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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秦含真定下了新的学习计划,但她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每日练字、背书,学点简单的针线活,陪祖父、祖母聊天。
这也难怪,无论她有多大的志愿,现在还是个小女娃呢,还在打基础的时候。不先把基础知识学好了,谈何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古董金石?
不过,基础知识也不意味着无聊。秦含真现在每天都会听祖父讲一个时辰的课,说是启蒙课,教的也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样浅显的课文,但秦老先生身为名师大儒,讲起课来自然跟一般的老师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教《三字经》,不但会教人熟读背诵,能抄会写,还要把上头的每一个典故都讲得清清楚楚,是历史上发生的什么事?涉及到什么人物?这人物有什么著名的事迹?诸如此类,都要联系着讲一遍。此外,还有三纲五常、六谷六畜、五行五方、九族五服、八音六艺……这些全都讲起来,那就复杂了,绝对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讲完的。要是秦老先生讲究一些,样样都要说得详细,说不定一年了还未必能教完一本《三字经》呢。
又比如他教《百家姓》,那也不仅仅是知道世间都有些什么姓氏而已,每个姓氏的由来、分支、著名人物、历史事迹、郡望堂号,他都能信手拈来,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还有他教《千字文》,那涉及到的天文、地理、生物学、历史学、政治学、哲学……等等的知识就多了去了。
这全都是秦含真从祖父的学生之一王复林那里听来的,着实惊叹不已。倒是王复林于承枝等几个学生,都在庆幸自己是拜了秦老先生这么一位名师。若换了在别家先生那里求学,怎能学到那么多东西?而其中王复林因为前头有一位堂兄王复中曾经在秦老先生门下苦读,如今已经是一位翰林,时常觉到恩师教的东西十分有用,过去觉得恩师教的许多都是无用杂学的想法,早就抛到脑后了,还不止一次写信回老家,叮嘱弟弟一定要认真努力地学习,千万不要轻视恩师教导的任何一样学问。王复林牢记堂兄教诲,上课时总是最用心听讲的那一个呢。
不过,秦老先生这只是为孙女启蒙而已,还是二次启蒙——据说是已经教过一次,但桑姐儿不大爱听,只把书背熟了,道理没听明白,如今书也给“忘”了,只能重来一次——许多道理不会讲得太深,跟王复林等准备考科举的士子们不能比。他打算只教孙女些皮毛,等将来孙女儿长大些,学问也有长进了,再往深里讲解。如今他也不要求孙女儿把他讲过的内容全都熟记下来,但要她至少得记住一半以上,别人提起的时候,她要能听明白人家讲的是什么话题。
这个要求实在不算低了,秦含真开始时还苦恼过,担心自己做不到,但后来发现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记性实在不坏,通常一篇文章读个三四次就能背下来了,听完祖父的授课后,三两天里也能记住八成,而且还记得挺牢,心里也松了口气。怪不得牛氏常说,桑姐儿自小聪明,只是太贪玩了不肯好好学习呢。这么好的天赋,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秦含真现在听课的时候,都会专心致志地听讲,有不明白的地方立刻就问,下了课就马上把知识要点整理一下,用笔写下来。有句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现在仗着这个身体的天赋,能把祖父教导的东西记个七七八八,但天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小孩子本来就记性好的关系呢?等她长大了,好记性还能保持下去吗?还是做笔记更可靠。将来想要复习的时候,对着笔记也比回想记忆要可靠得多。
秦老先生对孙女儿的这个习惯非常赞赏,还常常对妻子牛氏道:“桑姐儿不仅聪明,还十分好学勤奋,真真让我刮目相看了。可见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小时候我们总说她淘气不懂事,如今她可不就稳重多了?”
倒是牛氏心疼孙女儿:“每日抄那五百字,又要听你讲一个时辰的课,就够辛苦的了,还要写那劳什子笔记做甚?她又不用去考科举,没得受苦受累!”
秦老先生这回就不赞同了:“每日不过学上两个时辰,又何来受苦之说?她这年纪正是好时候,难为她如今不再淘气了,愿意专心用功,又没有别的事情分她的心,这时候不学,什么时候才学呢?”
牛氏不以为然地道:“就算要学,也不能这么累。一天两个时辰,就去了小半天。她头上的伤固然是好了,但身体还弱着呢。这会子又天寒地冻的,写字儿手冷,那墨也不好蘸,笔也不好用,比天气暖和的时候难写多了。反正我看着孙女儿受罪,就觉得心疼。要不……等到明年她身子好些了,你再教她也不迟。”
秦含真忙道:“祖父祖母,我可以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她这是真话,虽然体力有限,但写字背书又不是什么耗费体力的事,在屋里就能完成了,她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
对于孙女的坚持,牛氏不太能理解,只感到了心疼。她搂着秦含真说:“好孩子,你还小呢,何必这样辛苦?”又瞪丈夫,“都是你逼的!好好的教桑姐儿那么多做什么?”
秦老先生只能苦笑了。他是真的没觉得孙女很辛苦啊,明明是游刃有余嘛。这孩子难得自小就聪明,小时候只顾着淘气不肯好好学,白白荒废了几年光阴,但如今重头再努力,也不算晚。既然孙女愿意学,他做祖父的当然要用心教导。若是他因为心疼孩子,拦着不让她用功,那就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他的孙女,怎能那般荒废呢?
秦含真看看祖父,又看看祖母,就索性一把搂住后者的脖子,撒娇道:“祖母放心,您心疼我,祖父也是盼着我好呢。我会小心的,不会累坏了自己,要是觉得太累,就会歇一歇再继续。祖父也是精通养生之道的,如果觉得我身体受不住,一定不会让我继续用功下去,您就放心吧。”
牛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鬼灵精,你要是真想让我放心,就该少用些功,让我别再操心才是。结果呢?就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知道你偏着你祖父了,我也懒得跟你们多说。只是你若真觉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停下来,知道么?”
秦含真笑嘻嘻地大声答应了。
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秦含真一边苦读,一边度过了关氏的百日祭、祖父关老爷子的百日祭,又过了腊八节,吃了腊八粥。腊八过后,照秦家历年的规矩,几位在秦家寄宿的学子就该告辞离去,与家人团聚了。通常他们要等到正月结束,才会再次返回秦家读书。
不过,秦老先生早就跟妻子牛氏商量好了,明年开春后便要往大同二儿子家走一趟,把休何氏与过继梓哥儿的事给料理了,因此便嘱咐了几个学生,明年开春后暂不必过来,等到他们夫妻从大同返回再说。不过,这几个学生在秦家也读了几年书,明年的县试、府试与院试,都可以下场试一试了。他们回家后应该专心备考,不回来上课也没关系。
三名学生先后告辞离去,其中胡坤家住得最远,又没有代步工具,走得是最早的,但有秦家为他置办的棉衣,倒也不必担心路上会受冻。
第二个离开的是于承枝,他家在绥德州城北面的四十里铺镇,家境尚可,到县城里雇辆车,再找个伴当在路上做保镖,就能回去了,也没什么为难的,年年如此早已习惯了。
最后走的是王复林,他家就在县城里,离得最近,与秦家关系也最密切,倒落到了最后,似乎想要抓紧时间,多向秦老先生请教些问题,还写了几篇时文,让秦老先生帮着批改。他明年是一定要下场考试的,有堂兄王复中珠玉在前,若是考得不好,未免丢脸,因此他心中总有些七上八下。不过秦老先生很淡定,认为他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县试、府试应该是没问题的,倒是院试中不中,尚在两可之间,还要看他的运气,所以给他布置了些功课,让他在年节里多温习,把短板给补上,中秀才的把握就更大了。
秦老先生这二三十年里不知教出了多少个秀才、举人。他这么说,王复林就觉得心定了许多,也能安下心来温书了。这时候,他父母打发了家中下人来接他,连马车也一并带了来,他就笑呵呵地带着行李,告别恩师、师母以及小师侄女桑姐儿,还有书僮浑哥等人,往回县城的路上走去。
进城后,他经过西街时,看到珍宝阁门口有人在闹事,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一时好奇之下,就叫家里下人去打听。那下人回来后报说:“是珍宝阁的小李掌柜卖了幅画给一个官,好象是新装裱过的,没裱好,出了差错,那个官的管家带人打上门来了,叫他赔钱呢。听说那是幅古画,值上千两银子的,小李掌柜赔不出来,被人把店都给砸了。”
王复林分明记得,这小李掌柜曾经到秦家去过,求恩师出手装裱一幅画,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下文。如今听起来,似乎他去找别人装裱过了?王复林心中暗哂,道这小李掌柜放着能人不求,倒去找些不知哪里来的匠人胡为,有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王复林冷笑几声,就把这事儿抛开,自行回家去了。他家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他瞧见车辕上坐着的车夫穿着气派,恐不是一般人家的仆佣,心里还嘀咕一句,但也没放在心上。
那车夫赶着车穿过街道,对那吵杂的珍宝阁视若无睹,等出了城,才对车里的人道:“金管事,咱们这就出城了,您确定是三老爷家是在县城西北方向没错么?”
车厢里的金管事回答:“平四爷亲口说的,那是他的家,难道还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