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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紫郢高坐在一处山峰之上,山石嶙峋,寸草不生,却直插天际。他仍旧是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袍,面容冷漠如同寒冰,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他动容。
一线微不可查的血红的遁光几乎贴着地面而过,曲折拐弯,速度极快,常人就连眼光也跟不上,但就在这遁光将要绕过山峰而去时,一道紫莹莹的剑气自上而下横扫,逼得血线不得不退后闪避。
钟紫郢并没有多看峰下之人,只是漠然道:“此路不通。”
血红的遁光中微微浮现人影,声音嘶哑道:“多谢钟兄手下留情。”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便转而向西北方而去。
钟紫郢颇感无趣,左君弼早年还算是个敌手,一手碧灵血焰诡异莫测,自己也不敢说必胜。但多年过去,自己法力大进,对方却汲汲于蝇营狗苟之道,以至于落魄如丧家之犬。
就算是给师妹练手,也未免欠了些。
钟紫郢微微抬头,注视着那左君弼遁光所往的方向,若有所思。
……
纤白如玉的双手在琴弦上翻飞拨动,这座四尺来高的凤首箜篌,虚空悬在前方,而秦昭面容严肃,正以道法催动,发出一道道无形的音波。
这足有百里方圆的山谷之内,呈现出一种瑰丽的奇景,无数花瓣在空中纷飞,光华璀璨,若是极目看去,便能隐约发现铺天盖地的花瓣中,有一丝血线左冲右突,试图逃走,但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有一朵仿佛柔弱无力的鲜花恰恰飘落下挡住,逼得这丝血线不得不选择退避。
琴音曼妙,繁花似锦,虚空中两个美人儿翩然而立,春兰秋菊,怎么看都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完全联想不到杀机重重。
虞璿已经觉得有些腻歪了,那个魔道修士狼狈奔逃至此时,一身法宝已经破损殆尽,而且伤势极重,已经掩盖不住身上的血腥气味,放在其他时候,她还真不屑做这种等若打扫战场的活计。因此,当那血色遁光过来时,她也只是懒洋洋地放出九朵子剑花,将那遁光圈在里面,不容对方走脱。
但秦昭却抢先出了手,音波类的道法严格来说,杀伤力不算大,但最能影响神魂,适合群攻,却不适合追逐单个速度快的敌人。而且魔道功法最重神魂修炼,秦昭若单独对上左君弼,便要被克制几分,但此时有虞璿以剑光困住对方遁光,秦昭施展起来,倒也相得益彰,一点一滴地迫得对方不得不俯首。
秦昭忽然高声道:“左道友,我不是清远门中人,和你们也并无恩怨,不过是为了邢道友遗孤而来,你如今自身难保,不如将孩子交给我,我可留其性命,并收为弟子。”
随着她这一声喝问,虞璿也配合地将剑光微微收起,那左君弼身形显露出来,乃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袍男子,面目倒也英俊,他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处伤,胸腹已经看得见森森白骨,手臂也炸没了一只,双目赤红,射出极深的恨意来。
左君弼先望了虞璿一眼,他并不曾见过虞璿,但对她的忌惮还在秦昭之上。秦昭的音攻虽然凌厉,但魔道中也有好几种克制的法子,若只有秦昭一人,纵然自己伤势沉重,也有几分把握逃脱,但那少女的剑术却几乎出神入化,让他几乎陷入有生以来最大的绝望,而平日最能污秽飞剑的碧灵血焰,也无功而返。
左君弼见虞璿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任凭秦昭做主,便嘶哑着嗓音开口道:“我将孩儿与你,你可能做主放了我走?”
听了这话,秦昭心中顿时生出了无数的瞧不起,脸露不屑之色,嗤道:“如今你四面皆敌,能够留得一条血脉已经是偷天之幸,其余的不要想太多。”
左君弼脸色苍白,探手自胸前取出一个拳头大的小襁褓,随风而长,直到两尺多长,里面一个婴孩正在睡得香甜。他怜惜地看了看这孩儿一眼,便将她轻轻放在身边地上。
秦昭轻轻叹息一声,扬手飞出一条红绫,便要将襁褓卷过来,但刚刚卷起那婴孩,却见剑光一闪,才听见旁边虞璿喊得一声“秦姐姐小心”,便消失不见,连同那左君弼也自原地消失,唯有那婴孩滚落地上,顿时啼哭不已。
她再次仔细查探了并无其他陷阱,这才小心地抱起了婴孩,施了个法术令其睡去。适才左君弼同虞璿一起消失不见,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什么神通。但虞璿能比她先发现端倪,还出声示警,以她的实力,单独对上一个重伤的左君弼,应当也不会有事。
秦昭撇了撇嘴,只觉得此行真是无味之极,她随手捏了捏那婴孩的小脸,便打算打道回府。只是遁光才起,便有一个急迫的声音高声叫道:“秦姑娘,你怀中可是我那可怜师妹的骨血?”
秦昭不看也知道是林霄,她对林霄可没有对钟紫郢那般客气,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连你心上人的命也保不住,还敢问我要这孩子?”
林霄疾飞而来,听得这话,顿时脸色一白,强抑怒气道:“还烦姑娘将此子交还我清远门,否则休怪林霄得罪了。”
秦昭咯咯一笑,不屑道:“我便是瞧你这伪君子不顺眼又如何?果是个没种的男人,也难怪邢媛宁可与人私奔也瞧不上你。”
她话音未落,便有一轮金黄剑盘升起,宛如耀日当空,无数锋锐剑气乱迸,向着秦昭狠狠杀来,显然是这林霄动了真火。
秦昭丝毫不惧,身上泛起一道紫光护身,纤手一扬,凤首箜篌悬浮身前,便同那林霄恶斗起来。
……
“爱妻惨死,骨肉落于人手!这般大仇未报,岂能束手便死!”
左君弼猛然捏碎符诏,顿时天旋地转,仿佛被冲进了怒潮之中,那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仿佛要把人撕成碎片。
饶是他金丹修为尚在,也喷出了一口鲜血,原本受伤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搅得稀烂,只是仗着法力不死,但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这一片天地仿佛格外低矮,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挥之不去,云中隐约有鬼面翻滚哭嚎,地面上也是寸草不生,只有高高低低的小山丘。
见此情形,左君弼心头一松,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这却是哪里?”
上方出现了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左君弼认得正是同秦昭一道的女修,剑术精绝,就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无把握,何况是只剩下半条命的现在。
左君弼一张口便忍不住咳嗽,满口都是血,断断续续地道:“这……是无间地狱……”
那女修嫣然一笑,柔声道:“不许骗人。”
左君弼只觉得她浅嗔薄怒,娇媚婉转,无不动人,仿佛不由自主便开口答道:“我从星宿老魔主手中得到一份符诏,凭此可以进入无间地狱,这地狱也是魔主所建,容纳天下冤魂恶鬼,无论仙凡,一旦被打入其中,便再也不得出来,魂魄永不超生。”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一个激灵,却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不知不觉便令人就范的手段,分明是最高深的迷神惑心魔法。而自己能够在回答完之后清醒过来,也不是自家的本事挣脱,而是对方有意放过。
左君弼冷汗淋漓,“不敢动问前辈是哪位魔主?”他所学并非天魔嫡传,虽然也是其中颇为厉害的一支,但这种近似无色无相的天魔手段,却根本不是他能抵御的,对方动念之间,便能将自己治得死去活来。
左君弼脑子飞快转动,这女修一身玄门清光,宛若仙子,必是某位魔道大佬埋下的棋子,而且是极深的那一种。一时间,他又是惧怕,又升起了些许希望。
虞璿早已站了起来,打量着四周,心道:“这些魔道之人还都是一个爱好,都喜欢在自己家里建造地狱。只不过,这里的主人……怕是早就身陨了罢!”
事实上,虞璿也没指望左君弼真能提供什么信息,这里确实是无间地狱不假,但却是某位魔道高手所建。相传落入无间地狱中的人,外间一日便等于三百六十年,在这里身死后,魂魄便重新化生塑体,再继续受那无边无际的苦楚。
而魔教最高深的法门中,也有这些手段,若是凡人或是修为较差的修士落在这里,被魔法所拘,挣脱不得,和真正的无间地狱也没有多少差别,最后魂魄意识俱被磨散,便成为了无知无识的阴魔。而修建这地狱之人,便宛如冥王一般,这一方天地皆随其心意,一切权柄皆在其手。
但在虞璿来看,这里的魔法虽然仍在运转,但主人显然已经多年不曾主持,早破败得不成样子,纵然她才是金丹修为,也照样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这一方空间极大,约有数十万里,已经等若一洲之地。虞璿慧眼望去,便见千里之外也有人烟城镇,并非魔头,她心念一动,便打算去看个究竟。虞璿早发现,这里并不是她原来所在的空间,多半是魔道大能自行开辟的洞天魔国,估计左君弼那宝物便是此地主人所给予,危急之时遁入魔国,只不过想不到她也随着进来了罢。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一处洞天,虞璿倒也颇感兴趣,就算拿不到手,或者也能有些发现。
虞璿想到这里,便打算四处探探,地上左君弼却挣扎着出声叫住她,“前辈,晚辈已经走投无路,情愿万世为奴为仆,只求指点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