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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娥和赵义都心中有事,并没有发现林氏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只有洛嬷嬷详细询问着林氏拜见廷尉夫人的情况。
于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谈吐雅致,问了林氏自小到大的情况,两人之间的谈话随意而亲密,林氏性情爽直,遇上这样的官家夫人,便没有了戒心。
只是林氏总觉得有人隐藏在某处看着自己,但若望去,却又发现不了什么,她有些怀疑是没有在贵人家中做过客,紧张过度了。
两人只是聊天,于夫人并未提什么绣图的事,林氏在温暖之余又觉得忐忑,拜别时,于夫人又约林氏下次带着女儿一同前来。
林氏摸不着头脑,难道于夫人瞧上了娇娥?
于家没有婚配的只有小郎君于永了,虽然于永是二千石高官的儿子,但岁数却比娇娥大了许多,林氏有些忐忑,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于夫人的邀请总不能拒绝,林氏只好笑眯眯的同意了,回家之后,便打量着娇娥,的确自己的女儿那里不好呢?被贵人看上也是可能的吧。
双方的地位真的相差太远,若是女儿嫁进这样的高官家中,会不会受苦?
当年自己嫁入赵家,也算是高攀了,其中滋味真是难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女儿也要走这样的路吗?
她又有些侥幸的想,女儿这般娇美聪慧,嫁到谁家都应该能得到长辈怜惜,夫君疼爱吧?
洛嬷嬷听出了林氏话里话外的担忧,笑着道:“看来于夫人上次见了娇娥,很喜欢她,下次带着娇娥去长长见识也好,娇娥并不怎么与同龄小娘子交际,将来选婿上总会有些不便。长安城的夫人们都是带着女儿交际的,一来为了家中郎君选妻,二来也好让女儿在其他夫人和郎君们面前展示长处,好选得佳婿。”
林氏点点头,自己一向不爱交际,上次为了正名,方举办了生辰宴,参加了丞相夫人的寿宴。后来又偃旗息鼓了,论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兴哥的婚事可以等到选上官及冠之后再论,女儿的婚事却应当好好开始寻摸着了。
大汉的男女之防从七岁不同席开始,但到了年龄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却经常可以通过各种宴会见面宴饮,更可以在汜水节等节日上一起玩耍。若是瞧上了什么人,是可以回去向家长提及的,遇到开明的父亲,一般是会想尽办法实现女儿们的择偶要求的。
高地位的小娘子瞧上的郎君即便是地位不高,疼爱女儿的父亲们也会想办法给佳婿们财物,有的还甚至会提升佳婿们的地位,只为了让女儿过得好。比方说开国的谋士陈平,不就因为娶了富商的女儿衣食无忧吗,老丈人不知贴了多少东西。反过来,女子一步登天的也不少。
有开明的父母,也就有讲究等级的父母,毕竟最终婚事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父母手中。讲究的世家大族会只局限与同氏之人通婚,也就是只与阶层相当的群体通婚,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
林氏忐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想让女儿嫁得好,又想让女儿过得好,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女儿过得不好了,后悔一辈子。
娇娥一心回味着和大表哥的甜蜜,想着做什么样子的香囊,又要问大表哥讨要什么礼物,那里知道母亲正在为她的婚事打主意呢。
她近日完成了长公主要求的绣图,心里的事去了一半,剩下的心事便是严延年了。
严延年是她的梦魇,上辈子阿父和严延年纠缠到死,其他家人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她一心想将严延年死死踩在脚下,才能放心。
可严延年真的很难搞,无论是荣畜的事、云氏绣纺的事还是丁姬的事都没有将他困住,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断尾求生,像只壁虎一般,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她催着赵义又请了耿少史来,这次赵义也急了,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让耿大人一直紧咬严延年,要将这笔钱追回来为止。
耿少史虽然心中埋怨,却又觉得比桑少史多了一份向上爬的机会,便欣然应允了。
论起处理这些事情,耿少史自然是比赵义强一些的。并不是谁都像赵义一般幸运,是家中独子,父母有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虽然不多,但能够支撑着他求学做官吏,又娶了善于持家挣产业的妻子,挣下这一番大家业来。
耿少史年少时是很吃过些苦头的,所以向上爬的心情也比桑少史迫切许多。娇娥无意中说穿一件事,从性格和为人处事上来说,桑少史更合赵义的口味,也更得他的信任,那是因为桑少史也像赵义一般不缺钱花。但正是这样的人,面对着严延年有着和赵义一般的缺点。
利用严延年迫切想稳住赵义的心情,耿少史连哄带骗地让严延年签下了欠赵义若干钱,将尽快归还的欠条。接着又请了游侠拿着这份欠条,天天上门催着还款。
林天也知道此事的重要,和赵彭祖请了决曹掾史喝酒,在严延年必经之路上将他拦下。
“这不是严大人吗?严大人欠赵家的钱是否还清了?我们京兆尹府还等着再判一次欠债不还的案子呢。”
决曹掾史自然知道林天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是严延年不是得罪京兆伊了吗,赵二郎在一旁看着,不这个时候给严延年没脸,什么时候给啊。
严延年笑着道:“近来手头紧,要还的,要还的。”
“严大人,我姑父家里急着用钱,你可不能把这笔债拖到从西域回来再还啊,姑父实在等不及,不如京兆尹府帮着严大人将家中宅院抵个价……”,林天笑嘻嘻地道。
看着一脸笑容,秀气无害的林天,严延年的腮帮子旁边的肉鼓了鼓,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怎么会,过几日就还了。”
决曹掾史伸个懒腰道:“严大人,那你尽快吧,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椽史大人,请慢行。”,严延年立刻躬身行礼,让三人先行。
原先他与椽史秩俸同级,而且丞相府位列三公之首,椽史还得让着他。眼下,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只有恭送三人离开。
严延年大起大落过,这般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魄尝过许多次,能屈能伸方是真汉子。他腮帮子旁边的肉鼓了又鼓,最终还是歇了下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筹钱,赵义逼的这般紧,若真在他去西域前,告上京兆尹府,赵广汉再把他往小黑屋里一关不放出来,倒霉的便是他了。
可盘算来去,弟弟严彭祖完全靠着秩俸过活,在长安城中并没有什么产业,衣衫和配饰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穿了又穿。好友张敞离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严延年只有靠自己。
他最终还是将算盘打到了李氏留下的嫁妆上面,但上次李梅坚决不愿意将李氏的嫁妆拿去抵债,逼着将位于城北的宅子卖了,这次李梅会松口吗?
想到李梅,严延年心中嫌恶之情升起。
李氏临走之前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就是健全人去了敦煌郡舂米都未必能回来,更何况李氏还被罚了肉刑,肢体不全。李氏为了严延年去顶下了所有的罪行,只要求他将来续娶李梅,他不得不答应。
指日发过誓的事情不能不做数,否则将会验证,但是严延年一想到李梅是一心想嫁给赵义的,却被大奴赵成睡了,自己还要再娶这个女人,心里觉得腻味。
而李梅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严延年内心的不喜,反而在几件事情上都没有依着严延年的意思,严延年知道这是因为李梅也没有瞧上自个,只是暂时跟着他而已,若是有个好的机会,李梅说不准拔腿就走了。
只有将女人变成他的女人,才会和他一条心,丁姬是这样,李梅也差不多是这样,若不是荣畜回来了,只怕栗氏也成了他的姬妾了。
严延年想许久没有睡过女人了,放着李梅何苦不睡,她反正是要嫁给他的。
“大人将去西域的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吗?”,李梅摆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来。
“阿父,我们在给您缝制里衣,小姨说您去西域,只怕要骑马,想着给裤子里侧都加厚些,耐磨。”,严若水笑着道。
严家因为家主能去西域之事,变得又有了活气,就连躺在床上养伤的严汤,脸上也松快了许多。
严家的两姐妹的关系又和缓了不少,阿父又有了前程,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都准备好了,刚从外面打了壶酒来,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不如大家畅饮一番。汤哥还在养伤,就别喝了,陪着阿父说说话吧。”,严延年笑嘻嘻地道,一扫之前的郁郁之色。
李梅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心地接过了酒壶道:“我去温酒去吧。”,扭着腰肢便去了。
严若水撇了撇嘴。
男人有了前途,女人面前也能站得住些,之前李梅的脸上都是尖酸刻薄之气,眼下也开始献媚了。
众人喝到夜深方才散去,李梅昏睡了片刻,便觉得口渴,热的厉害,接着便荡漾起来,像是身在小船之上,随着水势不断漂浮起落,她觉得这样很快乐,忍不住吟唱起来,只是身子很沉。
她也是久旷之人,待到醒来时,发现是严延年在作怪,也只是放任着沉醉了下去。男女之间最是奇怪,身体相互熟悉之后,看对方的种种不足便少了许多,李梅觉得严延年的鹰钩鼻子也不算那么碍眼了,既然两人已经这般了,就安心做个官家夫人吧。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多次,李梅没有生育过,姿色尚可,严延年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成日缠李梅缠的紧,两人一时之间打的火热。
严若雪和严汤还未瞧出苗头,严若水毕竟是待嫁的女儿家,已瞧出了三分,她心中对李梅不屑,也为母亲觉得不值。
待到耿少史再来催钱时,严延年提出先拿李氏的嫁妆垫着,从西域回来后再为几个孩子赎回时,李梅没有再反对。
她捧着严延年的脸柔声哄道:“年哥哥,您还是给几个孩子说说罢,我夹在中间有些难做。”
在李梅心中,严汤还好些,最难应付的是严若水姐妹,两姐妹被堂姐教的一点都不吃亏,能从她这里淘几个便是几个。若是严延年将李氏的嫁妆挪作他用,不告知这两姐妹,她们便能将她傍身的私房全都掏出来。
压抑着不悦,严延年抚弄着李梅的身体,道:“好吧。”
在严延年的心中,李梅就是个不知道有几斤几两重的人,若不是欠了李氏的,他会睡一个被赵义家大奴睡过的女人?李梅那日闹成那样,都被人看了去,他严延年要是娶了李梅,这辈子都要被赵义恶心的睡不着。
这个时候,李梅还不乖乖的献上一切讨好他,还自视甚高,一举一动都拿腔拿调,真是不识时务。
当着几个孩子的面,严延年说要用李氏的嫁妆还欠了赵家的钱,他们都没有吱声,来讨债的事,严延年并没有瞒着。
父亲这般能干,一定会将母亲嫁妆补齐的,他们自小所受的教育里,夫方再困难都不会打妻方的财产,但是眼下,只有一条路可选,谁还会注意这么多呢。
李梅松了一口气,又沉浸在和严延年的欢爱中去了,严郎不日也要离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快乐一日算一日。
这口气松的太早了,李氏的嫁妆变卖之后,还没有抵上赵义的那笔债。而且,严延年去一趟西域不易,他打听过,随行的小吏是可以携带一定份量的货物变卖的。
可眼下也没有了本钱来置办交易物,怎么办呢?
严延年皱着眉头,将这份苦楚在燕好之后告诉了李梅。
“严郎,这可如何是好?”,李梅一个激灵,严延年带给她的快乐便消失了。
“梅儿,我也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了,总不能功亏一篑啊。”,严延年的眉头紧皱,能够夹死一只蚊子。
李梅知道,这次她逃不脱了,犹豫了片刻道:“严郎,我也只有些防身钱,我……”
“也许我真的没有这命,自以为才干过人,眼下一文钱能够难倒英雄汉。本想着你年纪轻轻嫁给我做续铉委屈了你,只想能东山再起,为你挣个官夫人,罢了罢了。”,严延年放开李梅,将两只手枕在后脑下。
官夫人三个字戳中了李梅的软肋,她想起了林氏,也许只有搏一搏才有机会。
“严郎,我把钱交给你,只是你能否将这房子的房契铁券转给我,即使是朝廷查证你的财产也还算是你的。”,李梅咬着嘴唇。
严延年再一次在心中念起了全身心付出的李氏。
“好,就这样吧。”,严延年将铁劵交给了李梅,李梅也将傍身的钱拿出了一大半给严延年。
这一次,严延年总算是将前帐还清了,但也几乎被逼的不剩下什么了。
他看着剩下的那堆钱,觉得用这些钱添置绣品和丝绸也添置不了什么,便背着李梅,将这钱分了三份。
一份交给严若水,叫她照看弟弟妹妹;一份给了严家唯一的嫡子严汤,让他留着傍身用,最后一份留给自个日常花用。
世上没有他严延年办不到的事情,他决定事已至此,不若放手一搏。
大汉朝日常交易的契文都用竹符节来作为信物,若能合在一处,便是有效,若不能便是废品。
严延年决定在这些竹符节上做些文章,他在东三市的市场上来回寻找合适的商户,将远行文书和绶印给别人看,并提出一个诱人的条件。对方若是愿意赊给他一些货物去西域卖,他愿意回来时还清货款,并按原价提供三倍于此货物价值的香料或者宝石,双方可立下文书,只要能够对上对应的竹符节,他严延年从西域回来后,便实现诺言。
这本是个极好的法子,奈何林天和赵广汉都在他的身后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