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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容忽然一笑,笑的孙妈妈有些不明所以,她也没回孙妈妈的话,又提起了旁的来:
“如今天渐渐冷了,正是吃秋梨的时候,我从前听秋月说起过,孙妈妈说我娘惯爱吃秋梨酥的。”
“可不是,周姨娘每过几日都要亲自做了秋梨酥的,只是一向胃口不好,每次也不过吃几口罢了。”
木容听了这话露出几分疑惑:
“可我前些日子去探舅母,舅母却和我说,我娘从前,却是一向爱吃荷花糕的。”
孙妈妈面色不显却是笑容僵了一僵:
“那是周少夫人爱吃荷花糕,周姨娘未出门前,周少夫人每做了总会送些去,周姨娘大约是看着少夫人脸面,总肯多吃几口的。”
木容恍然,还未再说什么,孙妈妈便又急不可待起来:
“说来这府里,如今也只剩了老奴同姑娘最亲近,还是老奴来亲身伺候姑娘,也才算放心。”
孙妈妈竟是再度表白,木容笑了笑,伸手接了莲心递来的茶:
“倒不必了,正因为妈妈和我亲近,我才不愿阻了妈妈前程,我这院子,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妈妈万不必为了和我娘的情意如此,妈妈过的好了,我心里也才好受些。”
一席话说的尽情尽理,那孙妈妈显然没料到木容回拒绝,一时也不知要再说什么好,便是勉强笑了笑。
又坐了半晌,见木容不太说话了也自觉无趣,就推说前院还有活计要做,木容就亲把她送到院外去,眼瞧着孙妈妈背影,木容眼神便冷了下去,带着丝丝缕缕的疼。
周少夫人那日送了荷花糕出来,却是自己一口未沾,显然的并非自己爱吃,况且那神情分明是在缅怀小姑。
昨日秋月刚去,今天孙妈妈就表白心迹想来她这落魄院子伺候,若真有心,在她幼年时便该留在身边照料,她一直以为孙妈妈是迫不得已不能留在她身边的,如今看来却似乎并不是。
能做陪嫁的不是自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就是亲信,孙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周茹到底喜欢吃什么?不过是一道点心,孙妈妈也大可不必为此而故意说谎,显然的,她是真的以为周茹爱吃的,是秋梨酥。
眼瞧着孙妈妈走远了,木容正欲回身,却是忽然瞧见远远一个身影走过,一身青色衣裳,身形竟是像极了莲心。
木容顿住,蹙了眉头去看,莲子顺着往那处也瞧去,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莫非是芳姨娘的妹子?”
那日香枝确实提过,这府里新进脸生的除了莲心外,尚有一个芳姨娘的妹子,是芳姨娘特叫进来伺候自己的。而春娥那日里也颇为笃定,说瞧见的身形就是莲心。
只是芳姨娘如今在东跨院里住,可她妹子,却总是在西跨院里,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我算着,芳姨娘这一胎也有四个多月了吧。”
“没得多操心那些事,管她几个月呢。”
莲子一向对东跨院那边不以为然,说着便扶了木容回屋,只是木容瞧着芳姨娘那妹子的身形,总觉着有些古怪,及至进到屋里上下打量了莲心半晌,细细瞧了,却又觉着并不像。
如今秋月带着婚书一去,她昨日里又把梅夫人做的事隐晦的透漏给了木安,恐怕苏姨娘要坐不住,两边相斗起来,她也能安生个几日。云深到访时她只要做出不明境况又懦弱顺从梅夫人的样子,被她们藏着掖着见不到云深就好。这事苏姨娘咽不下,必也会在此事上给梅夫人和木宁添堵。
只是木宁认准了这事,费尽心力也要达成,即便达成,往后也断乎不会再有好日子可过,在云夫人眼中,除了青端郡主,是谁也不配做她大儿媳的,虽说云深和木容的亲事是当年她亲手定下,也照样如此。
这一回,她断不会再给木宁做挡箭牌,更不会再被云深利用,任人构陷成不贞不洁的心机低贱女子,成全他君子之名,成就他佳人才子的佳话,纵然做了他的踏脚石,一辈子任他算计,却是欺凌至死,连他一道怜悯的眼光都未曾得到。
二十年夫妻,她顶着云夫人的名头,却被禁锢在云府,直到死都还是完璧之身,眼睁睁看他独宠了木宁一辈子。那些被木宁算计加诸在她身上的骂名,她有口难辩,她曾以为他是被木宁蒙蔽,可到最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乐见其成。
亏她始终当他是风光霁月的君子,当他是救自己脱离木家的救命稻草。
只是过往已矣,她愿意抛却前尘,那些恨也可作罢,这一辈子,她却是回来过好日子的。
难得的心境顺畅,到了晚间,随手在灯下拿了针线做些活计,待要睡时,莲心正在铺床,莲子去了小厨房拿热水,水还没拿来,就听着院子里有人叽叽咕咕的说起话来,木容隐约听见赵妈妈的声音,语调颇是惊罕。
木容疑惑,同莲心对了眼神,不多几莲子便端了热水进来,一进门就有几分凝重:
“东跨院那边闹的不像样子,说是不知怎么撞破了那日在花园子里同人说梅夫人受罚那事的,是芳姨娘的妹子,梅夫人动了怒,把人罚到了荣华院里,芳姨娘赶着辩白自己,打了自己妹子几下,竟动了胎气,那边乱着请郎中呢。”
都是太守府,这一分东西跨越倒好像隔绝了一般,那边闹这样大的事,西边竟是一点没觉察的。
“你怎么知道的?”
“赵妈妈晚间去东跨院找相熟的婆子说话,见乱成那样就慌忙回来了。”
木容沉吟:
“这样也不是个长久事,总是别人想咱们知道的事就露了给咱们,不想咱们知道的滴水不漏,总归被动。”
莲子自知木容的意思,只是如今想要在东跨院里安插个眼线却是并不容易。
“咱们不过今天下午才隐约见了芳姨娘的妹子,况且这事过去也有些日子了,再没人提起的,梅夫人怎么就忽然撞破了这事?”
莲子一怔,也未可知。
现下已过亥时,各处都已落锁就寝,这事也和她没什么关联,木容就将这些事暂且丢到一边,洗漱罢便上床睡去了。
只是这一夜不平静的又岂止是东跨院,已是这个时候,西跨院的偏门却被拍的山响,守门的疑惑去问,竟是大姑娘木宜忽然回来了。
马车进了院,木宜下来便径直往苏姨娘的院子而去,自有下人提前一步跑去通传。木宜沉着脸,面上盛怒又带着大哭后的痕迹,身后一同回来的竟是去年出嫁时一并陪嫁的所有丫鬟婆子,更是大包小包带着行李。
翌日一早,自有外出打水的酒儿听了传闻,回去当做奇事说给众人听,木容听了莲子说着,正吃着早饭也禁不住顿了顿。
“行李和人都带回来了?”
“可不,最要紧的,是没一个简家人相送。”
莫非出了什么事?木容也想不通,照理说木宜如今在简家正是得宠,夫婿是简家庶长子,她肚子里的也是简家第一个孙辈。
“罢了,且看看再说吧,也不会有咱们什么事。”
“是呢,一向旁人看咱们院子的笑话,如今咱们院子消停的很,倒是外面每日里事故不断的。”
莲子难免有些扬眉吐气的幸灾乐祸,木容睨了她一眼,也没理会她。
只是还没消闲多大会,却有东跨院的两个婆子传话来,说要木容立时往东跨院去,也不说到底为何事,话一带到转身便走。
木容正是疑惑着,却见着香枝竟也来了,含了笑说接木容往东跨院去。
这一下,木容愈发不太明白了,昨夜里不管是有了什么事却是和她都没有半分关联的,怎么梅夫人和苏姨娘竟都在东跨院里要见自己?
香枝的笑里始终带了几分隐怒与得意,莲子悄声去试探,香枝也只是笑着拍了拍莲子的手,是直等到木容更衣梳妆罢了上下仔细的瞧了,觉着满意才同木容一齐往东跨院去了。
路上虽偶尔说上几句话,也都是闲话,及至到了荣华院,却没去往常请安用的,和梅夫人卧房相连的那大内厅,却是去了东偏厢待外客的正厅。
只迈进了一半,木容就瞧见了这厅里竟还坐着木宜,木宜却是一听响动就回了头,一见木容便立时露了几分解气一般的笑,起身迎来,一手拉住了木容,木容尤自愣怔,她便回头对了旁人说道:
“这便是我们四妹妹了,妈妈可瞧了,像不像我们周姨娘?”
听她忽然提起周姨娘,木容微蹙了眉,仍带了几分惑然四下看去,却是先见着了木宁,木宁脸色极差,而木宁身旁坐了个人,木容一见之下整个人惊怔而住,心狠狠一缩。
“像,果然是像的,那年我随我们夫人去和周姨娘道别,姑娘方才刚刚出生,不想一下十几年过去,如今已然成了大姑娘了。”
那人满面堆笑,起身上前,一把攥着木容手,却是一惊:
“姑娘可是冷么?怎么这手又冰又颤的?”
木容却是眼前一晃,牙根咬紧,硬生生抿出了一丝笑来。
身后木宜笑的得意,扫了木宁一眼。
然而这位妈妈,木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正是云夫人身边最得脸的陪嫁,更是催她致死的最后一道恶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