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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墨出事之后,陈家掌门人的位置悬而未决,三股势力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暗较劲,一些人希望陈铭墨完好的回来,一些人则希望他这次栽了最好,就在这个时候陈铭墨肝癌晚期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从陈铭墨被带走之后,陈慕白的表现再正常不过,白天去公司上班,最近手里的一个项目也完美收官。晚上回来会和陆正诚一众碰下头,研究下陈慕昭和陈慕云的动态,没有半点异常。
可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九思就觉察到他有些不对劲,脸上倒也没什么,还特意和她一起吃了晚饭,嘱咐她那个中药方子别忘了泡,饭还没吃完陆正诚就来了,他就去了书房。
一众人今天在书房里待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出来的时候个个一脸异色,他们走了半天了也不见陈慕白从书房出来。
陈慕白一直待在书房里,也格外沉默,顾九思端了杯水在门外站了许久才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陈慕白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顾九思便笑了一下,“怎么还没睡。”
顾九思没笑出来,把水杯递过去,“喝点水吧。”
陈慕白接过来也没看,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才反应过来,“怎么是白水?”
顾九思催着他再喝一口,“你晚饭没吃多少,时间也晚了,喝茶对身体不好。我以前就想跟你说,晚上不要喝茶。”
“嗯,以后不喝了。”陈慕白把水杯放到一边,把她拉到身前从后面拥着,两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不再说话。
半晌,顾九思微微转头,“你是不是很担心?”
“其实我对他……”陈慕白微微蹙眉,颇有口是心非的意味 ,“我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可言。”
顾九思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即便没有,你也会救他,对吗?”
他自从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就很少在顾九思面前提起陈铭墨,陈铭墨虽然名义上是救了顾九思父女,不过也没少害她,他怕顾九思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恨。
他之前对陈铭墨一向是无所谓,他生他死都无关紧要,当初知道顾九思的手因为陈铭墨再也治不好了的时候,陈铭墨拿顾九思和顾过威胁他的时候,他一度恨他入骨。可如今,陈铭墨沦为阶下囚,他却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陈铭墨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很久之前他就觉察到不对劲,却一直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人年纪大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懊恼从心里冒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懊恼什么。
自打陈铭墨被带走之后,所有的人都极默契的按兵不动。其实他也想过动,可一动就有种对不起顾九思的感觉。
陈慕白的为难顾九思看得出来,见他半天都不接话,忽然开口,“其实我很讨厌陈铭墨,有段时间甚至可以说是恨他。”
陈慕白愣了一下,“嗯?”
她的性子一直很淡漠,喜欢和讨厌本就表现的不明显,现在她忽然恶狠狠的表达出自己的喜怒倒是吓了他一跳。
她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艰难的和她对视半晌之后垂下眼帘,极轻的叹了口气。
顾九思从进了书房就一脸正色,此刻却忽然笑了,“如果我真的逼你做选择,那我和舒画又有什么区别?又怎么对得起你为我做过的那么多事。当初他肯放我父亲回来我就不再恨了,以前的事情再怎么恨都不能改变什么,何况他又得了那么严重的病,我怎么还能继续计较?现在我有你,又见到了我父亲,我早就已经释然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换了别人,我必定是要讨回来,可是……他终究是你父亲。我虽然恨他,可是我很在意你。”
顾九思看着陈慕白的眼睛,没有躲闪,眼角含着几分暖意又重复了一遍,“陈慕白,我很在意你。有些话虽然我不会说,可是我希望你是明白的。”
陈慕白抬手去抚她的脸,她的脸皮薄,今天的一句“我很在意你”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即便那些话她永远不会说出口,他也满足了。
他笑着点头,“我明白。”
半晌陈慕白再次开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其实我对他……”
陈慕白忽然顿住,皱着眉在思索着该怎么解释,又或许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过了很久才继续开口,却是问顾九思,“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孟莱吗?”
顾九思顿了下,点点头,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孟莱长得有几分像颜老师。”
“只看脸的话,很像。他那样生性多疑的一个人竟然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他说的对,我们之所以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用了感情。这个女人也真够有本事的。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母亲没有过感情,可我现在却忽然觉得,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掩藏的太好。他爱陈家胜过爱我母亲,所以当初他选了陈家。后来见到容貌相似的孟莱时他就后悔了,孟宜年利用的就是他对我母亲的那点愧疚,他对孟莱百般纵容,这才……”陈慕白没有往下说,叹了口气,“否则以他的心机他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他最是看重名声,机关算尽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晚节不保。”
“你会救他吗?”
陈慕白苦笑一声,“即便我想救他,也是有心无力。墙倒众人推,现在人人力求自保,连董家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哪里还会有人帮忙?”
顾九思也知道其中的水有多深,关系错解复杂,什么故意杀人根本就是为了出师有名,眼下的局面才是陈慕昭最终的目的。当日她看到孟莱和陈慕昭站在一起说话还以为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她当时的感觉是对的。陈慕昭孟宜年孟莱联手打了陈铭墨一个措手不及,那陈慕昭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是陈慕云还是陈慕白?
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头顶却响起轻笑声。
陈慕白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缠着她的手拥她入怀,“我们俩在陈家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难道还怕了这些勾心斗角不成?”
顾九思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能说出这话的陈慕白必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陈铭墨出了事,陈家人还算镇定,慌了的却是舒家。自从舒画生日宴利用了段景熙之后,段景臻就找不到这个弟弟了。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回了段家去见他们的父亲。
段老爷子早已不问世事,每天喝茶遛鸟听戏,过得悠闲自在,对于儿孙也是一副“我懒得管你们,你们自己看着活” 的态度。
段景臻也不敢直接把实话说出来,只是曲折委婉的问了段景熙最近是不是很忙。
段老爷子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会自己去问他?”
段景臻只能实话实说,“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段老爷子站在花架下逗着鸟,“是没见到还是根本见不到?景熙一向不惧于他人,更不屑于躲避,他若是真的躲着你,怕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做了什么伤他心的事,他不愿原谅你,却也不想当面翻脸伤了姐弟情谊。”
段景臻惭愧,和陈家联姻这件事是她糊涂了,现在的局面实在是难以收场,“父亲……”
段老爷子一脸不耐烦,“行了,外面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景熙的想法和做法我一直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好自为之。”
段景臻还想再说什么,可一看到自己父亲的脸色,也只能离开了。
其实这两年盼着陈铭墨出事的还有乔家和江家,这都是孟莱惹得祸,害了乔家的小女儿、江家的准儿媳之后跑到陈铭墨身边避难,乔家和江家碍于陈铭墨奈何不了她,一直憋着口气。
陈慕白就怕……落井下石。
他思来想去,只能从性格温和为人正派的乔家二公子乔裕身上下手。小的时候他和江圣卓打架,乔裕没少做和事佬,劝着这边,哄着那边,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乔裕今天一出门就看到了陈慕白,上了车之后陈慕白也不说话,开车带着他围着他住的地方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了,后来他让陈慕白靠边停下来,瞟了他一眼,“你再不说,我就下车了?”
陈慕白抬手摸了摸眉毛,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乐曦那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聊聊,可是当时乐曦走了之后,你也走了。你走的太匆忙,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老爷子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然留了不该留的人在家里,孟莱又会讨老爷子欢心,现在老爷子出了事,也顾不得她了,就算你不出手,家里那些人也容不下她……”
这大概是陈慕白这辈子说过最低三下四的话了,乔裕缄默,陈家几个儿子都是虎狼,内斗的又凶又狠,自从陈铭墨出了事又病了之后,就更是肆无忌惮,在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只有陈慕白,这个陈老口中的逆子,才肯弯腰低头的来替他道歉。
他的意思说的委婉,乔裕听完之后白了他一眼,“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说这些干什么,我和江小四都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害乐曦的是白家和孟莱,和别人无关。”
陈慕白没想到乔裕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谢谢。”
乔裕比陈慕白大了几岁,他一直都知道陈慕白的路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走得要艰辛。当年他看着陈铭墨把陈慕白领进陈家,又看着陈慕白无依无靠的一路走过来,心里对陈慕白半是佩服半是疼惜,哥哥对弟弟的疼惜。即便他因为孟莱对陈铭墨有些意见,可如今看陈慕白精神并不好,心里也有些动容,左右为难了半天扔下一句“注意身体”之后下车走了。
乔裕刚下车,陈慕白就接到陆正诚的电话,说了几句之后,陆正诚问起,“要不要申请取保候审?”
陈慕白很快回答,“现在那么多人都盯着他,就怕他乱说话,他出来未必是好事。我想见见他,你去安排一下。”
陆正诚想了半天,“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律师,谁都不让见,没人敢批,也没人能批,只能找杜仲。这个案子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才转到杜仲手里。杜仲在司法界混了几十年,从不站队从不附庸和谁都是淡如水的交情,不过,听说他这个人性格有些怪,可能需要您亲自去趟了。”
陈慕白听过杜仲的名字,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难周旋的,“可以,你帮我约一下。”
陈慕白去见杜仲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大摇大摆的就去了,这种最好,由他开价,他要什么他给什么。
见面的地方在一家茶楼的包厢,陈慕白到的时候杜仲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下棋。
陈慕白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抬眼,似乎所有的精力都在棋局上。
陈慕白坐到一边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个中年男人眼熟,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喝了好大一会儿茶才听到杜仲开口,“听说陈家有座王府花园。”
陈慕白笑了一下,“那是祖宅,家父一向看重,您还是换别的吧。”
杜仲边下棋边笑起来,“我曾经听说慕少从来不在意慕白两个字前面是什么字,如今看来都是传言了。”
陈慕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一本正经的回答,“是,我不在意,慕白两个字前面可以是任何字,可只要那个字是陈的一天,我便是陈家的人,陈家祖宅不能动。”
杜仲终于抬头瞄了陈慕白一眼,半开玩笑的开口,“只想见他一面?没别的了?不送我点儿什么让我开开后门?”
陈慕白摸不清杜仲的脾气,却也知道这话当不得真,“我就想见他一面。”
杜仲沉默半天,落下最后一子后再次抬头看过来,“好的,我答应了。”
陈慕白离开之后,杜仲才对一直沉默下棋的中年男人说,“这个小伙子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不靠谱嘛!”
那个中年男人正收拾棋局,“我也是早些年见过几次,那时候的他一身的脾气,眼睛里还没有这么沉静。”
杜仲听后笑了起来,“你以为他现在就没脾气了?谁没脾气?你没有?我没有?到了你我这个岁数,该有的还是会有。把脾气拿出来那是本能,能把脾气压回去那才叫本事。”
中年男人手下动作顿了一下,“你这是打算插一脚了?”
杜仲捏起个棋子投到棋盒里,反问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