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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笔倒说不上,我司空家祖产可不能就这么丢掉啊。”
堂内诸人早已被那些金子震住,除却司徒楼、冀华廉、淳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把眼珠子不断朝那大箱子处瞥去。若他们方才进门时细心一些,便会发现这大箱子早就放在了这里。当然,东方翎虽算不得细心,却也想起来昨日来到云集客栈,将满车行李卸下时,司空孤那浑不在意的表情。
“就放那儿吧。”
只记得,当初司空孤只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而已。这些黄金,大约可以买下数百家这样的客栈吧?漕帮一年收入能够这么多么?
这近一个月行程走下来,司空孤沉默寡言时候较多,虽每每口出奇言,倒也不会令人厌恶。东方翎一路与其相处下来,心中对于当初他“出卖”漕帮利益一事基本淡却,只觉得司空孤私底下性格淡泊,唯有面对现今这类场合,才会摆出一副令人生厌的样子。
东方翎本以为,司空孤是这些年来苦日子过得多了,知晓人间艰辛,又师从吴青山这类隐客,是以凡事都不那么看中。哪里知道吴青山那里居然藏有司空家一半家产,现在想来,司空孤这些年应该是锦衣玉食吧?
司空孤此时可没有兴趣来管东方翎想些什么,一双眼中两道精光犹如两支飞箭,直对冀华廉一对星眸而去:“冀大侠,是觉得在下回购祖产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没有,没有,只是这价格未免对司空少侠太不公道而已。”
“世伯这些年来为司空家打理家产,多出来那一份便算是利息吧。”
二人同时笑起来,倒是使不少人恋恋不舍收回看金子的目光。
司徒楼此时却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不发一言,再看淳智,却发现淳智口中似是念着佛经,双眼已然闭上。
“原来大师也贪财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方才司徒楼虽也被这笔钱财一惊,却终归还是未动声色,仔细琢磨司空孤言中深意后,司徒楼却想通了其中深意。
“这小子是在告诉我他不缺银钱,也是在告诉我他已经查清了十年前司空家家产流向么?只是,十年前我与楚家密议内容,他是从何得知的?他这是在故弄玄虚?不,他已经知道我与楚家平分了那些商铺,这件事并不是机密,只不过那些账目中涉及到的钱物浩若烟海,他断不可能算得清楚才是。对……他一定是在故弄玄虚,只不过,那箱黄金莫说买下那些商铺,便是将我司徒家那些药田一并买下,大概也绰绰有余吧?”
不知不觉,司徒楼已捻着山羊胡,盯着司空孤那张笑脸看,仿佛这场清瘦的面容之中有什么答案一样。
“世伯,不知这个价码,你可同意?”
司徒楼心中一阵思索,并不知道司空孤与冀华廉又说了些什么,但听见一声“世伯”,便即刻回过神来。
“世侄果真只是要买回旧产?要知道,这些银子在别处做些别的生意,或许更有价值一些。”
这别处,自然是指扬州,凭着司空孤与漕帮关系,又协助官府剿灭扬刀门“乱党”,若是将生意做在扬州,恐怕扬州天下便是他的了。
江宁虽大,却世家林立,楚家与司徒家两家势力虽大,若也要依仗其余世家一并拥护,但扬州武林世家不多,漕帮与扬刀门斗不过是近一二十年崛起的江湖新贵,扬州武林旧世家早已被他两派清扫了十之八九,余下那一二分势力,也只能依附着漕帮与扬刀门,哪里还能兴风作浪?
倘若果真如司空孤所说,这些黄金又仅仅只是司空家积蓄家产的一部分,那么若是按照生意人想法,在扬州不知比江宁这个龙潭虎穴好上多少倍。
这一点,司徒楼也不过刚刚想通,但一想通这一点,司徒楼心中便又生出一丝震惊。
冀华廉那声大笑,那一句“大手笔”,是否意味着他也想通了这一点呢?
“司空家创业江宁已有百年,岂能弃祖业于不顾?若是如此,司空孤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司空家列祖列宗?再者说来,江宁城外那座云隐山上,司空家列祖列宗都在那里,若不能就近供奉祖先,那么在下又何谈复兴司空家呢?”
言语诚诚,泪满眼眶,东方翎见到司空孤这幅模样,心中也自以为知晓了司空孤之所以一定要重归江宁的原因,心中也生出一点戚戚之情。
然而东方翎却根本不知道,这个脖子通红,双目朦胧的司空孤,与司空家列祖列宗没有半点关系,当年更是手刃司空家最后一点血脉,哪里会对司空家有半分感情?
冀华廉拍手叫道:
“说得好,说得好,若不能光宗耀祖,祭奉先人,有哪里能说是‘复兴’呢?司空少侠之孝,实在不能不令人动容!”
司徒楼眼见司空孤这幅模样,心中虽也存有疑虑,却也微微为此动容。正欲张口应好,却被诸葛辉一扯袖口,身子一滞,扭过头,见到诸葛辉皱眉传来一个眼色。
“不错,这司空孤目的绝非什么‘不蒙羞列祖列宗’,绝非什么‘光宗耀祖’,此子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又以利诱,只是为夺回那些家产?此子扬州行事便出人意料,联结朝廷,识破金家父子诡计,这种人物会在意礼法?这种人物会弃大利而自亏?”
于是司徒楼话至喉头便是一转,面上也露出一丝哀切之情:“世侄既然对我等推心置腹,我等又岂敢再有所隐瞒?今日我等前来,本只是想要赠金送情,摆出个颜面,然未料到世侄有如此雄心,又至孝若此,若不能送还祖产,我司徒楼日后岂不是为江湖同道耻笑?但司空家祖产,现为我司徒家所有,地契商契一应俱全,我司徒楼虽为家主,却也必须估计族中长老,还请司空少侠稍待数日,待我等回到府中,与族中长老商议,一旦有结果,便会立即命人通报少侠,不知这样可好?”
情之切切,言之凿凿,说到做戏,司徒楼又何尝不是个中翘楚?此时悲怜之相,也着实不能不令寻常人动容。
于是,好一阵嘘寒问暖,淳智偶有几句佛偈点缀,冀华廉也时不时显露喜哀。又过半个多时辰,司徒楼这才拉着司空孤的手,在大门处告别。
“世伯,我司空家祖产一事……”
“请世侄安心。”
点点头,就此别过。
司徒楼转过头去那一刻,几乎所有明白人心中都露出了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