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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纺的厅堂里,舅舅林晖正在忙着招呼客人。
娇娥心里着急,没有等阿里和夏婆子,直直冲进门来,见舅舅有客人,便没有施礼,只是轻轻笑了笑。
客人眼前一亮,直直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娇娥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林天在窗口看到表妹来了,早冲下楼来接她。
上楼时,耳旁还听到那客人问:“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如此美貌。”
娇娥撅起嘴,看着林天道:“讨厌。”
来绣纺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尤其是常年在外南来北往跑生意的,说话都比较直接,那里像是和赵家打交道的人家那般讲究礼仪。
歉意地看了看娇娥,林天道:“表妹,你以后还是尽量少来东市吧,这里什么人都有,不小心就会冲撞了你。”
“我又说错什么?你和父亲都不愿意我来东市,你难道不想见我?”,娇娥有些不悦。
“我……我去你家找你便是。”,林天软声安慰道:“你来这里,我怕被人冒犯了。”
“我带着夏婆子和阿里呢,怕什么?”,娇娥脸上这才好看些,嗔道:“你不是说找到了吗?怎么样?”
“哥哥为了你,下了学便和我去丞相衙门处堵着,回家还要被阿母骂,娇娥,你说这些话,真没有良心。”,林立在楼上,听到两人在楼梯上的对话,为哥哥打起了不平。
“立哥,莫要说她,表妹不是……”,林天连忙制止。
娇娥有些委屈,站在楼梯口。
“绣纺娘子便是要这般应对四面八方的来客,可不是官家夫人那般体面。”,林立继续冷言冷语。
娇娥跺跺脚,便要转身冲下楼去。
“娇娥,你小心莫要摔着。”,林天连忙使力,将娇娥的手腕拽住,他心里着急,手下便没轻没重,娇娥拌了拌,跌进了林天怀里。
三个人都是一怔,屋子里一阵沉寂。
嗅着表妹身上的香气,林天有些僵硬,思绪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娇娥也呆呆地站着不动,靠着少年郎那不算宽厚的胸膛,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听见阿里和夏婆子上楼来的声音,两个人才慌慌忙忙地分开。林天将娇娥拉到窗边坐下,对着林立道:“好好和表妹说话,我去到点酸浆来。”
看着二表哥固执地抿着嘴,站在那里不动,娇娥软软地道:“二表哥,谢谢你。”
林立看了娇娥一眼道:“算了,反正你还小,也不能怪你,只是我那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这点子痴心妄想。”
夏婆子和阿里已经上了楼来,林立闭住了嘴。
娇娥的心头一颤,就连二表哥都这么看,那舅母呢?舅舅呢?她前世只喜欢了林天一个,今生也不想再换他人。
只要大表哥不放弃,她是一定要想法子嫁给他的。
林天端着酸浆,一脸笑容地上楼来。
看着大表哥干净温暖的笑容,娇娥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一世,她不想再错过他。
看表妹眼眶有些发红,眼睛带着水汽,林天有些不快地瞪了林立一眼,林立气鼓鼓地就要下楼。
“娇娥来了,可是带了绣样来?”,林晖送走了客人,也上楼来了。
娇娥笑着应了,又将阿里手中拿着的绣样给舅舅展示了一遍,她将和母亲商议的计划,和防盗绣法解说了一遍。
林晖喜上眉梢,今天外甥女带来的都是好消息,一条能将他头疼已久的内奸抓出来,一条能开个商户聚会,将绣品预订下来,只需要一年的功夫,林氏绣纺便能翻身了。
“娇娥,你阿父真有办法,随便给东市长丞打个招呼,便省了我到处去找客户的事了。若能有两三个大商户下了单,你们就瞧好了吧,咱们林氏绣纺又是长安第一绣纺了。”,林晖夸奖着赵义。
为何舅舅对父亲如此忍让,得了一点好,便称谢不已。父亲却总是一说起舅舅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让阿母心烦。
娇娥真有些搞不懂父亲。
“舅舅,我今日还要早早归家,能叫两个表哥送我一程吗?”,娇娥见舅舅高兴,连忙撒娇。
“好好,天哥和立哥也许久没有去姑姑家里玩了,去吧。”
听了这话,喜滋滋地对着林天挤了挤眼睛,娇娥道:“舅舅,我们可先走了。”
“好。”,林晖拿着绣样,自信满满地应道。
娇娥一行人远离了林氏绣纺,马车便停在了道口。
“夏婆子和阿里去要两份鲤鱼脍和两壶潘氏薄酒,包好带回家去,我和两个表哥还有事,要先行一步,等忙完了再回东市接你们。”,娇娥发号施令。
夏婆子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赞成”三个字,她抿着嘴,固执地瞪着乳母。
阿里出门前是得了林氏嘱咐,要听大娘子安排,便扯了扯夏婆子的衣袖,向外努了努嘴。
两人方下了马车。
“两个小郎君,可要照看好大娘子。千万别有任何闪失。”,夏婆子还是不放心,嘱咐着。
林天探出头来,笑道:“夏婆子,不会有事的,我们一会便回来了。”
三个小人儿命令马车从横街大道去了北门处的敏行里,这里鱼龙混杂,商户、百姓还有小吏比较多。
林天交代车夫将车赶到里口附近的小巷中隐藏着。
娇娥随着林天、林立兄弟两七拐八弯的到了一户人家,大门上漆着朱漆,颜色有些斑驳。
“这就是那……”,娇娥有些好奇,林天点点头。
“严延年隔两日来一次,沐休日不来。这女人还有个奸夫,躲躲闪闪的,趁着严延年不在的时候来。”,林立解释道。
娇娥的脸有些红,心里又有些兴奋,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看了弟弟一眼,林天道:“娇娥,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今日也带你来过了,不如我们回去……”
娇娥充耳未闻,眼睛直直地盯着这扇门,她有些苦恼,严延年为什么需要一大笔钱,前世不是说这个女人是有丈夫的吗?养个女人住在这里,并不需要很多钱。
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林天连忙带着娇娥朝早已看好的藏身之处躲去,那里是对门人家用来栓客人所乘之马的马厩。
三人刚刚藏好,又有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娇娥吓得一抖,就要叫出声来,林天连忙紧紧将她箍在怀里,捂住嘴巴。
林立问道:“你是何人?”
“我在这里都看到你们几次了,你们干什么,我也干什么。”
娇娥拉开林天的手,身子紧紧贴着大表哥,在绣纺时那异样的感觉又来了。她勉强收拢心思,朝来人看去。
是一个穿着一身玄色丝质短襦,斜挎腰刀的少年郎君,看着比哥哥还要大,阴暗的马厩里,只能看出他身量高大。
“你……”,娇娥正要问对方究竟来干什么。
“嘘……”,少年郎君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带着草帽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大热的天,赤着上身,只穿了条短裤。
“快进屋去吧,别让人看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那男子叮嘱着,言语中蕴含不舍之意,却依旧十分警惕,边说边四下里望了望。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那男子压了压草帽便离开了。
娇娥舒了一口气,正想催大表哥离开这里,林天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急。”
热乎乎的气息,扑进娇娥的耳朵里,她半个身子都有些酥麻,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林立和那少年郎也没有动。
过了片刻的功夫,门又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孕妇走了出来,望着那男子远去的方向,摸着已经凸显出来的肚子,样子十分不舍。
“这是你们说的那个奸夫?”,娇娥惊讶地问。
“噗嗤”,那个少年郎笑了一声。
“笑什么?”,娇娥有些不满,从林天怀里探出头,歪着脑袋问。
阴暗之中,依然能够看出小娘子娇美的轮廓,和闪闪发亮的眼睛。少年愣了一愣,林立不动神色地动了动身子,挡住少年的视线。
“笑你们在这里守了几天,还没有搞清楚,这人不是奸夫,是那娘子的夫君。”,少年淡淡地道。
娇娥有些愣怔,这是怎么回事。
“实话说罢,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少年堵在外面,声音有一种压迫之意。
“你又是干什么的?”,林立并不害怕,反问道。
“我是京兆尹的人,你们在这里窥人*又是做什么?”,少年越来越倨傲。
那孕妇惦着脚望了半响,叹了口气,慢慢地进了院子,将门拴好。
大门上两个铜环还在晃荡着。
娇娥有些羞涩,大表哥呼出的气息,都吹打在耳垂上,心里又痒又慌乱,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林立不知道表妹的感受,依旧没有移动,问:“那你知道这女人的奸夫是谁?”
“自然知道……,你们是为了那奸夫而来?”,少年郎有些明了:“想来你母亲也是美貌动人,你父亲怎么会看上荣畜家的娘子。”
“你胡说什么?”,林立和林天怒喝道。
“你说什么?荣畜?”,娇娥叫了一声,又连忙将嘴捂住。
“荣畜……”,娇娥喃喃地念道,她突然有些害怕,反手抓住大表哥的胳膊道:“大表哥。”
感觉到表妹的变化,林天护着娇娥在怀里,轻轻问:“你怎么了?”
荣畜,就是这个荣畜,引发了长安城的一场风波。
前世荣畜暴毙在京兆尹府,荣畜的家人抬着尸首堵在京兆尹府的大门两天两夜,尸首都快臭了,也没有下葬。
这件事闹的太大,丞相魏相上奏指责京兆尹赵广汉草菅人命,赵广汉说此为谣传,并反击说魏相的夫人杖毙奴婢,命人强行进入丞相府,收了丞相夫人下监。
丞相府和京兆尹不和,朝野上下都在等着看笑话。
皇帝大怒,将这事转到了廷尉府,廷尉于定国选择了靠向丞相府,说魏相夫人打死奴婢为误伤,而赵广汉一怒杀人属实。
赵广汉被判腰斩于东市。
长安城中上万的百姓围在未央宫门外几天几夜,哭求皇帝饶了赵广汉,情愿以身代之。
但最终赵广汉还是死了,严延年的好友张敞入长安做了京兆尹,从此长安城的治安便混乱了。
荣畜、张敞、魏相这些人怎么都和严延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