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从来敌友不分明

北冥凤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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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岭这条山脉绵延千里,萧氏中有修真资质的族人,均散居在云岭上下,而最高峰上,建立了一座城池,常年被云雾缭绕,号为云中城,唯有萧氏嫡系的子弟,才有资格居此城中。

    此时,云中城的萧园之内,萧家的两位元婴真人,以及数个金丹修士,都在堂上商议。

    “算上虞真人,洞真派近年已经连增三位元婴修士,实力越发强盛了。”上座坐的是同虞璿谈下交易的萧易人,这位老牌元婴真人高大魁梧,满头银丝,脸色红润,没有一丝皱纹,看上去便如凡人口中的“老神仙”一般。

    萧易人感叹一声,昔年和虞璿的约定,不过是卖一个面子给洞真派,但眼下看来,这笔交易的价值,已经随着水涨船高,将来倒是大有可为。

    下首一个肌肤丰润,面如满月的美艳妇人欠身道:“三叔父言之有理,不过这位虞真人来意,似乎也是为了那秦家的丫头。”

    萧易人淡然道:“人是韩半清扣下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虞真人的面子,自然要给,写封书信过去说明意思便是。”

    美艳妇人急道:“但是,这岂非得罪了韩家?而且,而且……”她下半句没说的话,却是韩家当时所言,乃是三家联手逼迫云鹤秦氏联姻,而拟定的对象,却是她的小儿子。

    这一封信写过去,不管韩家如何反应,她这媳妇却定然是没影了。

    萧易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就此决定吧!”心中却叹息,这萧素琴是他的侄女,也是金丹修为,但今生已经没了更进一步的机会,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对儿女格外看重,她这一支,还是相当繁茂的。

    只是,到底是见识短浅了些。

    洞真派较之那五派,根基还是浅薄,和他们联盟,并不担心会被吞并了去。这时候得罪洞真派,殊为不智,尤其韩家和自家也并不是一条心,为了一个秦昭,便冒着和虞璿交恶的危险,未免得不偿失。

    何况,事情是韩家人坐下的,他们凭什么帮着分担这黑锅?

    萧易人理了理思绪,道:“虞真人和我萧氏有收徒之约,族中有资质的孩子,现有几个?”

    这少妇萧素琴忙递过来一张名单,萧易人扫了一眼,用指头画了一画,道:“青儿性子太娇,家里还好,没得外面得罪人!……怎么珩儿也在上面?划去划去!……其余的几个孩子,都让和那位谢小郎见见面,届时瞧虞真人看中哪个罢!”

    萧素琴忙道:“三叔,珩儿前几天听说了这事,就一直闹着想拜师,何不也给他一个机会呢?”

    萧易人嗤道:“你昏头了么?萧珩才多大年纪?送出去人家替你哄孩子?此事不必多提,按我的吩咐安置下去,好生招待那两位小友,尤其是谢小郎,不可怠慢了。”又吩咐道:“也打听一下虞真人的喜好,半月之后,可不能失了我萧家的颜面。”

    ……

    韩半清接到了萧家的书信,虽然言辞委婉,意思却也明显,要他们放了秦昭,招揽云鹤秦氏之事就此作罢。韩半清虽然咬碎银牙,却也无可奈何,若是三大世家同气连枝,还可拒绝,但目前实力最强的萧家直接撤走,他们两家再坚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反而可能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韩半清对虞璿多有嫉妒之意,偏偏人家又确实力压自己一筹,她从秘境中回来后,甚不甘心,暗暗散布了一些谣言。但虞璿一回来,竟然已经是元婴修为,顿时,所有的闲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于虞璿身上更是半点阻碍也没有。

    静夜细思,她回想起来,不得不承认当初虞馥贤能走到那一步,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并非全凭运气,刚刚重生回来的傲气,也消去不少。只是自从她取得须弥副册后,斗志更坚,发誓今生必要出人头地,于自身则勇猛精进,于大局则多加谋划,绝不能再如前世那般,随意蹉跎了去。

    韩半清平息了一下心绪,走了出去,却见她一个颇为看重的女弟子匆忙路过,忽然看见了韩半清,急忙停下,回身行礼。

    韩半清随口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这女弟子却是韩氏姻族之女,因资质出众,被韩半清挑中做了弟子,修为颇不错,又细心缜密,因此虽非韩姓族人,在韩氏中也颇有地位。

    这女弟子万福一礼,道:“还是御鬼宗那边,攻打洪泽湖不利,刚刚又发了求援的书信!弟子正要去禀报三娘子。”

    韩半清不由眉头一皱,洪泽湖是一处小福地,除了主灵脉之外,又分出多条支脉,灵气颇为可观,只是被一群散修占据。韩氏想要取得此地,先礼后兵,招揽不成,便聚集人手打算攻下此地。

    韩半清问道:“不过是几个散修盘踞,最高不过是金丹修为,为何如此难以拿下?”近年来,修真界暗潮汹涌,气氛不似以前平和,大派不论,那些小门派以及散修之间,多有攻伐之举,甚至夺山灭门。韩氏虽然不敢太过明显,但浑水摸鱼,推波助澜,近年来族中实力也是壮大了不少,并分出族支,镇守别处灵脉。

    那女弟子道:“闻说里面有一位是少阳派的女婿,因此请得援兵。”瞧了瞧韩半清的脸色,小心地道:“四郎和十七郎,也都负了伤。据说,十七郎还被斩断了一条胳臂……”

    韩半清微微不悦,这两个都是近年族中出色晚辈,却不好折损了,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罢!”

    她举步走了出去,她是韩氏嫡传,又随着实力渐长,在族中话语权也越来越大,只仅次于两位老祖,还在其父母之上。这攻伐洪泽湖之事,虽然不是她主持,但她若想参与,自然也无人去阻拦。

    韩半清绛袖一挥,一团形如莲花法座的火云骤然出现,灼热逼人。韩半清步上火云,火舌吞吐,不断有火星崩落,却不能灼焦她半丝头发、一缕衣裙。

    韩半清独自出了温岚谷,如风驰电掣般,往西南而去。一路上纵有修士,见了这一团火云来势汹汹,也无不纷纷远避。她飞遁了一个时辰,忽觉有异,心中大骇,“不好!这是元婴修士禁锁天地之术!”

    修士自从结成金丹后,便能在身外形成金丹领域;但若要更进一步,修成禁锁天地之法,却至少得渡过了三重天劫才行。金丹领域之内,敌人法力便要被克制几分,而自己元神遍查,遇上领域,惟有以领域对领域,没有的方法破解。而三劫元婴修士,施展出禁锁天地之术,便想要逃走也是不能,战力较之二劫以下的修士,已是彻底不同。

    元婴期间共有两道门槛,一是第一重天劫,似那些根基不厚的修士,勉强修成元婴,却无法渡过天劫,千载之后,照旧还会老死。另一道便是这最后一重天劫,又号天仙劫。而渡过了三重劫数的元婴真人,同二劫修士相比,地位也是截然不同。

    韩半清上辈子并未修成禁锁天地的法术,但却深知厉害,她一陷入其中,只觉周身法力几乎凝滞,仿佛戴上了极为沉重的枷锁。试着施展法术,竟然也如泥牛入海,令她惊骇莫名!

    韩半清试探着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拦住妾身去路?”连问了三声,却听得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笑道:“韩姑娘,休怪我以大欺小。秦家姊姊被你得罪得不轻,总要给她赔个不是。”

    前方虚空中一阵如水波般的波动,虞璿素簪玄袍,笑意盈盈,翩然而立。不顾韩半清骤变的脸色,虞璿只轻轻招了招手,韩半清便不由自主地被扯入去。

    周围景致一变,清溪流泉,古松卧石,秦昭倚在石上,神情懒懒,也不去看韩半清,只淡淡地道:“我技不如人,才有此一难。将来自然有仇报仇,多余的话,倒是不必提了。”

    韩半清一进入此间,便觉得周身一轻,却是禁锁天地之术已经被撤去,但虞璿先前实是骇人,她纵然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敢当真摆脸色——若说之前她还有一拼之力,此时虞璿已经高出她一个大境界,又不是那种稀烂货色;在她没有修成元婴境界之前,纵然有千般法术,也是无所用处。

    虞璿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又挪来一方青石,笑道:“韩姑娘也请坐吧!”

    韩半清怏怏地道:“虞真人法力精深,小女远远不如。”

    虞璿侧了头,笑吟吟地道:“韩姑娘不必如临大敌,今日请了你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略谈几句。我等都是修真同道,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早解开为宜,两位以为呢?”

    秦昭噗嗤一笑,道:“已经说好了都听你的,何必多此一问。”却是长身而起,又向韩半清道:“且看你我谁人先入元婴罢!”又向虞璿一点头,道:“虞家姊姊,我就先走了。但有书来,随叫随到。”虞璿已经高出她一个大境界,二人虽是朋友相交,并非存在固定辈分关系的同门,但秦昭也不好意思再称她为妹,便悄悄改了称呼,情谊却仍如旧。

    韩半清受制于人,虽然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低头,道:“半清少不更事,得罪秦姑娘,还请秦姑娘大度宽宥。”

    虞璿点了点头,秦昭素手一挥,凤首箜篌化作一头紫凤,她踏着凤背,顷刻远去。

    韩半清有些惴惴,虞璿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奇怪,你为何不怕我?”

    这句话没头没尾,听在韩半清耳里,却是忍不住心头一跳,一双蛾眉不知不觉便蹙起,她定了定神,道:“小女不知虞真人此言何意。”却听得虞璿柔声道:“须弥境中,我赠你秘册,你就是这般‘好自为之’的么?”

    虞璿声音柔美动人,极有韵律,语气也温柔和缓,但在韩半清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仿佛这轻轻柔柔的语调,幻化成了一张缓缓压下的大网,无可抵御,亦无处可逃。

    她猛地一咬舌尖,满口甜腥,脸色却惨白如纸,“你、你到底是谁?”

    虞璿略感意外,却是因为对方居然挣脱了出来,道:“你说呢?”她不待韩半清回答,又笑道:“韩姑娘,不管你先前因为何种原因,对我有什么成见。我劝你,都还是早早忘记了的好。”

    韩半清心口咚咚直跳,前世她并未识得虞馥贤,只是远观,却全然想不到,当真面对其人时,亲身体会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她!而这时的虞馥贤还不是紫虚元君,才刚刚结成元婴,连天劫都未渡过!

    她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重生回来,三十余年的奋斗,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毫无意义,甚至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

    她还有机会么?

    虞璿看着神情恍惚,满额虚汗的韩半清,微微抿唇。此女心气极高,论修为手段,也算的女中豪杰,但却急功近利,一遇挫折又恍惚怀疑,心性上实是有所欠缺。

    须弥境内两部天书,她取了阴符经,余清圣拿了天魔箓,其余人干脆连影子也见不着,实是本身气运所致;但韩半清能拿到阴符副册,一来是虞璿故意为之,二者也是因为此女确有几分机缘,否则也同徐若瑜等人一般,根本走不到幻境尽头。

    虞璿不是容不得别人获得机缘,偶尔让些出去也没什么,但却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树敌,何况将来劫数之中,一人独力难支,少不了合纵连横,自然要预先绸缪。

    而且,她当时确实存了几分,令此女为自己所用的心思,虽然那时候韩半清还对她颇有怨气,不过,世上并无永恒的敌人,而虞璿也有这个自信。

    起码,比搞定带走天魔箓,又有着西方魔教支持的余清圣,要容易得多。

    韩半清恍惚之中,只觉得额上一凉,竟然是对面虞璿以一方丝帕,轻轻擦着她额上细汗,动作自然而然。擦拭罢,她随手将帕子一抛,转而握住了韩半清的手腕,微笑道:“你不是要去洪泽湖么?走吧!”韩半清此时心绪混乱,被她一带,竟然不辨所以,就混混沌沌跟着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