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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我们和好成么?”
相拥的静谧之中,温珩问过这么一句。
慕禾一刻没有犹豫,“和好了,大人能放过我和我们这一家子么?”
温珩垂着眼,像是绝不能割舍退让般的避开这个话题,丢出了另一个筹码,“尉淮的事我都会告诉你。”
慕禾叹息一声,“我其实对别人的事不很感兴趣。”
“我瞧见你亲他了。”
慕禾面色古怪了一瞬,“你看错了罢,我应该是没有主动亲过别人的。”
“……”忽而的一静。
慕禾感知到他低了下头,脸颊轻轻将她贴着。微弱烛火之中印在那若渊寂黑的瞳中,似是攒动着什么微弱的情绪,唇边也隐了笑,淡淡道,”恩,我知道。“
他自然知道。慕禾想起过往时日,无论婚前婚后,都是温珩的主动,而她则是会对亲昵行为感到窘迫不适应的体质。
又一阵。
慕禾在他怀中打了个呵欠,“抱好了没?”
温珩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没有。”顿一顿,“明天我就要去洛城了,要多抱一会。”
又是去洛城?
想到明天就可以不用疲心应付他,慕禾心中顿时好过不少。
如今她没有喝酒,也没有神志不清、绵软无力,所以并不会担心温珩会对她乱来。温珩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睡在床上。
趴在他身上,寂静无声的等一个释放的信号,慕禾脑中混混沌沌的,不晓得在想什么,一个恍神间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月光幽白透过窗台投射下来,少了床帐的遮掩那光芒就变得微有些刺眼起来。
慕禾眼睫忽然的一颤,睁开眼触到一缕月光,墨色的瞳中一闪而过的迷茫。望了望四周,然后才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己身下压着的温珩。
月光之下,他呼吸沉稳,肤若瓷般细腻,唇色却有些偏淡,五官轮廓完美好看得近妖,无论何时看来,都是一份很难让人把持得住的美色。
只是那眉心似有若无的颦起,扣在她腰间的手似乎还在微微用力,好似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
本来么,她的头枕着他的胸膛,能睡好才怪了。
然而最叫慕禾想不透的是,他竟敢这么毫无防备的在她面前,就这样睡去。
这样的有恃无恐,像是吃定她不会伤害他一般。
慕禾偏淡的眸光幽幽的落定在温珩眼皮上,那里有一道浅淡得几乎辨不出的伤疤,为微翘纤长的睫毛所遮掩,就算认真去看也辨的吃力。
便就是这样的一道伤,曾经是她心底最柔软疼惜,而如今,则成了无形刺心的束缚……
……
十年前。击败慕容凌和正式成为栖梧山庄少庄主之中短短七天的间隔时间,她呆在后山便受了三次的暗杀。那时虽然心凉,可慕禾早知道自己在山庄不受待见的现状,更知道自己抢了别人的前程,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无可厚非。
前两次都是实刀实枪,蒙着面却格外眼熟的人于半夜闯进来的。
第一次的时候,慕禾拿绳子将那三四人绑做一堆,并不去摘他们的面罩,蹲在一边问,“我如果放了你们,你们能不能也放过我?”
软言相劝,那些个杀手纷纷冷哼,瞥向她的目光犹若是仗了人势的癞皮狗,在那里无所谓的狂吠。
慕禾在屋内转来转去,还是决定将人放了。
这一毫无震慑性,甚至于可称得上懦弱的行为,使第二次行刺之人举措更加猖獗,像是给人发现了软肋。
第二次的刺杀,那为首的刺客在慕禾将剑比在他脖颈之上时亦能从容,都不屑于隐藏声音与身份,”慕小姐好大的本事,占了我少主的位置,还要血洗我栖梧山庄么?“
隐隐倨傲的语态,像是以为能将她怯弱的心境掌控在手。即便是武力不及,也要在她心中狠狠剜上一刀才好。
慕禾望入刺客那携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眼,手腕毫无预兆的轻轻一带,仿佛只是一个自然收剑的动作。身前之人却突兀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音,坠地前鲜血若泉猛然喷涌而出,沾染上草叶。
慕禾执剑而立,看似单薄的身影,却有说不清压制的魄力,手法之干脆果决,更是瞧不出半点仁慈犹豫。
她也曾想,都决定了要做少庄主,自然更想讨得所有人欢心,即便不算喜欢,上次她放过他们,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忍让?她只是想和所有人曾不待见她的人平和的相处。
可说到头都是人善被人欺罢了。
慕禾一贯清澈的眸中无多少波动,扫过面呈惊慌,几分退色的众刺客。和眼前,她第一个手刃的,并不能称之为仇人的人,”把他带下山去。“
众刺客之中竟无一人想过反抗,小心翼翼的上前,一面死死盯着慕禾,一面将地上的人拖起。面无人色,匆匆离去。
慕容凌如今指使不动栖梧山庄的暗卫,心中急切想动手脚,便召集了一些杀手素质堪忧的狐朋狗友。在慕禾这方寸全失之后,下山时竟还被守卫擒住了。
慕禾第二日被召入栖梧山庄,舅舅坐在大殿之上指过厅下之人,问她,”昨夜是不是这些人向你行刺了?”
人全都换了,都是些生面孔。怯怯的,一脸的苦相。慕容凌坐在旁边,笑意隐隐透着邪气。
慕禾朝之淡淡一笑,才对主座之上的庄主,“记不清了,我也没受什么伤。老嬷忌日快到了,我不想见血,便就这么小事化了罢。”
慕容阁当然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可他怎么会因为这等事公然处分自己的儿子。走一个过场,是为了给她这一少主面子。而她忍让的态度,也能安了他的心。
温珩逢慕容阁之命离开栖梧宫,已经有四天,按着七天的日程计划,他还有几日才会回来。
慕禾原以为这么闹一阵过后,至少会有几天的安宁,可当天夜里便有一枚毒针暗伤了她的膝盖。
一阵正面后,冲突刺客未能落下优势,脸上带着奇奇怪怪的鬼面,却明显比之前的人多几分本事,剑势之中隐隐透着一份熟悉之感,却又带着三分的别扭。
慕禾渐渐毒发,剑法狠戾起来,一剑原是要刺中他的肩胛骨,却不经意瞥见他慌张回袖时,手背上漏出的疤痕。
慕禾心中狠狠一跳,转瞬的迟疑胸口便迎来一掌,连连后退。受到的掌风与体内预发未发的气息相冲突,直叫她生生逼出一口鲜血。
“渝水。”慕禾的气息不稳,全然不顾伤势,瞪大了眼睛想要去看蒙面人的模样。满脸的不可置信,竟至于傻傻的问出声,“你,你是渝水么?”
那刺客徒然仓皇起来,于原地愣了愣,一言不发,闪身匆匆离去。
慕禾呆滞在原地。
不多时,屋外窗边忽然飘来一阵烧焦的气味,迅速烧窜起来的火苗映入眼帘……
那时后山的竹屋只有她一个人,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中,整间屋内都是一派违和的安宁,没有呼救声,亦没有哀鸣。
慕禾俯低身子,以湿手帕捂着口鼻,挣扎着朝门口爬去。屋内火舌蔓延速度远超想象之外,炙热的气浪铺面而来,于毒性下渐渐麻痹的腿脚更是难言的痛楚。种种恶劣环境的加持,从内屋到门口的那一小段距离都成了咫尺天涯。她汗如雨下,思绪理智仿佛都要被蒸干了去,只晓得凭借一股本能的往门口挪去,虽然急切,心中却无多少恐慌。
悲哀的是愈渐力不从心的四肢,让她即便是爬到了临近门边的地方,也无法拉开那扇被从外锁死的门。
渝水……
竟是渝水。那一瞬,悲哀大于绝望,心疼得无以复加。
面前空气都被烘烤得微微扭曲的时候,门从外被人一脚踹开,连着整块门板砸入屋内,轰然的一声四分五裂的砸碎在地。
突兀的声响极引人注目,慕禾维持着一口气的意识也因为这突然到来的人而瞬间绷到了一个极致,求生本能之下并不是在第一时间拉住匆匆近身之人的手臂,而是将袖口藏着的匕首一翻,对着来者狠狠刺去……
她那时只是在想,此时此刻在这栖梧山庄之中,哪还有一个可值得她信任之人。
视野之内灼目的火光叫她看不清楚来者,也不知失了力道的那一刀是否命中。她只是感知到有人浑身浸透着冰凉的水,对匕首上携带的杀意不躲不避,仿佛丝毫不介意那一刀可能会予他的伤害,不要命的凑上来,一把死死将她扣在怀中。
“阿禾,是我。”
温珩的声音颤得不像是他自己的,却像是破开云层的一缕天光,让几近干涸的她又有了一丝期盼,和伴随着那期盼、突如其来的恐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喉中干涩着,“温珩,温珩……”
那两声‘温珩’所带的脆弱,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在旁人面前展现。慕禾感知到环着她的手臂倏尔紧了紧,勒得近乎痛楚……
整间竹屋都因为被从中烧空而坍塌,什么都没了。熊熊的火光闪耀在倒映在小溪之上,像是能将天都染红。
温珩抱着她坐在溪边的树下,像是久久都缓不过神来,不发一言,亦不肯将她松开。
两人都失着神,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染了微暝的青色,清晨的冷风一阵阵的拂过。
有什么滴答的一声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晕染开来,她却没能看见。
直到温珩枕在肩边,依托给她的力道越来越沉。慕禾以为他是倦了,伸手想去扶一扶,却不期然的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