厅里只剩下周仁远,朱慈烺,徐文爵,赵之龙和韩赞周五人。徐文爵三人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朱慈烺为何单独留下他们三人。朱慈烺轻咳一声“三位都是皇上信任的大臣,徐国公地位显赫,是我大明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想你应该是与尔祖一样忠君爱国之人。”
徐文爵听的汗已经下来了,不知道朱慈烺什么意思。
朱慈烺又对着赵之龙说“赵将军虽说是袭的伯爵,但是军功显赫,皇上才把这南京的城防交付与你,可不要让朝廷让皇上失望啊!”
赵之龙单膝跪地高声道“末将将一如既往报效朝廷和皇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朱慈烺满意的点点头,“至于韩公公嘛”他一停顿,“身为南京守备太监多年,劳苦功高,皇上很是放心。”
韩赞周扑通跪倒在地,两眼含泪道“多谢皇上和太子的信赖,这都是老奴应有的本分!”
“好啦,韩公公,不必如此,快起来。”朱慈烺扶起了韩赞周。
“不过,本太子和永明王既然是代天巡守,有些话就不妨直说了!”朱慈烺声音突然一寒,冷峻道“江南的吏治民生到底如何?朝廷的赋税摊派百姓到底能不能承受?”
徐文爵三人一听,这太子是来玩真的啊。急忙说道“这江南吏治清明,民生富足,朝廷的赋税尚可承受!”
朱慈烺听了,沉默不语,半响才挥挥手,有点伤感地说“你们下去吧!”
等徐文爵三人走后,周仁远连忙问朱慈烺“太子,刚才怎么回事?”
朱慈烺眼泪顿时下来了,哽咽道“四王叔,这帮大臣都在欺骗你我,欺骗朝廷啊!”
“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可否说个明白?”周仁远急道。
“今年十月,凤阳巡抚路振飞上了一道奏折,朝廷收赋税,江南竟有一万三千多名士绅集体抗粮不交,这些士绅说朝廷税赋太重,他们无力交粮,经路巡抚暗中调查江南一亩良田值七八两,摊饷竟达十两,可是朝廷只增加了一成税赋,也就是一两不到,可摊饷竟然有十两,你说着合理吗?四王叔,这多出来的摊派是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朱慈烺摸了摸眼泪,“临行前,父皇特地交待慈烺路经江南时查询一二。”
“原来是这样!”周仁远沉思片刻道,“我在衡州时也听说百姓抱怨税赋过重,朝廷为了镇压流贼派的剿饷,抵御满清的辽饷,和练兵用的练饷这三饷压的百姓喘不过气来,原来根本的原因不是在朝廷啊!”周仁远觉得事态严重,在屋里一直走来走去,对着门外的墨竹喊道“墨竹,去把王大人请来。”
一会儿,王夫之进来了,周仁远便把赋税的问题说了一遍,王夫之听了感叹一声“这都是吏治腐败,到了非整治的地步了!”
“怎么整治?这可是个全国性的问题,我和太子的手可伸不了这么长!”周仁远无奈道。
“其他地方是够不着,但眼下这南京还是可以动动手的!”王夫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周仁远和朱慈烺。
朱慈烺一震,“王大人的意思我们就从南京入手,先敲打敲打这里的官员?”他又看了看周仁远。周仁远不点头同意,他这个太子是没法做主的,因为这一次南下他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决定权全在周仁远身上。
周仁远想了一下,点头说道“虽然现在我们做的是杯水车薪,但是起码也要震慑一批官员。好吧,我同意。不过从哪里开始入手呢?”
“太子身边不是还有两个做侍卫的锦衣卫的高手吗?别忘了,锦衣卫的消息比我们灵通。”王夫之笑笑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周仁远一拍脑袋,“墨竹,你去找下沈铁山,叫他把太子身边的李百户和卢总旗请来,就说太子有事找他们。”
半盏茶的时间,侍卫打扮的李超和卢一奇来到了大厅。
“两位可曾熟悉这南京的锦衣卫?”周仁远开口问道。
“下官熟悉,驻南京的锦衣卫头领是童海川童千户。”李超答道。
“那位童千户的为人如何?”
“下官曾与他在京城共过事,童千户为人豪爽,爱憎分明,所以为上司不喜,才被派往南京就任。”卢一奇回答道。
“很好,你们替太子和本王办件事,去趟南京锦衣卫指挥司,叫他把这些年来掌握的南京官员的财产和土地情况资料送到这里来。”周仁远吩咐道。
李超和卢一奇刚走,沈铁山进来报告说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巡抚路振飞前来拜见。
“他们俩来干什么?这凤阳离南京几百里路呢?难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周仁远三人一阵迷茫。
此时,魏国公府邸,徐文爵,赵之龙和韩赞周正在客厅里喝茶,脸上都愁眉不展。
“我说韩公公,你曾经在皇上跟前多年,怎么你也猜不出这次太子来南京的目的?”赵之龙沉不住气了。
“哎呀,赵大人,咱家服侍皇上的时候,太子还小呢,这一晃都过去五年了。咱家怎么会知道太子此行的目的何在?”韩赞周无奈道。
“听太子今天的语气可有点不妙啊!”徐文爵喝口茶说道。
“那是对你,我和韩公公可没觉得。”赵之龙不满地看了一眼徐文爵,不就是个国公么,哪里还有他祖先开国名将徐达的半点风采,不到四十已经老态龙钟,成天花天酒地,都把精力浪费在秦淮河的歌妓的肚皮上了。四处兼并南京城外的田地,虽说他赵之龙也兼并田地,但是哪里像徐文爵这样明目张胆的。
徐文爵一听有些恼怒,但没敢发火。自己是国公不假,压了赵之龙这个伯爵好几级,但是人家手握兵权,自己是个空桶子的国公,平时还得看赵之龙的眼色。于是讪笑两声,“赵将军,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太子真的想对我坐点什么,你赵将军也跑不了!”
“嗖”地一下,赵之龙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怎么,国公这是在威胁我?”
“好了,徐国公,赵将军,咱们能不窝里斗么?”韩赞周见气氛不对连忙起身劝道,“你们啊就光盯着太子,你们怎么就不盯着那位永明郡王呢?”
“什么意思?韩公公请说明白!”徐文爵和赵之龙齐声问道。
“你们二位想想,旨意上说是太子代天巡守,永明郡王陪同太子出巡。可是这大明朝开国以来,有这样的安排过吗?你们注意到了没,自进入驿馆,一直是太子在说,那位王爷可曾开口说过一句话?”韩赞周毕竟还是有些清醒。
“那只能说明此行就是太子出巡呗,永明郡王只是个陪同!”徐文爵嘟嚷着。
韩赞周鄙视地看了一眼徐文爵,真是头笨猪。“你们就没听说这为郡王爷在京城两次密见皇上,夜宿乾清宫和大闹朝堂的事情?”
“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徐文爵和赵之龙恍然大悟,“圣旨上说是南下,说不定这目的地就是这南京呢?韩公公,这下咱们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说白了,咱家在这南京城就一座院子,还有十万两银子的养老钱,可是国公,赵将军你们这些年捞了多少银子,咱家就不知道喽?”韩赞周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道。
“哎呀,我的韩公公,你得给我们想个辙啊,咱们毕竟共事这么些年了,我这里还有对宋朝的青瓷,等下你带回去装点装点。”徐文爵着急道。赵之龙也急忙看着韩赞周,希望他能出出主意。
“好吧,那咱家就说道说道!”韩赞周也不摆谱了,“你们想啊,这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功臣勋戚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万一太子他们要整顿这里的官场,谁也跑不了了。到时他们一看这么多人,能下手吗?即使他们想下手,京城的皇上一看,皇上能下手吗?他不得掂量掂量?北边和西北,西南都乱了,然道皇上想这南边也乱了?这就叫法不责众。还有最重要的是太子一行刚到南京,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这南京的水有多深呢!”
“有道理,哈哈--韩公公不愧是在皇上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皇上的脾气被你摸的清清楚楚。”徐文爵和赵之龙放下心来称赞着韩赞周。
“不好了,国公,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离开驿馆去了锦衣卫指挥司了。”徐文爵派人盯在驿馆的人在门外禀报道。
“哐啷”徐文爵拿在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好阴险啊,他们竟然剑走偏锋,直接去找锦衣卫了!客厅里的三人顿时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