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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一瞬间浇湿了头发,一缕刘海贴在眼角,白璐轻轻拨开。
晚上有点冷,她刚被雨淋到的一刻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眼睛微微眯起。
走到马路边,白璐将包里的手机拿出来,设定静音,然后脱掉校服一并塞进书包里。
抹抹脸上的水,朝着一楼走去。
旧式楼栋,楼台很低,可以想象下雨的日子一楼房间也会十分潮湿。
楼道口堆着弃用的鞋柜,积满灰尘,最下方有一只灰蓝色的帆布鞋,丢在这,另一只不知道哪去了。
白璐搓搓手掌心,来到许辉家门口,静听了一会。
门里没有动静,只有外面哗哗啦啦的雨水声。
白璐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敲门声很小,轻轻的三下,险些要被雨声掩盖。
但屋里人还是听见了。
“谁?”
隔着一道门,白璐也听出的许辉的声音,比起之前,懒了不少。
男生不像女生那么多戒心,也没从猫眼看一看,许辉直接开了门。
白璐本来就小,又被淋透,整个人如同一只流浪的小猫,弱不禁风。
许辉一愣,低头看她,“你谁啊?”
白璐抬起头,嘴唇冻得发青。
他应是刚刚冲了一个热水澡,脖子上还搭着米黄色的毛巾。脱了湿衣服,换了件干净的深蓝色体恤衫。体恤有点大,露出脖肩,皮肤略白,身材高瘦。
白璐缩起肩膀,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是路过的……本来跟朋友约了时间见面,但是突然下雨来不及了,我手机没有带,附近也没有小卖店,我能不能借一下电话?”说完,她又连忙补充,“我可以给钱。”
许辉听完,只淡淡哦了一声,就折返屋里。
“你等会。”他说。
他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头发,白璐往屋里看——
一室一厅,很小的房子。
他一个人住?
屋里不算整洁,但也称不上乱,中规中矩。白璐看到卧室门口的角落里扔着几件衣服,正是刚刚他在外面淋雨的两件。
许辉很快回来,将手机屏幕锁解开,递给白璐,人就回客厅沙发坐着了。
手机是最新款的,白璐很快注意到屏幕上有日历,八月二十号那天有一个重要记事的标记。
白璐飞快地瞄了许辉一眼,他也不擦头发了,从小茶几上拿来烟盒,取了一支。
烟咬在嘴里,发现桌上没有打火机,许辉摸了摸裤兜,然后想起打火机在换下来的衣服里,起身去拿。
白璐点开八月二十号的重要记事。
很简短,一行字。
二院住院部,十点半,许易恒。
打火机拿到手,许辉点着烟,白璐也拨打了自己的电话。
手机该是在背包里一下一下地亮着。
“小茹你还在等么?别等了,天气不好我赶不过去了。”
“……”
“你别怪我,也没办法呀。”
“……”
“嗯,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
“不过没关系,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都好了。”
“……”
“再见。”
挂断电话,白璐删掉通话记录,许辉走过来,白璐拿包掏钱。
“不用了。”烟把他呛得微微眯起眼睛。
白璐低着头,轻声说:“那谢谢你了。”
许辉嗯了一声,白璐转身往外走。刚走过楼道转弯处,许辉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你没伞?”
白璐脚下一停,转头,“嗯。”
许辉眉头微紧着,有点不耐烦。
“那你在屋里待一会吧。”
白璐双唇紧闭,半晌点头,细声说:“谢谢。”
许辉也只是让白璐在玄关的地方等着,并没有让她进屋,白璐靠在门口站着,许辉把电视打开,按来按去两三遍也没停下。
白璐觉得他根本不是想看什么,只是无聊而已。
最后停在了电影频道,里面正在播一部韩国电影,《黄海》。
电影血腥阴暗,男主角身陷囹圄,被一群警察围捕,逃到了山上。他胳膊中了一枪,自己撕了衣服,笨拙地包扎止血,最后无助痛哭。
许辉抽完一支烟,又取了一支出来。
男主角的女人去韩国打工,杳无音讯,男主为了几万块钱的答应偷渡杀人,只为了找到老婆,重新开始生活。
“很可怜呢……”白璐看着电视阴冷的色调,轻声说。
许辉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白璐的存在,看向她,没有说话。
白璐转头,与他对视,又说:“这个男主角,很可怜啊。”
或许是无聊,许辉应了腔。
“可怜什么,谁让他去杀人了。”
白璐:“可人不是他杀的呀。”
许辉哼了一声,“那是没赶上,别人先动手了,赶上了不就是他杀的。”
白璐没有说话,许辉抽了一口烟,说:“恶有恶报,他为了还债就答应杀人,这种人称不上可怜。”
“不是为了还债。”白璐静静道。
烟抽完,许辉低头把烟头插在茶几上一个喝光的矿泉水瓶里。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不像狗一样活着。”
许辉抬起头,白璐也正看着他。
“男主角是延边朝鲜族,中国人眼中非我族类,韩国人也视其为低等人群,好处没有人想着,罪都由他们来背。在这个故事里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没有尊严,就算再奋力反抗,最终也没走出黑暗……”白璐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哦,对不起,我剧透了。”
许辉神色平静,电视里在继续播着影片,他目光还留在白璐这。
“你看过?”
白璐:“以前看过。”
许辉好像对流浪猫女生看这种血腥电影的事感到新奇,但也没有问什么。
“哦。”
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可聊的,许辉又将头转了回去。
白璐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再不回学校就不止是检讨的问题了,对许辉说:“雨应该差不多停了,我先走了,今晚谢谢你。”
许辉:“停了么?”他站起身,来到床边,拉开窗帘。
帘幕绵绵,模糊不清。
许辉:“没停,你这么走能行么?”
白璐面露难色,“要么你,你能借我……”
“你拿把伞吧。”许辉接着白璐的话说下去。
白璐忙说:“我给你钱。”
“不用。”许辉走过来,从门后面拿出一把长伞递给白璐。
白璐手握着伞,低声说:“那你平时什么时候在,我来还伞。”
“算了吧,我家也不止一把,这伞挺破了,估计也就再用一两次。”许辉无所谓地说。
白璐拿着伞,再次道谢,才转身离去。
门关上,白璐没有回头。
出门打开长伞,红白相间,上面是一家出租车公司的广告。伞果然很破,伞骨断了三根,右边的伞面完全是塌着的。
白璐撑着伞走过街道,在保安大叔严厉的目光中进了学校。
果不其然,第二天又是检讨——带着浓浓鼻音的检讨。昨晚的瓢泼大雨让白璐脆弱的身板面临感冒的威胁。
“你这次还打包了一份办公室谈话套餐。”白璐写完检讨被包老师叫到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吴瀚文从试卷中抬头调侃。
白璐没有理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蒋茹魔性不小啊。”吴瀚文说,“还带着你也有后遗症了,怎么这么晚回学校?”
白璐转头,“你题做完了?”
吴瀚文一脸淡定:“并没有。”
白璐:“九月份就要去参加比赛了吧。”
吴瀚文皱眉,“你这人怎么这样,哪薄往哪捅,我好歹给你讲过那么多题,思路有多清晰你不知道?”
白璐看着他,没等说话,吴瀚文马上又说:“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给你讲的题比赛也不会考。”
白璐哼笑一声。
吴瀚文挑挑眉,回头接着做题。
昨夜下过大雨,今天晴空蔚蓝。
白璐转身拿书本,看见躺在书包最里面的手机。
停了一下,还是拿过来。
最近通话的第一项,不再是一串未知号码,昨晚回宿舍后白璐保存了起来。
半夜拿着手机,白璐怕节外生枝,没有直接将许辉的名字写上去。
电闪雷鸣中,夜却好似比平常更静,她躺在床上好一会,脑海中浮现了蒋茹将花戴到她们两人头上的景象。
于是她将他的名字存成忍冬。
一天昏昏噩噩,撑到晚上,用了整一卷手纸擦鼻涕。
吴瀚文皱眉,“行不行啊你?”
白璐摆手,“没事。”
她坚持着做完一套理综试卷,然后抬头,刚好看见墙上的日历板。
八月十七,二十号刚好是周六。
“用不用吃点药?”晚上放学,周雨欣几个女生过来,关切地问。
白璐耷拉着眼皮摇头。
“离我远点吧,别传染了,现在这么关键。”
“好吧,那你好好养一养。”
身后的李思毅安慰她,“白璐,你知不知道生病的时候其实是学习状态最好的时候?”
白璐:“……”
李思毅一脸认真,“因为这个时候容易专心。”
吴瀚文:“你看你的书吧。”
“哎学委你还不相信。”李思毅对吴瀚文说,“中考的时候我就感冒发烧,迷迷糊糊就考上六中了。”
吴瀚文:“那你现在壮硕如牛,高考岂不是毫无指望了。”
李思毅高度近视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瞪起:“我正减肥呢啊。”
白璐在身边此起彼伏的贬损中伏案睡着了。
睡前她想的是,这场感冒能撑过两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