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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默冷着脸从床上蹦下来,特意等莫里茨换下睡衣穿戴整齐,才走到外间开门。结果不出所料,门把手都被他掰断了,门都没打开。
“乔瑟夫,你他妈在门口吗?有种你进来,老子操.你奶奶!”
后脚跟来的莫里茨看着他拎着一块变形的铜把手,对着房间门破口大骂,脑袋都被他吼大了一圈。
少年甜甜地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安抚:“真是对不起,让你们不安了,都是我这个当主人的失职,不好意思呀。刚刚外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吵到你们了吧?既然两位都醒着,那咱们也好说话,门窗是我锁的,你们别慌,过了今晚自然放你们出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反正我不想惹两位麻烦,也不想两位给我惹麻烦。只要你们不管闲事,咱们到了白天该做生意做生意,一切好说。”
里默像捏橡皮泥一样摆弄着手里的铜块:“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简单得很,就要两位本来怎么睡的,现在接着睡下去,堡内的事堡内了,明天出了大门,你们当作今晚上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老子要是说不呢?”
少年笑得欢快:“那恐怕由不得你们,乔瑟夫小屋看着不打眼,也不是随便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里默嘲讽地轻哼:“真不巧,偏偏老子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
“哈哈,脾气倒不小。看两位长得顺眼,我多劝你们几句,这房间是我花大价钱改装的,鬼都出不去。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办。”
“长得丑屁话还多,你他妈等着老子出去修理你。”
“你——!”
里默的话似乎戳到了乔瑟夫的痛点,甜腻的少年音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话不投机,那也不用再说下去了。既然你们急着要死,我送你们一路就是了。”
“都说了屁话多,还他妈说!”
里默手里的铜块已经捏成了铜饼,像小孩子扔泥巴泄愤一般,啪叽甩到门上,回头看了一眼莫里茨。
莫里茨带着护面,看不出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挑了挑眉毛:“嗯?”
“你不怕吗?”
“刚才怕,现在不怕了。”男人露在护面外的一双绿色眼瞳泛着莹润神采,语气自然又放松:“不是有你在吗。”
暴躁的小老虎顿时摆出来十分纠结的表情。作为一个绝对的武力强者,里默早就听腻了来自弱者的奉承恭维。他还以为无论莫里茨说出来什么话,自己都会无动于衷,会理所应当地坦然接受,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一边洋洋自得,一边小鹿乱撞。平日里习惯了莫里茨的呛火态度,冷不丁被他这么直白地夸一下,里默整个人都不好了。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鬼使神差地让他急迫地想证明自己,想让莫里茨看,没错,老子就是天下无敌,你跟着老子绝对不会吃亏。
打了鸡血的青年从腰间抽出长鞭,掩饰性地咳嗽两下,转到背对着男人的角度,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黑色鞭影堪比划亮夜空的闪电,猛劈到门上,带出一道深深的裂痕。雕花木扇应声碎开,露出夹在中间的银色炼钢,看起来便无比坚固。
里默手下没停,鞭鞭力道十足,从门板抽上墙壁,房间的两面墙被他直抽到墙皮脱落,内壁尽露,炼钢复杂的连接线逐渐清晰可见。他凑过去打量了一圈,伸手从上摸到下,轻松找到一处关键结点,不屑地啧啧几声。
“什么破烂玩意,还花了大价钱,要老子看,连只狗都关不住。”
莫里茨没吭声。
就里默这种暴力拆卸的方式,恐怕真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就是有想法都没那个力气实施。乔瑟夫的话也不算托大,至少没有里默在,他自己是妥妥地出不去这个门。
青年随意地拎着鞭子,轻轻在地上点了点脚尖,下一秒就踹了上去。
嘭——
巨响声中,炼钢自连接线处左右龟裂而开,纹路蔓延。又是一脚横扫,墙内夹壁终于撑不过千钧之力的破坏,炸碎成齑粉。扑扑簌簌的烟尘腾起,里默一矮身钻了出去,还不忘冲莫里茨耍帅地扬扬手。
“走了。”
莫里茨抱着菜卷穿墙跳到外边,一看清眼前的场面,差点就要转身缩回房间里。
昏黄的壁灯映照下,整条走廊涌动着一层阴测测的黑雾,分明是数不清的大小蜘蛛层层叠叠。乔瑟夫的声音从它们身上传出来,空洞又瘆人:“别怪我没给你们警告,再动一步,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莫里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紧贴着里默,恨不得跳到他身上。大总裁活了二十六年,就没遇到过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哪怕穿越异世界都没能让他认输,唯独有一点不行,那就是虫子,无论任何品种的虫子生物都不行。一旦碰上,再好的自控力都白费,再牢靠的心里建设都白扯,一个字,就是怂。
炸毛的莫里茨紧紧抱着炸毛的菜卷,左右不愿意下脚。里默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一人一猫还在原地痛苦地磨叽。
“怎么了?”
“有蜘蛛……。”
青年目瞪口呆:“你他妈不怕异兽,不怕吃人,怕蜘蛛?”
男人特别正经地点了点头:“怕。”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些无法克服的弱点,向来善于总结自己的莫里茨,早就明确地把虫子定位在一级警戒线上。尽管可笑,然而这就是他最真实的人生难题,无从下手,没有办法解决。
走进爬满蜘蛛的走廊,还不如直接叫他下地狱。
“我能闭着眼睛跟你走吗……?”
这已经是莫里茨勇气的极限了。
“你怎么不叫老子抱着你走?”
里默口头上嫌弃是嫌弃,到底没扔下男人不管。精神云翻涌,把太白召了出来。
白金吊睛巨虎威风凛凛,乍然显形在青年身后,把走廊尽头的空间挤得满满登登。它额间的赤红火焰照亮四周的小小天地,蜘蛛群承受不住巨兽的震慑,连连退后,响起一片沙沙移动声。
比起主人的命令,莫里茨对太白的吸引显然更大,一见到抱着猫的男人,立即俯低身躯,大大的头温顺地靠在他身上磨蹭,几乎要把他挤进墙里。莫里茨得救了般松了口长气,翻身爬到巨虎的脊背上,抓紧它的脖子,顺着绒毛挠了挠。
“谢谢……。”
太白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热切回应。
被晾在一边的里默,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精神系和自己的短期结合向导温情地腻在一起,突然产生一种被戴了绿帽子的严重错觉。说不清是被太白撬了莫里茨,还是被莫里茨撬了太白。好在菜卷识相地从巨虎身上及时跳下来,顺着里默大腿爬到肩膀老地方蹲着,才让他寂寞如雪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
几声鞭响开路,两人两兽从走廊尽头向外突破。
架势惊人的蜘蛛群被太白逼退了一段距离,很快又卷土重来。黑雾汹涌萦绕,蛛丝吞天噬地,粘粘连连间想把他们困死在此地。四处都看不到乔瑟夫的身影,无数蜘蛛仿佛变成了他无数双眼睛和无数张嘴,诅咒不绝于耳。
“……找死……你们找死……找死……”
人声夹杂在沙沙声中,诡异中更添一分恐怖气息。
“你他妈给老子出来,别躲着哔哔。”
里默大大咧咧骂回去,黑鞭跃动又抽死脚前一片蜘蛛。奇怪的是,死掉的蜘蛛残体根本不会积在走廊里,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从房间走过来也有五六米,打死的蜘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他们身后本该是累累残肢碎体,此时全变成涌动的黑雾,蛛群像是不灭的魔障,无穷无尽,个体的短命凝成整体的永生。
莫里茨趴在太白背上,眯着眼看前面的里默。一路走来,青年的鞭子就没停下来过,从头到尾保持着稳定力道,砸地有声,呼吸频率安稳如初,回骂乔瑟夫的时候底气十足。
然而就算他体力再充沛,这样白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连番的车轮战,对方损毁的不过是一群不辩虚实的蜘蛛,他们倒下的可是唯一战力。
可惜太白悠悠哉地跟着里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或许在它的认知里,保护背上男人安好就是完成任务。里默更是想打就打,想冲就冲,简直就是个能量充沛的战斗疯子,只管埋头蛮冲硬干。包括傻呆呆趴在青年肩上看热闹的菜卷在内,三个都是长了脑袋纯属接灰的类型。
莫里茨把脸侧埋在巨虎身上,闷闷地喊:“里默。”
里默正放开膀子抽得欢:“干嘛?又怕啦?”
“你上来。”
“啊?”
“你上来——。”
“你不是吧?怕成这样?还真要老子抱你才行啊??”
嘴里嘟嘟囔囔,青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走回太白旁边。可能连里默自己都没发现,日积月累下来,他对莫里茨的言听计从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被暴力驱远的蛛群抓住分秒间的空隙,迅速缩小包围圈,沙沙声越来越近。
青年打不过瘾似得,回身又抽了一鞭子过去,边抽边配音:“嘚瑟飞了你——!”
莫里茨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临被妈妈叫回家吃饭,还不忘最后丢个沙包玩的熊孩子。
“……你快给我上来。”
里默不情不愿地爬上太白的后背,太白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耳朵,菜卷嫌视线不好,噌噌爬上青年脑袋。都被人家困在古堡里了,还一个比一个不安分,就没一个能让他省点心的。
等全员坐好,莫里茨拍拍巨虎脖子。只见太白昂首低吼,额头赤炎暴涨,宛如神兽降临。虎啸在走廊里连环震荡,一股烈火猛然从它的嘴里喷出,瞬间点燃前方无尽的黑雾,一燎一群,一烧一片。四周像是被圣火净化一般,污物一清而空。
“它怎么会喷火了??”
里默简直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精神系,觉醒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太白化身喷火龙。一主一兽每次碰头,除了干仗没干过别的。如此看来,巨虎还是给他留了些情面,至少闹僵的时候没吐火烧过他。
“太白本来就会。”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过啊。”
“老子都不知道啊!?”
“它烦你,不想给你看吧。”
自己的精神系不但整天黏着别人,还和别人分享独一份的小秘密。自己费半天力气打死的蜘蛛,比不过精神系随便吹一口气烧死的多。也就里默神经粗糙,才不至于怀疑人生。
蜘蛛被烧尽之后,乔瑟夫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古堡又恢复了入夜时的寂静。要不是房间尽头仍是一片狼藉,都要让人怀疑刚刚的激战是一场幻觉。白虎跑起来像一阵旋风,飞快地从二楼扫荡到四楼。
楼上两层似乎好久没人清理,地毯积尘厚重,每走一步都能带起来一层浮灰。走廊两侧房门紧闭,里默试着进了几间客房,无一不是家具简洁,内饰简单,和一楼二楼各不相同,四处透着一股朴实的气息。
城堡各层的风格差异已经不能用主人爱好广泛来概括了。如果不是出自精神分裂患者之手,乔瑟夫小屋绝对换过主人。
咚咚咚的跑步声突然从楼梯处传来,里默谨慎地把莫里茨护在身后,凝神望去。穿着嫩粉色运动服的少年满头大汗出现在楼梯口,长发披散,像是刚从床上惊醒。
他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深深地弯下腰大喘气:“哎、哎哟,追得我快累死了!睡到一半就听到你们那边嗙嗙响,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这个房子太老啦,有时候确实会有点灵异,我没想到好巧不巧让你们碰上了,没事吧?也怪我,没提前和你们说。”
里默冷冷地盯着少年:“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少年愣愣地抬头:“怎么了?”
“喘得跟狗似的,你干什么了自己还不清楚?”
少年委屈地憋着嘴,直起身子就要往二人身边凑:“我没干什么呀,就给你们找了个房间,我就回去睡觉了。这段时间林子里闹得很,不早点睡根本吵得睡不着……。你们把我房子拆了,还不经主人允许就乱跑,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呀?”
里默不客气地抖了下鞭子,在少年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抽出一条横线,威胁的意味分明:“老子说的话,你是不是忘了?”
“你说什么啦?我上楼之后你也没说什么呀!还没从噩梦里睡醒?旁边的小哥,你这对象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你有种过来,他要操.你奶奶。”莫里茨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里默:“——差不多算了,别打死。”
少年站住脚步,泪珠在眼圈里打转:“外面林子危险,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这是要恩将仇报?世上还有没有道理?”
里默邪气地笑起来:“你想让老子生不如死,老子没你那么狠,老子叫你死个痛快。喝个牛奶才敢来找老子正面杠,你还真以为那东西能让你上天入地?图克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煞笔?一股恶心到爆炸的奶味儿,不揍你都对不起老子的鼻子。”
话音方落,青年如猛虎下山,扑向乔瑟夫的方向。
少年眼看架势不对,收起了装可怜的嘴脸,甩手冲里默扔了一袋东西,就地翻滚到楼梯侧面往楼上跑。
里默收住脚步,往后一闪。东西摔破在地,点点滴滴迸溅上他的裤子,污红血色漫开,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败坏的腐肉。
“区区哨兵,还想杀我?”一只浑身血红的小蜘蛛趴在袋子上,发出乔瑟夫的声音:“看你资质不错,还想让你多活几天。你自己找死,死吧,全去死吧!”
袋子里装的分明是打烂的进化腺,黏黏糊糊混成一团。
五楼此起彼伏响起一连串的怪叫,叫声和食人惨案里的四人如出一辙。没多大工夫,一群断了舌头的哨兵蜂拥而下,疯了般争抢地上沾灰的黏肉。跑在后面的几位眼睛血红,眼看抢不到袋子里的剩余,竟然丧心病狂地扑到里默身边,张嘴就要咬到他裤子上。里默两脚踢飞三个人,回身拎着莫里茨腰带把他甩到太白背上。
“躲远点儿——!”
里默还没来得及一起跳上去,太白嗷呜一声,丢下主人,带着莫里茨几个跳跃蹿出人群。
“太白你他妈……???”
转眼间,老虎尾巴都看不见了。被遗弃在食人哨兵里的青年冷着脸,愣了愣神,才啪啪甩了两下鞭子:“……真不是老子要大开杀戒。听得懂人话的都他妈让开,谁挡路抽谁。”
哨兵们完全陷入癫狂状态,分食完地上的进化腺,开始冷血地互相攻击。先前被里默踢倒的几个哨兵被好几人按在地上无法动弹,甚至有一个已经被人咬开了脖子。
古堡四楼彻底沦为人间修罗场。
他们不怕疼,不要命,神经崩成一根筋,所有念头均被畸形的饥饿感洗脑,对进化腺的渴望让他们根本不惧于对同类下手。
争抢,掠夺,残杀,吞噬。
血液,筋骨,皮肉,浆汁。
人性遗失至如此地步,还谈何生死。
深困其中的里默身上沾满陌生哨兵的鲜血,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幕幕人类互食,咬紧了嘴唇。作为一名普通的联盟公民也好,作为一个混迹荒星的星盗团长也好,作为沙夫纳皇权顺位第一继承人也好,不管以怎样的身份,他都无法坦然接收这场人造的骇人悲剧。
目力所及之处,每位哨兵后颈都残留着缝合的痕迹。他们的精神云混乱,精神系无法成形,品格丧失,神智溃散,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甚至连破裂的进化腺都散发着相同的味道——全部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真相,在场的所有食人哨兵源出同处。
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城堡外面四个互食哨兵的问题,也不是这一层楼几十人惨死的问题了。无论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想要达成怎样的成果,一旦触及非法人体试验,便已经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更不用说一旦开启如此大规模的人工哨兵制造项目,前前后后会产生多少悲剧,又会酿成多大苦果。
不断有杀红眼的哨兵张牙舞爪地扑到里默身边,企图抓上他的脖子。
青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神情严肃地收好手里血迹淋漓的黑鞭,点了点脚尖,沉声低语:“你们遭的罪,里默·沙夫纳给你们讨回公道。”
群魔乱舞中,黑衣人影像条游龙穿梭其中。但凡被他踢到的哨兵无不四肢抽搐,瘫倒在地。不至于立即死,也没办法继续动。人形多米诺骨牌般,从离青年最近的哨兵开始倒下,接二连三,牵牵连连,逐渐倒成一片。
周围的嘶吼怪叫慢慢减少,沸腾的战场降低热度。
里默冷着一双黑眸,堪堪撂倒最后一个活着的哨兵,还没喘匀一口气,就感觉精神云躁动起来。似乎有特别重要的东西正在渐行渐远,脱离安全区域,融入黑暗,再不可见。不知名的强烈担忧大肆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起来。
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马上要发生了——
里默身体绷紧,时刻戒备着周围变化,直到精神云某个地方啪地一下轻颤,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在他的精神屏障里潜伏许久的精神触手,急如流星坠火般刹那间全盘撤出,不留一丝痕迹。如此危急关头,两人由接吻形成的精神结合竟然断裂了。
“莫里茨……”
青年喃喃低语,几乎拼尽体能极限,全速追向巨虎离开的方向。
古堡的最上层,是一间不太大的尖顶阁楼。
莫里茨轻轻揉着太阳穴,悄无声息蹲在阁楼门口听墙角,身后趴着屏气凝神的太白。刚刚精神结合断裂的一瞬间,一大团精神触手猛地弹回脑内,精神云跟挨了一耳光似的,险些没把他扇晕过去。
毕竟由奢入俭难,被里默庞大的精神体系放养惯了,冷不丁收回精神触手还真是不适应。
好在阁楼里的两人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不然白费他蹲守半天的努力。
太白从人群里冲出来之后,差点儿一口气撒丫子跑出古堡。莫里茨被它颠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在二楼将将喊停。
四楼跑进去那么多疯哨兵,傻子都知道是乔瑟夫故意设计。照里默正常的战斗力来看,自保应该不在话下,顶多是脱身时间长短的问题。少年装神弄鬼一晚上,无论想干什么,看这架势肯定不是做好事。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既然古怪的城堡和发疯的哨兵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在里默赶来之前,必须拖住他才行。
莫里茨又带着太白一溜烟跑回楼上。
幸好巨虎嗅觉灵敏,毫不费力就分辨出乔瑟夫的去向。一人一兽鬼鬼祟祟摸上阁楼,恨不得走路的时候在脚底垫上海绵垫消音。没有终极战斗兵器里默跟着,莫里茨终归有点心里没底,一心想着避免正面冲突,看看情况再说。
巧的是,乔瑟夫也不是什么小心谨慎的性格,放出一批哨兵就自以为足够困得住里默二人,根本没想到会有漏网之鱼尾随,此时在阁楼里说起话来便毫无顾忌。
“我闯再大的祸也比不过你啊,叛徒。不过是没来得及处理的实验失败品而已,被人发现能怎样?我炸了这栋古堡,把他们全炸光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像你,杂种,贱人,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还要死在我的手里,哈哈!”
重物移动的噪声里,一道熟悉的嗓音破口大骂:“连手术都熬不过的废物还有脸骂我?你连杂种都比不上。不是想爬先生的床吗?你行吗?能挑起先生结合热吗?向、导、失、败、品。”
他的话激怒了乔瑟夫。殴打的重击声和忍痛的呻.吟同时响起,骂人的那位还不停嘴:“……失败哨兵不是留给你二次实验用的,煞笔。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在手术台边打了两次下手,还真以为自己成高级医士了?你知道自大的井底之蛙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会比我死得更惨!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几个实验品逃出去了,怎样?自食其果爽吗?今天晚上闹得这么大,有能耐收场吗?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我他妈再犯错还能暖个床,你呢?你能操吗?先生眼睛里有你吗?跳梁小丑,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几个耳光扇在那人脸上,乔瑟夫恶狠狠地连声怒吼:“恶毒的贱人!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让你死!”
“你当我怕死?飞鹰杀了十五号,我就再没打算活着!你以为我回来干什么了?你以为d星的成功实验体是谁毁的?哈哈!是我!我毁的!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杀啊?喊了这么久,你是没胆子动手吗?怕怀阿特报复?哈哈!怀阿特能为我杀了你,先生能为你做什么?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啊?看门狗!”
“你——!”
“看门狗连门都看不好,只有死路一条,擅动失败哨兵的那一刻,你已经死定了。”
莫里茨蹲在门口,琢磨着里面的对话,慢慢有了头绪。
把乔瑟夫骂到狗血淋头的声音,正是来自长毛兔拍卖会上卖牛奶的图克小哥。看来两人不但是老熟人,关系还不太好。古堡内外的食人哨兵从头到尾都是图克实验室搞的鬼,他们本该作为实验失败品被立即处理掉,奈何被乔瑟夫擅自保留动用,才闹出这么大声张。
里默和莫里茨没来采购补给品的话,他的小动作八成也就瞒天过海躲过去了。再退一步说,只要他不在两人身上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卖了东西放人走,也不至于会到这种地步。
偏偏乔瑟夫能力没多大,野心倒不小。
他自己原本是个普通人,在图克接受向导改造实验,囿于体质限制,身体里只植入了一半进化腺,勉强能召出蜘蛛精神系唬人。来到a415星驻扎之后,他不甘心就此默默无闻,总想着出人头地,让别人高看一眼,便留了一批批失败哨兵偷偷做实验。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乔瑟夫偶然间提升了自己的向导能力,领悟到摆脱*限制,把精神云附在精神兽上的方法。这个意外成果给了他极大的鼓励,更坚定了他继续冒险的决心。近来几个月,他一次又一次阳奉阴违地私下改造失败实验品,造成越来越多的残次品问世,最终好几位畸形哨兵失控逃逸,人吃人惨案暴露在外。
里默和莫里茨上门的时候,乔瑟夫还兀自为得到新鲜试验材料开心。不曾想一下捅了马蜂窝,锅砸在自己手里。
阁楼里哗啦作响,玻璃器皿摔得粉碎,图克小哥幸灾乐祸地狂笑起来。
“你害怕了,哈哈!怕死吗?怕和我一起下地狱吗?手抖什么啊?呵……”
他的话语中止在一半,听起来像是被人封上了嘴。
里默还没来,乔瑟夫不停在屋子里销毁实验证据——不能再给他时间了。
尽管没有实战经验,毕竟学了那么多理论,既然对方是手术半成品,那就拼拼精神云。莫里茨的头脑飞速运转,一边仔细回忆着相关知识,一边按部就班地进行战斗准备。精准地在精神云各个角度构建好精神屏障之后,男人闭着眼睛,小心翼翼探出了精神触手——
四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两团混沌的集合体在不远处翻腾波动。左边那个光芒暗淡,有层不透明的东西紧缚其外,任凭它痛苦挣扎不得脱身。右边那个本就颜色污黑,上窄下宽,十分偏坠地悬在半空中摇摇欲落。
莫里茨封闭了自己的对外传感,将精神触手化作利剑,不管不顾地插入右边的混沌里。几乎没有遭受到抵抗,像扎破一个纸袋子般,混沌被他噗地一下捅了个对穿,激烈的情绪沿着精神触手反馈回他的脑内。
“……他们都该死……实验成功了的话,我就……住手……垃圾……没人比得上我……调回本部……帕特里夏先生,我闯祸了……我、我对您……!”
浓郁的悲伤和尖锐的畏惧汇聚成无尽的绝望之海。
蜘蛛阵一战本就耗费了乔瑟夫大量精神力,经受里默太白的双重强势攻击,他残缺不全的精神云早已岌岌可危。此时此刻,莫里茨乱入的精神触手终于给他的崩溃添上了最后一颗稻草。
阁楼里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几秒之后,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声泣血,凄惨癫狂,几乎要把灵魂吼碎在喉咙里。
莫里茨猛地睁开眼睛,飞身几步推门而入。
狼藉的房间里,乔瑟夫失态地跪坐在玻璃碎渣当中,瞳孔扩散,神态痴疯。正面墙壁上离地吊着一个赤.裸男人,浑身遍布淤紫血痕,眼眶肿成鸡蛋,嘴上贴着医用胶带,根本认不出原来面目。见莫里茨进来,不停地唔唔作声。
伴着太白威慑力十足的虎啸响彻整个阁楼,莫里茨慢慢靠近乔瑟夫,打算查看一下少年的状态。他还没蹲下.身子,门外一道黑色人影裹挟着厉风席卷而来,一脚踹飞萎靡在地的乔瑟夫,扯着他后领滴溜溜把人转了一百八十度,没头没脑地亲了上来。
莫里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被那人恶狠狠地大力把住后脑,稳稳定住。
“再乱动老子打死你……!”
对方焦急的唇舌迫切凑近,像是荒漠旅人渴望甘泉,呼吸里都透着灼烧的热气。辗转碾磨间,两人的精神云互相响应,精神触手情不自禁地滑向熟悉的归宿。
男人轻笑一声,再不犹疑,抬手紧紧揽上青年脖子。为了配合对方动作,他甚至主动侧过头,满足对方的种种需求,直让青年情迷意乱地沉溺其中。
“你来得慢死了……”
不过嘀咕一句话的工夫,耳边就响起不悦的闷哼。
耐不住对方固执又霸道的纠缠,男人捏起青年下巴,再一次深深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