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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市第二监狱。
这是余光这个月第二次被探视。
第二监狱的规定如同这座铜墙铁壁的牢房一样老旧。按着几十年前的守则,若非要事一般一个月在这接受刑罚的犯人只能有一次被探视的机会。余光申请了特例,因他七年来在狱中表现良好,监狱长很快批了。
来的只有赵律师一人,拿着一叠文件让他过目。
余光用手翻了翻上面那几张,然后合起了文件,冷着脸对着赵律师说:“怎么?他们那么迫不及待?”
“公司业绩实在太差,香港市场上复牌后一直没再有好的表现,好几家国外资本都在和董事会谈,国内的也有几家想借壳,董事们有些动摇。”
赵律师见余光不声不响没做回应,润了润嗓子后继续说:
“其实这个时候卖了最好,您的资产虽然不能和之前比,但和常人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按着您在董事会的股份,如果我们这次将公司卖了,您得到的资金将会是这个数。”
赵律师翻了翻文件,在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停了下来,按着边角把那个他指着的数字往余光眼皮底下送。
余光只是瞥了那一串数字一眼,阖紧了嘴唇不表达自己此刻的意愿。
赵律师以为他有所松动,又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对着这个看似已经妥协的男人说:“董事会目前看中jpm和另一家jaic出的价格,您在这个地方签个字,董事会就能按着流程和这两家深入谈判了。”
签字笔直接塞入余光的手中,几处需要签字的委托书、意愿书往余光跟前一放,赵律师脸上立刻展现出那种洋洋得意、胜券在握的神态。
“嗒”
签字笔没握住直接掉在老旧又硬实的桌子上。
“怎么了?”赵律师问了句,心里被这个小小的动作有所吓到,怕他脑子里又要多想,赶紧开口抚慰,以免他又要变卦。
可当他才张开嘴,就被余光的声音打断。
只听那浑厚带有威慑力的嗓子里缓缓问出:
“我前天和你说的关于假释的事,你办的如何了?现在进展到哪步?我想知道。”
赵律师有半秒愣怔,刚才自己竟然有种错觉,七年前那个坐在高位,如狼一样的男人似乎回来了。他有些心慌,不敢正视余光的眼睛只能选择偷睨,可对面的那个男人平静如水,面部表情简单到捕捉不出任何情绪。
“假释的事急不来,要走程序,即使现在递上去,也要等大半年后才审核,你是三罪并罚,没那么简单的。”
大半年之后?大半年之后余倩倩应该已经十八岁了。他们还真会选时间,是想赶在倩倩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前将公司易主吗?怪不得选在这个时候那么急着让自己签意愿书和委托书,这群人……还真是算计好了一切。
心中虽已大致知道对方的动机,但余光仍然面不改色,只是在赵律师擦过了额头的汗之后继续问他:“赵司亮,你为我们永美做事第几年了?”
赵司亮搞不懂他接下来的套路,以为他和自己谈感情,老实吧唧地回他:“快十五年了,我当年大学一毕业就跟着你们兄弟俩了,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时间还真快啊。”
“我听可可说,你自己成立了一家事务所?你是最大的合伙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别人底下做,还不如自己闯一闯。”
“有闯劲真是不错,不过,你最初的那笔投资……阮元没少给你吧?”
“……”
见赵司亮一脸懵逼地盯着自己,余光继续:
“你是收了他多少钱怕我提前出去?又是收了jpm和jaic多少钱来做他们的说客?我们永美是给你钱给少了吗?让你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都丢弃了?”
秘密被人当场捅破,赵司亮如遭雷击,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曾经膜拜的偶像。
人性和操守都丢失的人其实也会因着情感在某些夜晚时分陷入忏悔。起初赵司亮没少后悔自己拿了阮元的钱,可长期以来的自我暗示早已麻痹了他的内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如今自己藏着不想再提的事被余光那么轻松地揭开了,他不当众发怒才怪!
“余光!我警告你,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的!你这是诽谤!我可以起诉你!”赵司亮终于没忍住,扯开嗓子对着余光大吼。
“吵什么吵?这里是监狱!不是菜市场!探视完了吗?探视完就走!”狱警适时地出现,握着警棍指了指房间里的两人。
赵司亮平定了情绪,回头看向余光。
余光认真起来的眼神很犀利,被他盯着的人都会有种自己是被狼锁定的猎物一样的感觉,让人骇怕。此时的余光就盯着赵司亮。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次你们董事会的决定真的和我无关!至于假释,我真的是按规定一五一十将事实告诉了你!你要假释,我回去帮你申请!”毕竟曾经的余光是自己青年时崇拜的偶像、是自己奋斗路上的启明灯,赵司亮不想真的和他撕破脸,把姿态放低,和和气气地对他说出那些话。
“不用了,赵律师你被解雇了!”
余光说完这句就站了起来,瞥了眼桌上那一大堆零散开的文件后准备走出这间探视房。
“余光!你疯了?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你解雇我的话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其他律师!你连探视你的人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话,今天你死在这里,外头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家的人…全死光了!”
监狱的夜晚来的很早。
八点过后,所有犯人就被狱警看押着回了自己的牢房。
监狱里单调乏味的生活节奏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以前的余光是个彻底的工作狂,每天不是在办公室里和一群高管开会,共商大计,就是奔赴在客户应酬宴席的路上,杯酒人生。忙忙碌碌的生活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后来入了狱,一下子清闲下来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适应,他甚至得过轻微抑郁症,失眠成了那段时间陪伴他度过夜晚的常态。好在习惯的养成在监狱里来得特别快,这样一年后,他就适应了这种放慢了的速度,在夜晚入睡前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今晚亦是。
余光蹲的是八人间,四张上下铺分布在二十平左右的房间里,他因为相对年轻,手脚还算敏捷,于是被安排在了上铺。
巡逻的狱警一过他们那条走道,靠门的下铺就开始吱吱呀呀发出声响了。
其他人都心照不宣,闭着眼只管自己睡。
其实都是男人,大家都清楚男人的生理。在监狱里这一时半会的不释放还好,可时间久了有些人就是会憋得慌,尤其那些刑罚年数多的,简直不能忍。
解决需求的方法除了自己的五指兄弟,监狱里这种男男互相帮助的情况很多,余光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不是找上自己,他都能容忍,睁只眼闭只眼这事也就那样。
可今晚,那两位仁兄的动静还真有点大。
睡余光下铺的是位年龄相对大的老同志,因为受贿罪进的这里,除了金钱上犯了错,人品什么的还算正,可能担心出事,老同志忍不住喊了句:“悠着点,别闹太大动静。”
他的话引来其他几个人的哄笑。
铁床吱呀的声音停了几秒,几秒过后又开始规律运作起来,而且这次的动静比之前来的更为迅猛急速。
“琛哥,你这是憋了几天啊?”另一个牢友调侃了一句。
“操|他|妈,老子不干|死他就改姓。”
被大家称为琛哥的是个走私犯,入狱前有那么点黑|道背景,他身下的那名是个才来半年的小年轻,文邹邹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模样,据说因为抢劫进了这里。
其实柳河第二监狱关押的犯人还是以文的多,武的少,真正的那些打家劫舍、斗殴火拼、杀人放火的基本不会送来这里。
琛哥人长得高大又一身肌肉,所以自然而然成了这里的某方势力。
“嗯嗯~呀呀。”小年轻终是没忍住发出一串诱人的娇|喘声。
“操!你个骚|货,老子今天要让你长长记性!你的屁|股是老子的,蛋也是老子的!只能给老子干,别他妈在别人跟前晃!”琛哥骂骂咧咧又叫了一句。
“怎么回事啊?”一旁有人听出了一点道道,探着头开始八卦。
另一床下铺的人翻了个身,回他:“小六今天洗澡的时候在隔壁光头李跟前晃了下,让光头李摸了下屁|股和蛋。”
“光头李那小子色胚一个!据说进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作风问题,情妇一百多个!”
说这句话的正是余光下铺的老同志,可能他的话刺激到了琛哥,那一床的动静变得更大了,老旧的铁床被摇得很有一种快散架的趋势。
就在大家以为这事快结束的时候,想不到琛哥发出一声大叫,“小六~小六!啊~~~~”然后是一阵手掌打在脸上的啪啪声。
屋子里的人全都被惊醒,余光一个翻身从上铺跳落下来。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迷蒙光线下,只见被称为小六的小伙子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是羊癫疯,快叫狱警!”余光说了一句。
忙了一晚上,人是救回来了,可这一屋的其余七个人全未逃过审讯。
审讯很简单,挨个交代事情经过,狱警笔头一记,这事就能上报了。虽说这事当事人要负最大责任,但多少是条人命,如果人在监狱里非自然死亡,那监狱方也会背负不能推卸的责任。
监狱长正好借着这事作为肃改监狱风气的引火线,一早就集合所有犯人在大会堂来了场思想教育。
思想教育结束后是十分钟的放风时间,余光憋了一早的尿正好想去厕所解决,才走到拐角就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余光一看,是不怎么认识的几个面孔,他抬了抬眉毛刚想绕道,只听对方说:
“余光是吧?这里有份文件要你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