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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永安侯府。
大夫人房中为六姑娘张罗冥婚之事,陆家那小儿子的母亲形容憔悴,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侯爷夫人的做派摆在那儿,陆夫人自然低人一等,万事听从大夫人安排。
陆夫人朝着对面空着的座位看了眼,大夫人是主母,??这柳姨娘乃是六姑娘的亲娘,这亲女儿的冥婚,亲娘却不在场。
此刻柳姨娘正跪在温启骁的面前,肩膀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连诉哭的模样让人瞧着都是我见犹怜,也难怪温启骁这些年对她疼爱有加。
柳姨娘抽着鼻头,“侯爷…咱们小六再如何说也是侯爷您的女儿,这冥婚怎的就配给了那陆廷尉家的小儿子?且不说那郎君本就有妻室在,咱们小六配过去,??那也只是个小妾…可小六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只怪她没有个厉害的娘亲,出生就是个庶女,就算是嫁入高门贵府,那也是妾,可再是妾也不该只是个廷尉的妾啊…这不是打侯爷的脸吗?还请侯爷为妾身做主啊…”
温启骁被柳姨娘的哭诉闹得头疼。
他当时听到这个陆廷尉也是看不上,可那天他差点就被扣上欺君之罪,也没细想其中关窍,便应了大夫人这件事。
如今想来,此事的确有些欠妥。
“依你的意思,你做了这些年本候小妾是委屈了?”
“当然不是。”柳姨娘脸色白中透着青色,“妾身母家低微,嫁给侯爷是妾身的福气,这些年侯爷对妾身宠爱有加,这正是因为妾身遇到的是侯爷啊…有侯爷在,小六和泽生才有一片光明的前途,只可惜小六是个福薄的。她小小年纪就走在了为娘的前头,??妾身心痛不已,??如今为小六配冥婚,妾身心中欢喜,也好叫小六在底下有个依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泽生是侯爷的儿子,虽是庶出,可聪慧过人,以后必定是有前途的。”
“自然,本候的儿子差不到哪儿去。”
“是。大公子是有大夫人庇佑,大夫人家室强盛,只怪妾身母家低微,若是……小六能在婚配之上有所助益,泽生往后……”柳姨娘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下,眼帘微微掀起看了眼温启骁的神色,见他面色淡淡,舌头打了个圈转移了话题,“当然…泽生,有他父亲在,定是查不到哪儿去。”
柳姨娘语毕,??整个房间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柳姨娘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抿着唇。
说这些话都是泽生的意思,??他说,不论六姐姐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现在就算是假的也要坐实了真的,大夫人随意帮六姐姐婚配陆廷尉,实则就是在打压他。其中利害关系必须与爹爹说清楚,而说这话最好说的就是由她这个娘亲来讲。
柳姨娘有时候心性是急躁了些,或许还能帮些倒忙出来,但为了孩子她是能霍出命去的。
既然是冥婚,小六就是做妾,也得找个府第高门。
陆廷尉家那病死的小儿子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永安侯府,简直就是做梦!
隔了好一会儿,温启骁幽幽叹息一声,走到柳姨娘面前,伸手将人扶起来。
柳姨娘大概是跪得时间长了,腿有些软,站起时人往前趋趔了下,柔弱无骨的手撑在了温启骁的胸口,眼睑微掀,柔情似水的眸光掠过温启骁,声线娇弱道:“谢侯爷……”
温启骁硬朗的心软了软,望向柳姨娘的视线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此事本候会放在心上,你先回去休息吧。”
柳姨娘眸中带了三分不舍,站好后,盈盈一拜,“妾身谢侯爷。”
妩媚娇弱拿捏到位,激得温启骁心猿意马。
…
…
听说当晚,温启骁就去了大夫人房里,几天来头一次问了小六冥婚事宜。
大夫人将冥婚所需登记的竹简递给温启骁一一过目,温启骁当场就甩了脸色给大夫人瞧。
“怎么,本候的女儿出嫁,就这点东西?”
“侯爷……”
“还有,那陆廷尉是什么官职,你就没在这北凉城里再观望观望?!”
大夫人一听这话头皮都发麻了,不明白温启骁究竟什么意思,“侯爷,这陆廷尉的小儿子,当时与您说时,您也说挺好的啊。”
“陆廷尉在朝中是什么职位,本候是何等地位,本候的女儿去给他家屁都不是的小儿子做妾?你倒是想得出来!”
大夫人一张脸色青红皂白:“……???”
温启骁沉吟了会,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帮小六配冥婚本就是一件高兴事,怎的到了你手里就弄成了这般?”
大夫人从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境地会是两头不是人。
温启骁每问一句,她都无言以对,就像是吃了只苍蝇那般难受。
温启骁说:“此事你去回绝了陆夫人,要小六配不上一门如意亲事,这事就一直拖着!”
温启骁说完也不等大夫人回话便起身径直走了,宽袖在烛火之下映照着金色的光芒,那点刺目的光昂你让大夫人的脸色更加难堪。
终是忍无可忍,她猛地拂袖将案几上的物件扫落在地,眼尾发红,目中带着深深怒意。
…
…
温情睡了一天一夜,精神饱满,连皮肤都像是喝饱了水似的,白皙透亮。萧庭深陪着她一块儿吃晚饭。
后厨知道夫人有孕,桌上多添了两个菜。
萧庭深一直帮她添菜,特别是鱼肉,全都剔完了刺再夹到她碗里。
温情被他这样投喂,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吃到实在吃不下去了才停嘴,她懒洋洋地撑着脑袋说:“不就是怀个孕嘛,到你这儿怎么搞得我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萧庭深瞪了她一眼,“乌鸦嘴,那些不吉利的话别说。”
温情被逗笑,伸手捏他的脸颊,“我们家堂堂萧世子也变得迷信了?”
萧庭深想到她每次有点不舒服就昏睡这件事就头皮发麻,他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道:“这话你说对了,我的迷信遗传爹爹,否则爹爹也不会给我取字尧锁了。”
温情微微一愣,“尧锁?”
萧庭深解释:“爹爹名中带尧字,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爹爹怕养不活我,便停了算命的,给我取名尧锁。尧锁,尧锁,被爹爹锁住的意思。”
温情听他这样讲,轻轻笑起来,“这样啊……”
萧庭深点点头,“嗯。”
吃饱喝足,温情提议出去走走消消食,萧庭深有点担忧,但拗不过温情执着,最终只能陪着她小心翼翼地出门了。
温情也终于有时间问问他边境的情况。
萧庭深便将边境大致情况说了说。
温情轻笑道:“听你的意思是马上边境军队可以班师回朝了?”
萧庭深点头应道:“是。”他远眺坞堡,淡声道:“百姓总算是有几年安稳日子可过了。”
“那你呢?你也要回北凉?”
萧庭深对上温情的视线,认真说道:“你现下情况特殊,我会与二伯说一声,让他一人回北凉述职即可。从前我在先帝那儿就已经是个废人了,如今就让新帝也这般认为也好,坞堡之上庶务繁多,你一人支撑实在太累,现下我回来了,便留在坞堡,你安心养胎,什么都交给我便好。”
温情略有迟疑,“这般能行吗?那皇帝会不会给你头上扣上个什么罪名?”
萧庭深无所谓笑道:“有何不可?皇帝现在与昌松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管我这个废人?我便留在坞堡,顺便完成我们的婚礼。”
温情一愣,“婚礼?”
萧庭深视线往下移,朝着她的肚腹看了眼,“孩子都有了,成亲事宜势在必行。”又专注看向温情反问,“怎么,孩子都有了,你还不愿意嫁给我?”
温情唇角含了笑意,嗔了他一眼,“我考虑考虑。”
萧庭深伸手猛地扣住她的腰身,往怀里带,黑眸里跃上微光,低着后牙槽问:“你说什么?”
温情才不怕他,回怼过去,“我说我考虑考虑,不行,我就带着宝宝一个人过也不是不可以……”
“说什么呢?”萧庭深伸手过来挠她痒痒。
温情最怕痒了。
两人在田埂里戏耍了一会儿,才相携着缓步回去。
快要进入地平线的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走得很慢,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事……
就比如痒序的建造,要找怎样的先生教书,怎么将痒序的事情推广……
萧庭深喜欢和温情聊天,总觉得温情的脑袋和别人长得不大一样,里面藏了千奇百怪他从未想过的想法,回回一聊天,脑袋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温情走了一圈就疲乏了,她现在很容易疲乏,萧庭深伺候她洗漱完,她就眼皮打架沾床便睡着了。
…
门房在门口传话:“世子,您去坞堡门口看看,大公子过来了。”
萧庭深微微一愣,伸手帮温情掖了掖被角才准备起身往外走,只是他刚起身,就被温情抓住了手。
温情声音闷闷的,“要出去啊?”
萧庭深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哄道:“嗯,萧庭贺过来了,在坞堡门口,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温情脑袋有几秒钟的呆滞,很快反应过来萧庭深说的是谁,点头应道:“哦……”她没有立刻松手,贴着他的手背闻了闻,“你早去早回。”
萧庭深被她小猪似的模样给逗笑了,心尖似是被她鬓间的绒毛戳了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动了下,“嗯。”
温情稍稍松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萧庭深见她又闭上眼睛了才快步出了房门,朝着坞堡大门口走去。
…
远远就见萧庭贺牵着一匹赤色高马,自从进了游击,他这算是真正尝到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身上的伤更是不计其数,不过好在他从小有武术师父教导,有底子在,常常死里逃生,虽是缺了一只腿也在游戏这支队伍里混出了一点名堂。
萧庭贺看到萧庭深跛着脚走过来,阴鸷的黑眸里掠过几分诧异,却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舌尖抵着后牙槽,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大伯的信,他叫我送来。”
萧庭贺嘴里的他是萧鹤凡,自从他被送只游击,他就没再唤过萧鹤凡父亲。
萧庭深看了他一眼,自他手中接过信。
萧庭深朝着他的腿再扫了眼,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恢复得不错啊。”
萧庭深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信已经送到,你回去吧。”
萧庭深说完便打算返身离去,却听萧庭贺唤了一声,“欸——”
萧庭深顿住了脚步,转眸朝着萧庭贺看过来,“什么?”
萧庭贺说:“我听他说你不回北凉。”
萧庭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庭贺微抿了下薄唇,“回北凉没意思,我在你这儿住几天。”
他没用问号,用的是肯定句。
萧庭深这才正眼认认真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眼他,萧庭贺眼睛却越过他朝着他的坞堡四处打量起来,搞得萧庭深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萧庭贺问道:“我可以住在哪儿?”
萧庭深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说道:“你要住在坞堡,必须付出劳动。”
萧庭贺眉头微挑,“放心,我白吃谁的都不白吃你的!”
萧庭深朝着一旁值班的卫兵说道:“去叫俞诚安过来,带大公子去休息。”
那卫兵连忙作揖说:“是。”
萧庭深未在看萧庭贺一眼,快步离开。
萧庭贺看着萧庭深宽厚的背影,双眸微微眯了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俞诚安是真没想到世子会叫他给萧庭贺安排住处。
萧庭贺是萧庭深的大哥,这住处怎么滴也不该是由他来安排啊!这不为难他么?就说他们之前闹得你死我活的,那些事世子都忘了?
就这样让萧庭贺住到坞堡里来,世子倒是放心?
俞诚安嘴里骂骂咧咧,但最终还是给萧庭贺安排了一间尚算宽敞的屋子。
俞诚安嘴里说着天色太晚了,暂且只能将就大公子住这儿了,却没想到萧庭贺根本不在乎,和衣躺倒在床上,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
俞诚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句都没用上,莫名其妙地就被赶了出去…
这萧庭贺和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