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扫丐(二)

王蜀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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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谭着实被秦义绝吓得不轻,现在白墨也领略到了被人装神弄鬼的痛苦?32??

    墨家内有东、南、西、北、中五宫,每宫设镇守一人,皆直接受命于当代巨子。白墨在墨家里接触的上层人物并不是很多,墨子算一个,仅次于墨子的就是秦戈了,秦戈本身却并非某一宫的镇守,只是受墨子所命领导“屠龙”计划,所以在地位上,秦戈与白墨其实是等同的。墨家北宫的镇守,白墨甚至都没有见过。白墨是被墨子本人连哄带骗的拐入墨家的。

    自天下初乱,初代墨翟创设墨家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与圣人孔山周游列国,创建儒家,基本在同一个时期。但好歹孔山还做过鲁国的司徒,墨家却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大国倚重过,反倒被那些大国极力往小国、敌国中导引,盖因墨家所主张的“非攻、兼爱”不仅不能解决君主们“如何使国家强大,好让国家不会灭亡”的问题,反而还会让墨者兴起的国度更加不堪一击。

    他们还经常使用潜伏、绑架的方式控制大臣,用暗杀的手段消灭各国的鹰派大臣。可以说,在这个世界,墨家不仅是和平主义的鼻祖,还是特/务与恐/怖/主义的鼻祖,甚至最早的民间帮派组织也是他们发起的,他们还是江湖武林的鼻祖。

    这样的组织,几乎遭到了所有大国的绞杀,小国容忍他们存在,只是因为自身没有绞杀墨家的力量。大晋立国后,他们销声匿迹了很久,现在又要卷土重来了。

    白墨安定心神,不再理会那个装神弄鬼的声音,继续向前走去,那声音又道:“施主,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你那虚妄的偏执心呀。”

    “偏执心?”白墨反唇相讥道:“相信不存在的事物,是不是更大的偏执心呢?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叹一声,然后说我根性浅薄,理解不了世间的真义,我若继续讥讽,你又要说我必遭报应?”

    “这……”那声音一时语塞。

    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根性浅,那是不好骗的意思,还让人下意识的自卑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一样。

    遭报应,无非是骗人不成又想诅咒罢了。

    “呵呵。”

    那声音不冷不热的干笑两声。

    “你是聪明人,我就以聪明人的方式与你说话吧。当年的中原,诸侯乱战,民不聊生,虞朝天子根本无法约束,这就是你们的孔夫子口中的礼崩乐坏。他说克己复礼,无非是要让诸侯们放下私欲,重新回到虞朝天子的治下,以消兵弥乱,天下大同。在天竺,情况不同,但本质上差不多。婆罗门教将人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与贱种。贱不敢望贵,纵使横遭屠戮,也是自己上辈子造的孽。所以释迦牟尼说,众生平等。婆罗门说梵是宇宙出现的第一因,佛陀就说没有第一因,一切有为法都是因缘而起,故有缘起说。无论孔子还是佛陀,都是要救当时受苦受难的黎民于水火,又何苦互相轻薄?”

    白墨一边寻觅着那声音所来的方向,一边回应道:“夫子的学问与你们的佛陀有根本上的不同。仁者爱人,而不是爱禽兽,故非众生平等,最多衍化成人人平等。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不问苍生问鬼神,是要被真正的大儒所嗤笑的。你们的佛陀为了反抗以神之名奴役百姓的婆罗门,却仍要借鬼神的名义,高下立判。再说众生平等,你们的佛陀将佛这一新造物超于众生之外,平等了么?无非是用有望成佛的高僧取代了之前的婆罗门而已。至于宇宙由何而起,现在的人真能想明白么?既然不知道,不如先保持缄默,待可能知道了,再去求真,而不是靠臆想编造出一个‘啥啥说’。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你和我所见过的儒生不同。那句人人平等,恐怕现在的儒生们听了,也要来找你论战一番吧。你们的皇帝听了,也不会高兴的。”

    “我一直相信君臣只有本分之分,没有贵贱之分。未来的君可能不再是皇帝,但也会存在各司其职的国家组织。这些东西,你是不可能明白的。”

    那声音沉默了,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他的本意其实是想就着中原所说的天道来打打机锋,但就白墨方才的谈吐来看,想必白墨对玄学也不会很感冒。

    有点难办啊。

    那声音叹了口气。

    脚步声响起,白墨猛地一回头,才看到一个瘸了腿的老僧从一棵新栽的菩提树后艰难的走了过来。白墨当下便了然,此人绝非墨家之人,因为他长着一副典型的印度人的相貌,但皮肤不黑,相反比中原人还要白一些,应该是纯种的婆罗门出身。

    “你是我在中原所见过的,神机最强的一个人了。如果你与孔子生在同时,可能顶了那子贝的名头,成为他门下的智慧第一。”

    “如果我生在那时,兴许不会成为孔子的徒弟,因为他说不过我,或者会评我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白墨言讫,呵呵一笑。

    今天他来这座新建的寺庙,只是想来了解了解情况。当年白墨与师尊游历四方,徒步而行数万里,览遍天下名山大川、各地风物与古人遗迹,鲜有在一地驻足超过三天之时,于是养成了评价什么事情,先考察一番的习惯。

    而这老僧的突然出现,让白墨有些猜不透此人的来意。

    “我知道,你虽言必提孔山,但很多想法都与他出入巨大,而且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如果你真的成了这个时代的大儒,兴许会把他的话改的面目全非吧。”

    “有何不可?”

    “年轻人,切忌锋芒太盛。”那老僧呵呵笑道:“你祸事到了。”

    白墨也莞儿一笑:“大师有何教我?”

    那老僧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道:“阳阳阳阳阴阳,乾上离下。同人。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利君子贞。象曰:天与火,同人。君子以类族辨物。”

    “这不是虞易的卜辞?”

    老僧略带嘚瑟的道:“哼哼,谁说不是?”

    “是不是?”

    “是。”

    “是也不是。”

    “如何不是?”

    “不是。”

    老僧怔了怔,“原来你知道怎么打机锋?”

    白墨笑道:“我乱说的,在喜欢乱猜的人心里,才有真意。”

    老僧哈哈笑道:“是也不是,法空相也。不是,不见执也。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个师傅,我倒挺想收你做弟子的。好吧,方才我说的卦象,不是我卜算出来的,而是一个臭道士卜出来的。在天竺时,我和那臭道士谈笑风生,获益良多。他的话,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好好思考思考。行了,话已带到,老衲这便告辞。”

    老僧说罢,一边唱着白墨完全听不懂的歌谣,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悲寺,结果被门口的僧人揍了一顿。

    守门僧连打带问:“你哪来的?说!”

    “老衲是来挂单的……”

    “本寺从无挂单之说,滚!”

    “……”

    “滚就滚!”

    于是乎,这神秘的老僧灰溜溜的逃了出去。

    白墨却怔在原地,许久未动。

    “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君子以类族辨物。”

    “他怎么知道我有师傅?”

    “我好像也不认识什么道士。”

    “难道,这个世界的法则,真的与我来的那个世界有所不同?”

    原本对自己世界观信心十足的白墨,对自己的信念略微动摇了起来。

    想到这里,白墨赶紧摇了摇头。

    “可能这就叫怪力乱神。有怪力,乱吾之神也。算了,想不透还是不想了,我不是来这个世界当思想家的。”

    白墨继续行走起来,直至走遍了大悲寺的所有开放的院落。白墨注意到,除了那些“大师”们的住所,还有几个地方是禁止入内的。这几个地方都被白墨当成重点,记在心中。

    “你有屠龙计,我有扶龙计。我自己的计划,也是时候开始了。”

    白墨离开大悲寺后,直奔皇宫而去。

    ……

    凤京城郊外,有一处村落,名曰乞丐村。

    乞丐村中的居民却没有一个像乞丐模样,各个衣着光鲜,形容饱满,富家翁模样的人比比皆是。而且,这乞丐村周遭并没有任何道路连接,四周全是厚重的阔叶森林,如果不是经常出入,走出乞丐村后,极有可能找不到来时的路。

    今天,对于乞丐村的“乞丐”们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呃,对于高层来说,只怕马上就记不起来了。

    村中最大的建筑是原帮主许保全的宅邸,可今天一大早,许保全留在宅中的妻妾仆役全都被赶了出去,一群长老带着自己的人马占据了这里。层次比较低的管理人员们知道了风声,但事不关己,没有去过多参与,反正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分一杯羹,等新帮主确定了,按原样办事就是。

    主位空悬。

    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员外皱眉道:“各位兄弟,如今帮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等便来商议推举新帮主之事,是否有些不妥?”

    说话的这位叫钱来风,是前帮主许保全的死忠铁杆,他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担忧老帮主的安危,只是他之前替许保全干了太多脏活,唯恐新帮主上位后要找他算账,所以才出此言。

    然而根本没人理会他这一通屁话。

    “俺觉得吧,俺洪七宝怎么说也是帮里的元老了,这次承蒙大家推举,这帮主之位,我就却之不恭了……”

    “呸!你才来多少年,就敢妄称元老?况且,哪个推举你了?少踏马望自己脸上贴金。”

    “李有为,你踏马怎么跟老子说话呢!信不信俺把你那几个水灵灵的闺女全卖窑子里去?”

    “信不信老子把你爹挖眼割舌,贬为下层帮众?”

    “你……”

    “别吵了!”

    随着一声大吼,众人齐齐向执法长老西门彪看去。

    那西门彪呵呵一笑道:“不瞒大家说,其实许帮主临走前已经自知死之将至,特别托付我来当新帮主,今后在我西门彪的带领下,必将让我丐帮发扬光大,帮众亿万!”

    很快,这些人便吵作一团,甚至最后都分不清谁在说话,都是自说自话。

    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

    俄顷,那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哈哈大笑道:“帮主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老子早就埋伏好人了,如果你们不同意,就向阎王爷喊冤去吧!”

    那些人果然闭了嘴,面面相觑起来。片刻后,他们心照不宣的纷纷摔碎了手中茶杯。

    “说得好像谁没埋伏人似的……”

    方才还在外面守门的帮众,立即一涌而入。他们都没料到别人也安排了人,没有在手下身上做什么特殊标记,于是乎,这些人一进来,都立即冲向自己主家之外的人,结果他们罢手后,发现原先还侃侃而谈的长老们,已经无一活口。

    这时,这些手足无措的帮众又面面相觑起来。

    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帮众讷讷的道:“大家……大家都是谁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都让咱们一锅端了……现在还有必要分别这个吗?”

    “快看看这些尸体,有哪个长老不在?”

    “只有济世长老南宫无忌不在。”

    “糟了!快去看库房!”

    这些帮众乱糟糟的冲进库房时,发现库房里的黄货跟白货基本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沉重的铜钱因为太难搬运,大部分还健在,可这些铜钱都是日常花销用的,黄货与白货才是大头,经年累月,如果加上帮主的私产,这丐帮几乎与凤京著名的豪商赫卫一样富有。

    可如今只剩下这些不值钱的铜子儿了。

    这时又有一个帮众进来,恨恨的道:“南宫无忌的家眷也消失不见了。”

    帮众们顿时心下大怒。

    “一定要把南宫无忌那个混球给找回来!”

    帮众们立即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意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