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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下来,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嫁衣早已取了回来,又悄悄买了一身新衣服、新鞋子,连同嫁衣一起藏在衣橱里。出嫁那天里里外外、从上到下都要穿着一新,绝不能亏待了自己。
但过了这么多天姚公子还没来,金荷心里越来越不安。这个担忧像浓厚的阴云笼罩在心间,怎么也挥不去。情绪越来越焦躁,一开始还怕他们看出来,担心他们会看笑话,后来也不想掩藏了。
以往时常挂着笑脸、快快乐乐的模样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心头像缠上了挥之不去的愁绪,金荷整日闷闷不乐,吃饭没胃口,精神萎靡,做起事来心不在焉,总是走神。
众人见事情的发展果真如预料的那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直叫这个傻丫头别抱希望,她却一天天盼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现在还剩下半个月,这个姚公子想来的话早就来了!
金荷经常发呆,发脾气,总是一副焦躁不安的状态,众人也不敢多言,处处让着她,生怕让她更伤心,更怕她情绪崩溃失控。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越来越少,大家仿佛习惯了沉闷。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天杀的姚公子!只盼望着早点到月底,那时金荷彻底死了心,这事便了结了。
再熬半个月,所有人都能解脱了!
今天是中元节,中午最好吃面食,金千峰决定吃饺子。于是临近晌午时李秀梅便带着金荷与金婉萱一起包饺子。
李秀梅与金婉萱擀着面皮,和着馅,有说有笑,金荷却一直心不在焉,不吭一声。
都过去了这么多天,姚公子应该早就处理完家里的事了。就算家里的事再多再杂,到七月上旬肯定能处理完!就算他七月十日从京城出发,现在——还差几天,估计最多再等五天!
从京城到金牛镇,十天足够了,我再耐心地等五天。
金荷心里一遍遍嘀咕:他一定会来的……
两人见金荷又走了神,手里捏着饺皮,搁在桌边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不便打断她,便互相使个眼色,装作没看见。
吃完午饭,金荷找来些树枝,一个人在屋里闷声不响扎起天灯。
中元节放天灯是金牛镇的习俗。金婉萱闲着没事,也在屋里扎起来。
金荷手巧,做得又用心,做的天灯精致漂亮,招人喜欢。一下午几乎没出门,只做了两个。
在天灯的四面画上荷花、鸳鸯,写上金、姚两个大字。
好事成双,我与姚公子也会成双!
扎得越结实,飞得越高,我的心愿越能实现!
金荷心里念叨着,脸上充满欢喜。看着天灯,左看右瞧,越看越喜欢,舍不得放下。
再等五天,他肯定会来!
心头忽地涌出莫名的紧张不安,那种让人焦躁的愁绪忽地冒上来,像不经意的偷袭,金荷不禁打个寒颤。
站起身深深吸口气,平静下来,对着天灯喃喃自语:“你答应我的,一定会来,决不食言。我相信你,现在只有我相信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绝不会骗我的。”
金婉萱扎好灯,估摸着金荷也扎好了,便进来观看。
“真漂亮!”金婉萱一看到天灯,笑着夸道。再仔细瞧,见四面纸上画的、写的,尤其是那个“姚”字,只觉得这个字特别刺眼。
此时不便聊这个话题,便问金荷制作天灯的心得,心里却叹着气:我的傻妹妹!
傍晚要祭祖。金家是外来户,在镇子上没有祖坟,金千峰便带着全家人到门外路边烧些纸钱,摆上祭品,磕头跪拜。
祭拜完,金荷立即点起两个天灯。
看着灯缓缓飞上天,金荷立即跪下来,双手合十,仰着头,睁大眼盯着天灯,一脸的虔诚。
嘴里默默念道:“金家的各位祖先,保佑我一切顺顺利利,叫姚公子赶紧来!”
“对了,还要保佑姚公子在路上平平安安,千万别进了黑店,别遇到山贼!”
众人在一旁瞧着,互视几眼,都不吭声。
金荷祈祷完,俯身郑重磕头。脑袋碰着地,一下一下的,“咚咚”响。
“老天爷会听到的,会保佑你。”李秀梅笑着道,心头涌出一阵心疼,过去扶起她。
金荷站起身,顾不得擦去额头的灰土,眼睛仍盯着天灯,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看着灯越飞越高。
直到灯飘到天际,成了一个隐约的光点,再也看不见,才回到屋里。
日子一天一天数着过,实在难熬。
一天、两天、三天……
金荷几乎不再出门,每天守在院子里。到第五天下午,见太阳要落山了,金荷终于坐不住了。自从吃完午饭,整整一个下午都在院子里等,院门大敞着,时不时出去张望一会,依然什么都没等来。
苦苦等待这么多天,每天的结局都一样。
姚公子不可能夜里来,要来的话肯定在白天。
他家里究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让他这么久脱不了身?
莫非他真的在骗我?
只是在随口敷衍我?
他们说的对,姚公子想来的话早就来了。
现在只剩下十天了,希望已经非常渺茫!
金荷站在院门前路边,对着伸向远方的大路苦笑几声,心头涌出一股难言的痛楚、绝望。被何秀才退婚都没这么绝望过。
他承诺会来,发过誓的!
多日的苦等、煎熬,金荷终于耗尽了耐心,到了崩溃的边沿。
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他真的不会来,永远不会来!
他就是个卑劣的骗子!
望着空荡荡的大路,突然想大哭一场。心底忽地翻涌出莫名的寒意,瞬间激遍全身,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身上一阵热一阵寒,双腿微微发颤。
喘着粗气,额头直冒虚汗,没了魂似的一步步往回走。只觉身子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万分吃力。
眼前也模糊起来,明亮的天空成了灰白色,四周的景物仿佛被揉成迷离的一团,辨不清东南西北。
天地似在旋转。金荷感到不妙,嘴唇哆嗦着,想使出全力大喊,嘴巴却不听使唤,声音似蚊子在哼,“爹、秀娘……”
喃喃几句,突然眼前一黑,“咚”一声摔倒。
屋里的人听到响声,预感到不妙,赶紧跑出来。
把金荷抱进屋,金千峰深深皱着眉,气急败坏,怒吼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金荷突然发烧了,浑身滚烫,昏迷不醒。
一家人都吓坏了,金沥陀吓得手直哆嗦,平常熟悉的药方现在却不敢用,生怕诊断出错。
把药煮好,给金荷喂下去。过了不久高烧终于退了,但依然沉睡不醒。
总算松了口气,一家人都闷闷不乐,心里憋着一团火。夜里李秀梅与金婉萱陪着金荷。两人叹着气,一夜没话。
到第二天辰时初,金荷终于醒了。
李秀梅心头大喜,拉着金荷的手道:“你昨天发烧,一直昏睡到现在。醒来就好,我们放心了。”
“别再想那个姚公子了,他根本不会来,你为这样的人搭上自己,傻不傻!”金婉萱向来心直口快,憋了这么久的闷火,此刻终于发泄出来。话语里充满怒气,声调越来越高,最后一句几乎嚷起来。
李秀梅转过头瞪她一眼,又看向金荷,柔声安慰道:“你要想通啊,这个姚公子估计真不会来。”
金荷只觉浑身乏力,看着两人,微微点头,心底涌出浓浓的悲哀凄凉,眼角倏地流出两道泪水。
两人瞧着,也觉得鼻子酸酸的,替这个傻丫头难过。
屋内静悄悄。
过了一会,金荷叹口气,有气无力道:“我想通了,你们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