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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令昭虽然不喜欢庄晏沉闷的性子,到底还是有几分血脉亲情,傅侧妃的揣测令她大吃一惊,摇着傅侧妃的胳膊说:“娘,您不是说笑吧,大姐姐再怎么说也是王府贵女,满天下除了王公,谁还能要王府庶女做妾?”
庄景辙也反应了过来:“那位王妃从来就不是个容人的性子,我听说大妹妹生母十分美貌,恐怕王妃怀恨在心多年,才这样豁出名声去磋磨大妹妹。况且…”庄景辙顿了顿,看母亲没什么反应,知道是不把那个绝色侍妾放在心上,便继续道:“大妹妹又有一副好容貌,王妃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给她的儿女铺路。”
庄令昭瞪大了眼,喃喃道:“那,那大姐姐刚从庄子上回来,便又要进狼窝了。她的命也太苦了些。”
傅侧妃好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庄令昭的额头,不解气地说:“你啊,哪里比得你大姐,她在关中十年,还能活着回来,就知道不是个好干与的。”
庄晏走的时候,赵氏还派了一个妈妈随行,可这个妈妈并没有一同进京。回来后,庄晏是没几个人伺候,过的实在不好,可庄晏的慎园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就连王妃派过去的人也只在院里做做洒扫,根本近不了庄晏的身。
可想而知,只要庄晏能嫁出去,日后赵氏就算端起了王妃的架子,也不能奈她若何。
傅侧妃看着自己女儿懵懂的神态,不禁长叹一声,昭娘还是被她护得太好了。日后还是得教她些内宅手段才好,不能再让她整日和庄令姣争风吃醋下去了。
慎园
夜已深,院里一片安详,只有零零落落几点灯光,偶尔飞起的夜莺震碎了一地萧冷。
庄晏端坐在木几上,神态认真,修眉偶尔蹙起。
“阿璃形貌高贵,仪态清俊,尤喜爱云青和月牙白两色,若是修鞋寻常的瑞兽或龙纹,却损了他三分清雅,若是学那些仕人绣些梅兰竹菊,倒少了几分气度。”手上不停翻来转去地对比几份花样子,似是十分苦恼。比来比去,还是不满意,只得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白芷。
“白芷,你可有什么好样子?”
白芨看着庄晏翻来覆去地挑样子、描样子。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还不能下定决心,不禁抿唇一笑。
她是庄晏的心腹,自然知道端王与姑娘的关系,因而心中也时常为姑娘的遭遇感到愤懑不平。
她知道姑娘一向是个冷心冷清的人,但与端王殿下骨肉分离十几年,却对端王有异于寻常的好感。
姑娘自幼失怙,孤苦伶仃,又在外面流落多年,是比一般人更渴望真正的骨肉亲情。
白芷垂眸想了想,道:“奴婢倒是觉得龙腾祥云,姑娘也不必采那等祥云,何不仿了青山神鸟做几朵仙云,画个龙神?”
庄晏眼睛一亮:“还是你心思灵巧,那就依你所言,再以黛青细纹杭稠做了料子,坠以红色东珠。”
说罢,便凝神细想,画起了样子。
白芨心中一震,东珠素以洁白明亮、光辉晕转闻名,但也有巧匠培育了红色东珠,其色泽通红妖艳,耀如赤乌,是有世无价的好东西,就是宫中每年也得不了几颗。姑娘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得了两颗,这便用到端王的一个荷包上。
姑娘对端王未免太宠了。
有了想法,庄晏本人就是博学多才之人,样子想起来也简单了许多。
不一会儿就拿着剪刀裁剪起布料来。
白芨匆匆进来,见庄晏竟在亲手缝制荷包,看样子却不像是女子之物,不由得愕然,马上收回视线,递上一封信,道:“姑娘,这是刘掌柜今日送来的消息。”
通宝号能做到北地第一银楼,所靠的不单单是刘域长袖善舞、眼光奇具,还有赖于庄晏审时度势,往往闻风而动,杀伐果断,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要抓住每一个商机,就必须耳聪目明。又恰好通宝号常年经营,与北地官场相互盘绕,牵连深广,就连在京都一干立业上百年的老字号银楼里,通宝号也毫不逊色,主顾中不乏朝中大员。又有四海客栈和八方货栈加持,在大秦各家势力的消息网中,通宝号实力强悍,许多百年世家也望尘莫及。
庄晏伸出白皙修长如莹玉的手指接过,快速看了一遍,冷冷道:“安陆侯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凡是魏家想要的,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托腮思考了很久,庄晏方提笔写了回信。
“白芨,这封信给刘域。这封,”庄晏顿了顿,指指另一封在火红封蜡上印有一个银狼图案的信,“你告诉白术,亲自交给王府管事。”
白芨应了声,便又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庄晏和白芷两个人。
白芷和白芨乃是一对亲姐妹,徽州歙县人氏,祖上是名噪一时的大盐商,不过是到了他们父辈才家道中落。她们姐妹两个从小在徽州长大,生下来就抱着算盘玩,长大后更是识文断字,尤其精通数术。徽商平日里行走都喜欢聘用武艺高强的护院,或是直接送家中子弟学艺,她们虽是女儿,也不例外地练了几年功夫。
不过白芷心思细腻,性格沉稳,晓于世故,精通女工,又粗通医术,因而更常在内屋伺候,随侍在庄晏左右;白芷则活泼凌厉,若是让她每日陪着庄晏,只怕会压抑自己的本性,庄晏便让她在外屋传话。
白术则是她们的堂兄,少时曾去少林寺学了几年功夫,如今虽然不过十八九岁,但在关中武林也闯出了点名号,又兼之为人洒脱,不拘小节,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翩翩少侠。
说起他们的缘起,更是一段奇遇。
当年宫变后,庄晏跳下了运河,在河里潜伏了一夜,等追兵都走了,才敢露出头来。就这样浑身冻得发颤,一路踉跄着逃到了镇江。
彼时,白氏兄妹家道中落,父母被债主杀死,他们三个也刚巧逃到了镇江。
庄晏躲在城隍庙休息时遇上了正在逃避债主追债的白家兄妹。起初大家彼此不相识,逃难在外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后来不知为何,皇帝派来的杀手仍然找到了躲在镇江的庄晏。
当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城隍庙时,庄晏几乎吓破了胆子。那几个人手持长剑,一个个查看过了躲在庙里的小孩们,就要将目光转向她时,是白术突然硬压下她的身子,将她藏在兄妹几个的身后,自己直愣愣地看着那群黑衣人,白芷白芨便大声哭了起来。黑衣人见三个小孩太过聒噪,也不疑心几个总角孩童能藏住什么人,才转身离去。她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她视三人为救命恩人,问清楚姓名后,就继续沿江逃亡,直至在杭州府遇见晋王。
后来,她便央求外祖替她寻找几个恩人报恩。谁知外祖的人传来消息道,他们早就无父无母,现在大户人家卖身为奴。她这才请外祖替他们赎了身,重回良籍,白氏兄妹自此就留在她身边侍候了。
近十年过去了,白家兄妹俨然已经是庄晏的心腹。庄晏也从不避着他们,对于庄晏的身世、手握的实力和意图,白家兄妹倒是知道个七七八八。
只是,白芷挪了挪脚步,看着庄晏仍在做荷包,本就明媚不可方物的眉眼此刻含了三分笑意,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风华绝代,魅惑众生,连白芷近身伺候多年,自认已经能抵抗一二,都忍不住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