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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倚醉楼,白墨醉醺醺的,一边走一边唱着什么“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走着走着,身后的老楚忽然挡在他前面,白墨一头撞到了老楚后背,缓过神来,才看到道路正中间站立着一位背负青铜巨剑的男子,一身青色道袍,银须直立,白墨气机一凛,倒退了三步。
老楚已经收敛了笑容。
二人就这样在闹市之中对峙着。
“二位夺我‘赤蛇’,又伤我弟子,毁我弟子名誉,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这男子声音中气十足,直如黄钟大吕一般,即使周遭行人如织喧闹不已,也没能遮掩住他的声音。这些行人都是京城人士,一听此处有人起衅似要开打一场,都自觉地向一边散去,免得被殃及池鱼,却不散太远,在更远的范围里,甚至更多的人围拢过来,要来看看热闹。
徐渐的师尊。
白墨冷汗直冒。
这位大神即使有老楚在场,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徐渐的师尊乃是那国雅派剑宗的宗主吕归尘,位列十二杀伐品一品第四,是一位素有名望的武道大宗师,武道之中,说他是泰山北斗,毫不为过。老楚虐一虐他的弟子手到擒来,碰上这位,还是干脆直接投降算了。
可白墨却从老楚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兴奋。
于是正要风紧扯呼的白墨彻底停下了脚步。
“光天化日之下,前辈还想当街行凶不成?难道前辈不怕金吾们闻讯赶来,就把前辈擒拿?”
吕归尘冷笑三声,抬手一指:“就凭这帮地痞流氓,还想管老夫的闲事?”
远处人群之中,有两个金吾正踮着脚尖往里看去,一看见吕归尘伸手指向自己,那两个金吾吓得一溜烟似的跑了,哪管这里有“光天化日行凶杀人”的事情?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白墨摸向自己腰间,只掏出一柄新的折扇。
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佩剑的习惯。
那只能靠老楚了。
吕归尘,白墨还真没听说过和他有关的,能扰乱他心神的腌臜事。这人似乎自幼便一心向武,如痴如醉,爹死妈死,都不去管。这样的武痴心性让他进境飞快,却也让他领悟不到诗剑的真谛,武学造诣止步多年。
白墨还在思虑着对策,吕归尘已然取下背负的巨剑,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老楚肌肉紧绷,不仅笑容消失,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
倏然间,老楚往地上一趴,双手支地,双腿肌肉紧绷,而后像个蛤蟆一样,扑向那吕归尘,吕归尘并不说话,抡起巨剑,用剑脊一拍,一下便将老楚拍到地上。
地面上的青石板被震裂,吕归尘抬起脚,向下一踩,老楚连忙抽身闪避,而后站立起来,头上鲜血汩汩流下。
一个照面,就让皮糙肉厚的老楚受了这样的伤。
这架还怎么打?
没了傻笑的老楚,似乎战力堪忧啊。
不过吕归尘用的是剑脊,似乎并不想杀人,那给他揍一顿出气,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选项。
白墨这样想着,却见老楚重复了一下之前的架势,再次扑向吕归尘,吕归尘再次用巨剑一拍,然后一脚踩下,如此二三次。
终于,这一次吕归尘一剑拍下,老楚忽然以拳支地,翻转身子,另一只手握拳直接打在剑脊上。巨剑翁鸣作响,吕归尘笑了笑,之后数次拳剑交击。
吕归尘似乎在给老楚喂招。
之后,老楚一拳砸向吕归尘左胸,看到老楚的动作,吕归尘似乎动了真怒,皱起银白的长眉,大喝一声。
老楚被这声音分心,身形一滞,便给吕归尘以机会,抬脚踹到老楚腹部,将老楚踹出了足足三丈远。
老楚捂着肚子,再次爬了起来。
“如此执迷不悟,莫怪老夫真个行凶杀人了。”
这里不是玄幻世界,没有什么保命法宝。
白墨心思百转,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忽然起了争斗之心的老楚先罢手,之后才能想办法劝走吕归尘这个过早出现的大高手。
吕归尘身上的道袍随风飘起,配上那头银发与手中质朴非常的青铜巨剑,确有一种武林泰斗该有的风采。
“老楚,住手,再这样,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白墨拿出了第一重杀手锏。
老楚爬起之后,仍然盯着吕归尘,似乎战意并没有退却。
白墨无奈,又拿出了第二重杀手锏:“老楚,住手,再这样,小心我挠你痒痒。”
终于,老楚转过头看向白墨,一脸委屈之色,只不过配上那长长的伤疤和一头鲜血,就显得有些恶心了。
白墨转身,对吕归尘道:“白某事前并不知晓那些人是吕前辈的弟子,如有冒犯,白某在这里道歉了。‘赤蛇’一事,白某并不清楚,相信前辈也看出来了,我这仆役脑子有些问题,当时兴许只是觉得那柄红色小剑看着挺有意思,就顺手拿了过来,却被前辈弟子误以为是要夺取,希望前辈知悉。”
“仆役?”吕归尘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可却并不是什么善意的微笑,“我们这些武夫,就被你们这些文人公子称作仆役么?”
吕归尘向白墨走来,老楚见状,刚一起势,便被白墨拦下。
白墨继续道:“大傻为我所役使,是因家父曾救过此人性命,大傻知恩图报,这才听我使唤,一码归一码。”
白墨说的自然不是真的,而是墨家给老楚设定的身份。
不过这个理由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吕归尘身形一滞,摇头叹道:“也罢。你自抽三个耳光,当众说出‘白墨不如徐渐’六字,我便离去。”
说出白墨不如徐渐,不难。
毕竟是在吕归尘威逼之下,周遭观众有眼有耳,传出去的只能是国雅派剑宗宗主以大欺小。
可是自抽三个耳光,白墨做不到。
他曾给魏击下跪,一是因为白墨当时觉得这个魏击是个挺可爱挺善良的小伙子,有些无奈,二是因为当时四下无人,无关颜面。
可现在,如若当众自抽耳光,白墨的尊严承受不住。
另外就是,疼。
白墨是个可怕疼的人了。
所以,明明学过武功,却从不使用。
“前辈,叫白墨承认自己不如徐渐,易,可是叫白墨自辱,难。”
既然谈崩了,白墨也不想给他什么面子:“打输了便叫家长来讨公道,这城北徐公子,是不是有点太输不起了?”
“你!”吕归尘压制住怒火,也想到了周围有人在看这一事实,解释道:“这是老夫自作主张,与我那徒儿没有关系。吕某人自幼嗜武,今日此来,只为见识见识徒儿口中那位异人究竟几斤几两。”
吕归尘抬起了手中大剑,日光之下,隐约看到剑脊之上有三个不深不浅的拳印,忽然朗声笑道:“赤手空拳,伤我春秋剑,你这位仆役,的确是个高手。可是你小子,沽名钓誉之辈,老夫看不顺眼,一定要教训一番。”
白墨闭上眼睛。
吕归尘,国雅派剑宗宗主,武痴。
武痴所执,唯武之一字。
吕归尘因心性故,武学造诣停滞多年。
有了。
“吕前辈,前辈可知自己为何这些年一直停滞不前?”
吕归尘道:“本事不足,没什么好解释的。”
“非也,前辈之天赋、悟性、根骨、习练,都是上上佳。”
吕归尘轻蔑道:“就你这身子骨,连只鸡都追不上吧?竟然懂得武功?”
“白墨自然会武,也是使剑,可惜现在无剑可用,前辈的大剑,白某可耍不起来。白墨要说的,乃是国雅派祖师李逸仙,当初创立诗剑、词刀两系法门之时,以诗词作剑意与刀意,是需要性情的,武痴性情,领略必定不深。”
白墨一语切中要害,倒是叫吕归尘有些讶然,这因由身为剑宗宗主,他自然知道。
“吕某人心性天生如此,改无可改。”
白墨听闻此言,笑了笑,忽然改了语气,盯着吕归尘那双看上去好像饱经风霜的眼睛,语音飘渺:“前辈,你听说过,‘洗脑’吗?”
“洗脑?”吕归尘愣了一下,“未曾听闻。”
“洗脑,就是说要从根本上改变意识、观念的构成,如果成功,不但可以改变前辈性情,还能让前辈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提高一层。而且,诗剑词刀,必是文武相佐,据我所知,你那弟子徐渐,不仅十二杀伐品中留下了姓名,还上了十二风流品,暂时位列第十品。”
白墨继续忽悠:“白某刚刚上了十二风流品,暂列三品第三,不知国雅派中教习诗词的,是不是比白某更高?”
吕归尘道:“西坡先生已入二品。”
“杜西坡?此公诗文功力深厚,倒是当得二品,可惜杀伐之气不足,与刀剑不符。”
“那么白小友,我可听说,你的诗词亦是靡靡之音,何谈杀伐之气?”
“白某成名全靠《兰亭集序》,本就雅事之中所作,自然求雅。”白墨眼珠一转,忽然吸了口气,朗声吟咏道: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