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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做梦么?
我不知道。
窗外有细碎的人声隐隐传入耳中,北风呼啸,吹得疏影婆娑。我看见十四站在床边,端着一本书,一页页的翻着,静谧安然。眼前胖乎乎的小姑娘又是谁?她为何拉着我的手,她的嘴唇一启一合动个不停,她,她在说什么?
我口干舌燥,低不可闻道:“好渴...”又忙住嘴。
每一次在梦里,一说话,梦境就会破碎。
小姑娘转身走开,爬到凳子上,矮矮的身体趴在桌边,让人唯恐她会摔下来。我想喊一声,话到了嗓门口,还是忍住。即便是梦境,我也想多看看十四。
十四穿着节时的吉袍,繁复的花纹,尊贵的明黄色,俊朗魁梧,好似又长高了许多。他脸上露出生气的模样,几步走到小姑娘面前,斥道:“阿醒,话说完了么?咱们走吧。”
哦,原来小姑娘叫阿醒。
阿醒回道:“阿玛,额娘说她口渴了,我想给她倒杯水,你帮帮我好不好?”她唤十四做阿玛,三年了,连在梦里,他也有了孩子。十四颇有些不耐烦,我看得出来,他不耐烦了,他粗枝大叶,带小娃娃自然不乐意。他倒了水递到阿醒嘴边,道:“喝完水,咱们去见皇爷爷。”阿醒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她摇了摇头,又道:“阿玛真糊涂,不是我要喝水,都说了是额娘要喝水。”嗨,小姑娘胆子还挺大,敢骂十四糊涂!
我不禁笑了笑。
十四终于看见我了,他似乎很惊讶,又似很悲伤,站着一动不动,不及阿醒机灵。阿醒捧着杯子送到榻前,道:“额娘,喝水吧。”
额娘?她居然叫我额娘?我是她额娘!!!
我强撑着坐起,可能因为是在梦里,感觉身体很沉重很僵直。我接过水一口喝了,将杯子还给阿醒。过了一会,脑子清明许多,我便起床趿了鞋,一步步走向十四。
十四依旧一动不动,他看着我,看痴了。
我笑了笑,原来他也有对着我发痴的时候。
虽然是在梦里。
我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他。他的胡子没有剃,皮肤黝黑,鼻梁高翘。唯一双眼眸,不再深沉如渊,而是如漆如墨,把我的身影倒映在里面。他嘴唇哆嗦,似乎要说什么,我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摇摇头。
每一次,只他一说话,梦境就会像碎片一般坠落。
我轻轻的抱住他的腰,扑进他怀里。他的心跳声还是那么沉稳有力,他的臂弯还是那么宽厚强健,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我特制的胰子清香。若世间真有盗梦空间,我愿意生生世世的活在梦里,把自己圈禁。
头顶传来一声熟悉怀念的声音——“薇薇。”
十四在叫我,我知道梦境马上就要碎了,我抓住最后一点时间,紧紧的...紧紧的,拼尽我所有的力气,抱住他的身体,抓住他的腰带,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吧嗒”一声响,一道白光划过,我紧闭着眼,难过的落泪。
梦,终究会碎。
玟秋掀起帘子,让侧福晋进屋,正要给十四请安,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睡了整整三年的福晋,竟然活生生站在屋中,她悲喜交加,噗通往地上一跪,道:“小姐...”话没完,便伏地痛哭。侧福晋也愣住了,她一直坚信,福晋永远不会醒了。
只有福晋不醒,她才有机会,一步步走上想要的位置。
我抬头看了看屋顶,华丽的雕花彩漆还在。又摸了摸十四的脸,竟也没有消失。我分不清了,我到底是回到了大清朝,还是在一个来不及毁灭的梦境里。于是我问了十四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来不敢问,只在梦里问过无数次。
每次他的回答都一模一样,每次我都会痛醒。
被他的回答痛醒。
我仰脸看着他,问:“你爱我吗?”十四的眉梢垂落,眼眶里红了红,饱含了热泪,抿着唇沉默。他的表情,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眼泪滑过,叹了口气。
我果然还在梦里。
十四的声音低低的,却又笃定坚韧的传来,道:“我爱你。”不等我反应,他猛地用臂膀圈住我,道:“我爱你,薇薇,我爱你...”
如果真的是做梦,我应该会笑醒吧。我的心细细的发疼,又蓬勃遽然的生出无限的喜悦。这喜悦慢慢的溢开,把我淹没,把我陶醉。我情不自禁的、忍不住的、无法遏制的亲吻他。吻他的眼睛,吻他的眉毛,吻他的额头,吻他的鼻子,吻他的下巴,最后吻在他的唇上...湿湿润润,热热乎乎的吻他,那么真实,那么...令人不舍。
此时我才确信,我穿回来了。
因为在梦里,我绝对亲吻不到他,他也永远不会说爱我。
我吊在十四的脖子上,不肯撒手。若不是有外人在,我想立刻扑倒他,脱衣缠绵,厮杀一夜。阿醒骤然放声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道:“我也要阿玛抱,不许抱额娘,阿玛抱抱阿醒...阿玛...”我低头看了看小小的人儿,噘嘴道:“阿玛是额娘的,不许抢...”
阿醒哭得更凶了。
十四想要放下我同阿醒说话,可手一松,我就直扑扑,像木头一样软在地上。玟秋慌里慌张过来扶我,十四失魂落魄,问:“怎么回事?”我笑道:“腿好像没有知觉了。”十四用眼睛横我,道:“没知觉了,你还笑?”我就是想笑,笑得越发畅快,道:“没关系,就算腿断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回来,什么都没关系。”他蹲着身子,我顺势就双手揽住他脖子,瞅着他笑。他抱起我,将我放回榻上,朝外喊了一声“张芳芳。”
张芳芳垂首弓腰进屋,看我睁眼瞧着他,怔了怔,没正经的一拍大腿,道:“福晋...你...你...”十四道:“你什么你,赶紧请太医去。”张芳芳顿了顿,重重哎了一声,返身往外跑。
侧福晋上前,屈膝道:“臣妾给福晋请安,真是可喜可贺。”又朝嬷嬷道:“去把大阿哥抱进来,给福晋...额娘请安。”
妾氏所生的子女,都要唤福晋为额娘。
十四坐在榻边,道:“弘春是舒格格的孩子。”外头的人都尊称一声“侧福晋”,只十四依然唤她“舒格格”。侧福晋明白,这些年,即便有了弘春,自己在十四爷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弘春被嬷嬷抱进屋,冲着侧福晋喊额娘,侧福晋极为不忍,但还是守着规矩道:“弘春,去给你额娘请安罢。”我并不在意,反正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懒得操心,便道:“以后弘春还是叫你额娘,叫我...称一声福晋便是。”
侧福晋见我这样说,大吃一惊,睨了睨十四脸色,才道:“谢福晋恩典。”
待太医前来,几乎整个后宫的人都来了。我被德妃、良妃、宜妃、惠妃分别会见了,又另有两位脸生的女子上前说笑。德妃笑道:“她们是你皇阿玛新纳的武贵人,常贵人。”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过一会,康熙也来了,众妃嫔请安,他果然先扶起武贵人和常贵人,才笑道:“都起来吧。”我仔细打量着,康熙竟然瞧也没瞧良妃一眼。
三年的时光,果然改变了许多人与事。
康熙待我,亦可算是慈父,他道:“你醒了就好,朕已命人出宫告诉你家里,明儿允你阿玛额娘来阿哥所瞧你。”又朝十四道:“今晚上你就好好陪着媳妇,宴席免了。”真是善解人意的好皇帝啊,我忙道:“谢皇阿玛恩典。”
又寒暄一会,康熙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十四怕我担心双腿,便道:“太医说是经络不通所致,得慢慢行动练习,等关节活络开了,便可同常人一样,并无大碍。”我笑得像朵花,心里是真的一点儿担忧也没有。能回到大清朝,能回到十四身边,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害怕。
我朝十四勾勾手指,十四满脸惶恐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我道:“哪里也不痛,你过来。”十四狐疑的坐到我身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我用嘴堵住。刚才人多,我都没吻够呢,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把他一口吃掉。
第二日大早,阿玛额娘就来了。阿玛看见我俏生生的朝他笑,老泪纵横道:“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除了反复嘀咕这句,竟不知还能说什么。额娘哭得撕心裂肺,好像不是我醒了,而是我死了似的。絮絮叨叨说了大上午的话,十四便送他们出宫。
每天的康复练习很不容易,要忍着痛走很长的路,若不是想着,腿不好,十四就不会和我滚床单,还真打不起精神!阿醒真是个坑娘的小妮子,一见十四抱着我,她就要哭。而且不是小哭小闹,每回都要哭得排山倒海、天崩地裂,怎么劝都不行,除非十四甩开我去抱她。
我也很生气。
但十四抱我还是抱得久一点,整个晚上,他都会抱着我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