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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先前在郑家时与*见面极少,却整日被郑公郑婆责骂,是以她对*倒还罢了,只对郑公郑婆十分不满,便向云娘道:“娘子怎么不让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现在吃的就是好,穿的也好,睡的也好,日子过得就是好嘛!”
“他们毕竟是老人家,我们何苦与他们做口舌之争呢。”云娘说着,见荼蘼做了肉圆,便道:“这大热的天,你也省些事只做青菜便好了。”
“阿虎想吃。”
云娘便笑,“也罢,算我没说。”,盛了一个肉圆放到口中一品,也不禁问:“你的菜做得越发好了,怪不得在外面闻着就香得很。”
荼蘼最喜欢听这样的话,遂眉飞色舞地道:“这肉圆我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做的呢,就按娘子说的,先选了好肉,把筋都剔出去……”
正说着,就听后院有人喊荼蘼,荼蘼便急忙跑去了。
自然是阿虎,因云娘不许荼蘼再去巡检司,亦不让阿虎过自家的篱笆,所以两人便每天都要隔着篱笆说话。
云娘就听着两个人一长一短地说着,“你吃过了吗?”
“还没,巡检正吃着,我先来看看你。”
“那你先去吃饭吧。”
“不,我先陪你一会儿再回去。”
“……”
“那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不过我一点也不饿……”
云娘便屈指算了一算,离十二也没几天了,还是赶紧到了的好。这一日日的,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硬是搅散了织女和牛郎的恶毒王母娘娘一般。
但是,荼蘼毕竟是自己从她家里接了过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且不说荼蘼的父母会找自己,就算自己心里也过不去的,所以自己还是要盯住他们,直到平安顺利地成亲为止。
就在云娘的盼望中,阿虎和荼蘼的亲事终于办了。听说汤巡检又拿出十两银子帮他们丰丰富富地摆了喜酒。
盛泽镇的人一向对汤巡检的事感兴趣,阿虎和荼蘼的亲事人们倒不大理论,反极有兴趣地为汤巡检算帐,自他到盛泽镇,俸禄不过三十之两上下,现在随手就拿出十两,可见平日用度之少。
又有人算出汤巡检还要剩下十五六两银子,也是不知准还是不准。
但计算之人又言之凿凿,汤巡检除了到河上巡查以外,要么在家中读书,要么上山打猎,荼楼酒庄都难觅他的踪影,更不用提不正经之处了,是以花销几乎是零。
至于他到了盛泽镇后,万事不与人来往,官场上的应酬一概全免,就是吴江县县令夫人寿辰他都没有去送礼,当然镇这么多牙行、织坊,他更是不理不睬,人情往来,分文皆无,虽无进项,但亦无出项。
面对盛泽镇巡检这摊混水,他如此这般虽然特立独行,却是坐得最长的,当然也是坐得最稳的。
于是大家便都悄悄议论,再过两年,啊不,不到两年了,只一年零□□个月,巡检的任就满了,那时一定会高升了吧。
也不知新来的巡检会是什么样的?
平时奉公守法的自十分舍不得他走,就是先前为难过他的几家商行现在也宁愿他不走了,其实如果只按朝廷的律令交上税钱,并不为多,比各处打点也差不了多少,且省了许多心思。只有先前在盛春河上横行霸道的几伙子小人现在潦倒不已,才盼着汤巡检走,只是现在被他压得根本不敢露面。
但不管怎么样,有汤巡检在这一日,就没有人敢去挑战他的规矩。
这些纷纷扰扰的传言,云娘表面只做不在意,却一一听到了心里,也替汤巡检算了一笔帐。只是这帐却算的是他的花销:吃的是禄米、自打的猎物和自己里种的菜;穿的除了官服就是那两套从成衣铺子里拿的布衣、布鞋;平日里除了下河巡查,就是上山打猎,再就是在巡检司中读书,这日子过得实在太过简朴,简朴得令人心疼。
现在有荼蘼帮着做饭,他能吃得好些了,但是如果自己能帮他缝几件好衣裳,做几双鞋,该有多好。
但那是不能的!
云娘既然知道不能,便只埋头织锦,甚至原本说好了七月里回娘家住上几天,因为新织的花样要赶工,只在家里住了一天便回了。只是日日在丁家织锦,听着大家闲话,虽一言不发,心里的决断越发清晰。
画上的图已经绣得有些眉目了,虽然没完全绣成,但未成的部分云娘已经全部记在心里。昨日在木器店定的匣子已经得了,她又用厚实的提花锦在里面加了一层里子,画轴正好放在上面,然后再加上那盒好墨,今天刚好给汤巡检送去,自己也要把话说明白。
打定了主意,云娘便向丁寡妇说了一声早些出来,好将这事办了。
云娘一步步向家里走去,心里终究是难过的,脚步也沉重,平日一会儿就到了的路竟走了半晌。总算挨到了家门,见门并没有锁,知是荼蘼过来,她成亲就住在巡检司后院的一间屋内,平日也会时常过来,家里的钥匙也有。
荼蘼听了声音已经跑了出来,“娘子,快来看新织机。”
云娘被拉着到了先前荼蘼住的屋子,见窗前摆了一台崭新的妆花织机,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质地特别致密,木纹也格外漂亮,那一把大梭子几十把小梭子个个磨得细腻光滑,阳光照上去反出的光芒竟然闪得人睁不开眼,真是一台从没见过的好织机,比先前郑家的那架织机要好上不知多少!
纵使云娘满腹的愁绪,此时也散开大半,见织机旁又放着一包包的各色丝线、金线银线,竟十分齐全,竟然还有几种丝线的颜色是她从没见过的,应该是在府城买的,便不由自主地将线穿好,坐在织机前,轻快地织了一小段妆花纱,果然非常合手,才笑问:“孙老板不是说订不到吗?怎么织机就突然送了来呢?”
荼蘼笑道:“娘子怎地不知道?这织机并不是孙老板送来的,而是二哥二嫂带着船送来的,听说是从府城走了一两天才到的呢。”
二哥二嫂哪里会有钱订妆花织机?
就算他们有钱也订不到。
云娘立即就想到了汤巡检,一定是他,他不好自己出面,便让二哥和二嫂过来,而这两个人又有把柄在汤巡检手中,自然从命。而且她越发确定,陈大花说的并不错,自己住到了这里,都与汤巡检有关。
正要问问他们这许多事情,云娘便道:“他们人呢?”
“说是家里有事,看着匠人将织机放好就走了。”
这是怕与自己对质呢。自己回家那一日,他们便借口二嫂娘家事溜了,云娘亦无奈,又不能追回杜家村去,且问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如此了。
再想起先前孙老板曾对自己说过,他去府城订妆花织机时,却已经有人在他之前订了,后来官织厂又将会做妆花织机的匠人征走了,所以他订的妆花织机才一直没有眉目。
现在想来在他之前订下妆花织机的那个自然汤巡检,他在河上巡查,去吴江县和府城都方便得紧。而且,就是匠人被征走了,他也有办法让人把妆花织机做好送来。
可是汤巡检为什么要订这台织机呢?
难道那时候他就要把织机送自己?
可是那时自己刚离了郑家没多久,正在娘家住着,与汤巡检还十分不熟,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想要一台妆花织机?
一定还是二哥二嫂!
云娘正在寻思,偏家里又来了人,正是说媒的朱嫂子,虽然不喜她隔三差五地过来给自己提亲,但总不好拒之门外,便赶紧出了织房锁好门,让荼蘼倒了茶坐下,便道:“朱嫂子,我先前已经说过,眼下并没有嫁人的心思。”
朱嫂子见云娘让荼蘼倒了茶来,赶紧摆手,“哪有媒人吃茶的呢,那可是要冲淡喜事的呀!”说着向云娘笑道:“哎呀云娘,我知道寻常人不入你的眼,不过呀,这门亲事,我只要一提,保你愿意!”
云娘哪里会信朱嫂子的话,便摇头道:“朱嫂子,还是不必说了,吃杯茶歇歇。”
朱嫂子只当看不到云娘送到眼前的茶杯,却依旧兴致盎然,眉飞色舞地道:“你先听我说,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可知提亲的谁?”见云娘不语,便提高了声音笑道:“你再想不到的!”
“是汤巡检!”
云娘最初见朱嫂子进门,并没有想到她是为汤巡检来提亲的,但眼下心里却全明白了,这台织机其实也可以算汤巡检的下的聘礼,他大约一直在等着织机到了才遣人来说媒的吧。
不过朱嫂子并不知道织机的事,只兴奋异常地道:“汤巡检这样的人物,多少人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可他却全没答应,却独独看上了你!说是只要你应了就摆酒请客,风风光光地将你接过去,进门就称姨娘。我就说,无怪是京城来的人,就是有眼光,云娘可是我们盛泽镇里数第一的女子,长得又美,手又巧,性子又好,也只有汤巡检才能有这样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