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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晟瞠目的看着北宫楚,颤抖的手过了许久才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力坐在另一侧,以手捂面,久久未动。
皇兄的诸多孩子中,就十四最有天资,最是聪慧。也爱缠着他让他教武功,他们叔侄感情甚好,皇兄跟十四是他对皇室的绝望中唯一的亮光。他没有子嗣,也不想有子嗣,就是怕失去,怕那些太快抓不住的生命从他指尖溜走。
这些年,他几乎将十四当自己的孩子看。怎料不过半月,等他的却是一座孤坟。
“下葬在哪?我改日去看看。”良久,传来他沙哑的低音,再抬头时,只剩下眼角淡淡的湿痕。
“白峰山上,大柏树下。他走时说不要葬在皇陵,想在白峰上等你回来,教他武功。”
北宫楚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通红的眼眸里缓缓流下了眼泪。
北宫晟眼神空洞的望向虚无,手指却微微发抖的端过茶盏,缓缓撒入地面。
水很快渗进了地砖,直至不见,如同人短暂的生命,或归于泥土,或挥散在空气中,寻不到存在的痕迹。
生命如此渺小,所有的事物在它面前都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活多久?他不知道,北宫晟心中只越来越清晰一点,此生若无人携手与他共赏繁华,俯览江山,终归是种遗憾。
而他也越来越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他跟她的孩子。
以前是害怕失去,如今害怕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
六天了,好……想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直至金色的阳光穿破晨雾,透进窗格。北宫楚才一擦眼角的余泪,起身道:“朕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会,黄昏十分,朕在白峰上等你。”
北宫晟微颔首,起身恭送。
临出门时,北宫楚顿步回头。“去看看羽然吧,毕竟她怀着你的血脉,北宫家的孩子……殇不起了。”
他身子一顿,黑眸瞬间凝结。
琢玉楼内,纳兰芮雪从他走的那天起,已经衣不解带第三天,熬红的双眼让许缨瞧着心疼。
夜幕十分,许缨端着炖好的桂圆红枣鸡汤推门而入。
此刻花阁中只有她一人,许缨落座在她身侧,将油灯又拔高了些,才将汤盅推至她面前。
“吃点东西休息会吧,你这拼命的性子跟你娘倒是如出一辙。”她温婉淡笑,言辞的嗔责透露着丝丝关心。
纳兰芮雪抬眸,望着身侧慈爱看着她的许姨,唇角勾起淡笑,点头将手中活推开,举起汤勺细细品啄。
“许姨,此刻无人,将面具摘了吧,长期带着肌肤会受不了。”
许缨微顿,点点头,素手在面上一揭,原本普通清丽的妇人长相赫然换成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朱唇红荑,淡扫蛾眉。虽然岁月在她的眉宇间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不可否认,这样一副容颜,即是如今已年过四旬,也依然美艳,让人无暇移目。
她宛然一笑,唇角浮起两旋梨涡,纳兰芮雪瞬间怔愣,倒不是没见过许姨的长相,而是笑的瞬间,让她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人。
一个这三天让她时不时走神,时不时无端浅笑的人。
想起他,心里莫名一揪,神色迅速暗淡,秋瞳转了转,对着许姨笑道:“许姨四十仍如此美艳,让芮雪好生羡慕。”
许缨淡笑。“你竟笑话于我,你娘那才是真真的大美人,你也会生,竟挑你父母优点生长。”提起苏珊,许缨神色也忧桑起来。“可惜你娘去的早,哎。早让她少玩弄那些东西,她不听,这才毒入骨髓,久治无效。”
想起这,纳兰芮雪心念一动,问道:“我娘为什么那么喜欢药物?”
许缨身体微怔,神色淡转别开头来。“你曾祖父家是药典世家,世代经医,你娘便喜好。”
闪烁的神色没逃过纳兰芮雪的眼眸,说实话,她对她曾祖父家很是好奇,但爹不愿讲,许姨也不愿提。从娘去世后,她已经将南通姓苏的医药世家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哪家符合。
难道,她娘不是南通人?
见她目光疑惑,许缨只好尴尬的岔开话题。“那日,来的那位公子,你很熟吗?”
提起他,纳兰芮雪面颊微微泛红,低头啄了口汤,轻声道:“知道一些,不算很熟。”
仔细想想,的确不算很熟,除了对他的身体比较清楚外,其余的真不算熟。
“哦。”许缨闻言,面色有些寞落,瞟了眼同样心事重重的她,轻抚了抚她肩头的秀发,往耳际后一拨,浅笑道:“真美,叶云那小子也有福气,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等到你了。”
心中却淡淡一黯,若自己孩子还在的话,只怕雪儿早就是她的儿媳吧。
当年她在苏珊的帮助下逃至南通,后来苏珊嫁给了纳兰兴德,有了个女儿。
因为她忘不了北昌那年与北宫越雪中相识的场景。后来她怀孩子的时候,北宫越笑言过。若是公主便叫雪儿,若是皇子便叫睿儿。
可惜,她的睿儿已经永远离开了她,在她的怀中渐渐冰冷,那满地的鲜红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苏珊知道此事,为寄她情,便给女儿取名叫芮雪。这么多年下来,芮雪已然是她的亲女儿,见她终于要出嫁,做姨的她竟十分不舍。
犹如心头上剜肉,生疼生疼的。不知是真的不舍,还是替她的睿儿惋惜。
纳兰芮雪淡淡一笑。“再让他等下去,我都感觉自己快成罪人了。”
“哪有什么罪不罪的,感情的债有的时候欠了便欠了,若少些徘徊,便不会伤害真正爱你的人。”许缨微叹一口气。“你喝了早点歇息吧,我先去睡了。”
身影转出,昏黄的花阁内,纳兰芮雪怔望着烛火发呆。
若自己一意孤行嫁给苏墨,会伤着他吗?唇角泛起干涩的苦笑,她已没了退路,唯有一步步朝悬崖走去。只待纵身一跃,百梦成空。
第二日中午,她正熬了个通宵,打算小睡一会儿,青萝急切的冲了进来。
“小姐!出,出事了。”
大口喘息中零零散散的话让她一怔,锐利的眸光一抬。“怎么了!”
“晟,晟王爷选妃之行,取,取消。”青萝凌喘,满脸愤然。“今日,我听你吩咐,去大牢处理余留的掌柜,出门时便看到晟王爷身边那个侍卫骑着快马往皇宫方向急去,一个时辰后,便有皇榜贴出来,说晟王爷选妃之行取消。小姐,这事只怕是晟王爷自己的意思!”
自己吗?是啊,这种情况,除了他自己的意愿,没人能阻止他的到来。纳兰芮雪轻皱眉头,感觉到事情隐隐不简单。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瞬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头不祥的阴云愈来愈胜。
他一定会给她消息的!
“走!”不做停留,利落起身。
刚走至门口,叶云已经牵好了马匹,见她出来,淡然一笑。“我陪你回去。”
“好。”示意青萝留下,纳兰芮雪跃马而上,与叶云一前一后如迅光而奔,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至夜幕十分,两人双双到达上京,才入城门,便听到熙熙攘攘的讨论之声。
“晟王爷这是拿我南通人当戏子耍呢?”
“可不是,听说个大世家小姐都眼巴巴的准备好了,听到这今日有几家哭闹的不可开交呢。”
“啧啧啧,就说晟王爷不是不好女色么,怎么会来南通选妃。”
“前段时间不是苏校尉严查各大店铺吗?听可靠消息说,苏校尉是在查暗哨,你们说会不会是跟这有关系?”
“你是说,晟王爷选妃是假?实际是要攻打我南通?”
“我看说不准。”
一群人讨论之声传进两人耳朵,纳兰芮雪感觉情况很不好,虽然他若选妃不成,离开是好事,可心底莫名的担心如开闸的洪水,泛滥不可收拾。
叶云担忧的瞟了眼她煞白的面色及淡青的眼窝。这几天她拼命似的干活,昨夜通宵未睡,如今又奔波半日,只怕身子已然撑不住。
“驭!”驾马至将军府后门口,纳兰芮雪一个飞身下跃,落地的瞬间顿感眼前一片漆黑,晕天之感袭来,刹那间便没了神识,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云担忧的搂着她,伸手抚摸了下她冒着虚汗冰凉的额头,浓眉一皱,不由分说的将她横抱起来,走进院落。
院落外不远处的榕树林中,江风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信件紧攥,愠怒的朝树干一锤,砸下数块树皮。
信件往怀中一揣,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叶云抱着她走进漆黑的阁内,将她平放在床榻间,便去找油灯,他记得书桌前有一盏大灯,擦亮火石,看着书桌上丝绢盖着什么东西。
好奇掀开,琥珀色的眼眸顿时怔愣,许久没有回神。
卷画中,赫然画着一名男子,俊逸无双,惟妙惟肖,难得的是眼神,如此温柔如水,似乎能融化世间一切,而他的唇角开着两旋梨涡。
笑的如此淡然,又如此轻柔,有些灼热人的眼球。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手抖了抖,缓缓将丝绢盖上,举着灯盏走到床边。
看着睁开眼帘的纳兰芮雪,淡淡一笑。“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你休息会儿。”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赫然间,他的手被抓住,顿了顿,他回眸浅笑:“怎么了?”
“我不饿。”她颤了颤唇,缓缓道。
她不是没看见叶云瞧着了什么,但他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对她微笑,这样的包容与伪装让她心中愧疚更深,她好害怕叶云对她淡笑。
他的每一个微笑都是他在极力隐忍他的哀伤,这样的他让她心疼又心痛。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残忍的侩子手,一片片凌迟着他的付出与爱。
眼角不自觉流下几滴泪,叶云心间一颤,抬手轻柔的拭去,轻语道:“怎么又哭了?你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最近怎么回事?”
“云,给我唱歌吧。”她宛然一笑,避开话题。
叶云面色瞬间尴尬不已,不满的为难道:“还是……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