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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着要骑马,软磨硬泡使尽了,十四就是不允。回到贝勒府,我还在生闷气,十四小狗尾巴似的黏着我,我去寝屋,他跟到寝屋,我到阿醒房间收拾,他跟到阿醒房间,我到花厅盘膝坐炕上不说话,他就坐在我对面,满脸谄媚的望着我,也不说话。
到了夜里,我的气消了大半,打破沉默道:“晚点想吃什么?”
十四一听我说话,顿时舒了口气,笑得脸上褶子都翻起来,他道:“你想吃什么?”我虽然不生气了,但依然阴着脸道:“我不吃,我减肥。”大清朝是没有减肥一说的,一来大部分人都很穷,吃都吃不饱,谈何胖?二来衣袍裙衫宽大,压根不显身材。我有时闹着戒饭,都会被十四训,今儿我故意气他,才说要减肥。
十四从紫禁城赶到寺庙,一米八几的个子吃两碗斋饭怎么抵饿?他欲言又止,道:“好好,爷也不吃,陪你减肥。”他斜睨着眼瞧我脸色,稍一顿,又道:“酱肘子不想吃?我回府时让张芳芳买的。”我忍着口水摇头,十四又道:“爆肚、锅贴、羊杂汤、炸酱面、糖耳朵、豆沙包、银丝卷、蝴蝶酥、秋梨膏、茯苓饼、螺蛳转、炒麻豆腐,你都不吃?”
真不知他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小食,还一口气背完。
馋得我都流口水了。
我捂住耳朵,道:“不吃不吃不吃...”他掰开我的手,倾身在我左耳,暧昧道:“还有鸭肉卤!”我转过脸狠狠瞪了他一眼,颇有骨气道:“我不会被你诱.惑...”
十四勾唇一笑,举手拍了拍,外头蓦地人头攒动,无数的奴婢捧着食盒进屋,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碟一碟的吃食,从炕几一路摆到案几,连茶几上也摆满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就像晚上没吃饭,夜里做了个狂吃美食的梦。
我不可置信问:“都是你叫人买的?”
十四笑得一脸纯良:“庙会两旁的街道摆满了小食摊子,你坐在马车里,只能看不能吃,想想都可怜。”我终于抿唇笑道:“买这么多,我吃不完岂非浪费?”十四道:“每一样你能吃一口就不算浪费,剩下的赏给底下奴才。”十四心满意足的凝视蔷薇的笑靥,便如真的一朵蔷薇花,盛开在清晨紫色的阳光里,露珠滚动,熠熠生彩,叫人移不开目光。
吃完晚点,我怕零嘴过夜变味,便赏了两碟没动过筷子的茯苓饼和蝴蝶酥给偏院。剩下吃得七七八八的,全让玟秋送到庑房给奴才们食。玟秋福身笑道:“主子既给恩典,不如给全了。咱们今年头一回酿的葡萄酒已经能吃了,可否让底下奴才们开开眼界?”
我心情大好,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笑道:“你看着办便是。”
玟秋欢欢喜喜道:“奴婢替府里一众的奴才谢主子恩。”
我和十四都喝了酒,两人颇有兴致,躺在炕上唧唧歪歪的接吻。如今已入了秋,他怕我扑风,解开我胸前的扣子,却不敢全然褪衣。衣服裙带缠绕在周身,他束手束脚,反而更添耐心与意趣。他欺身而上,一脚踢开炕几,揉住我的胸口,唇齿沿着锁骨,往衣服里钻,弄得我哼哼唧唧的吟语低呻。
瓜果熟烂,树叶渐黄,秋风犹如一夜吹遍大地,恍然间,已至中秋。四爷明着与皇太子同进同出,暗地里却帮着康熙查詹事府贪腐案及整理太子党名单。八月十四日早朝,康熙当着众朝臣的面,质问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大臣,道:“你等皆是朕提升重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如今依附太子,意欲何为?”
几句话,唬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连中秋节都没敢好好过。
前朝后宫牵扯甚密,康熙在前朝发威,使得后宫妃嫔亦不好受。德妃不想后宫死气沉沉,想要哄哄康熙,便特地往乾清宫西暖阁,想以中秋节庆之名,给红芙位分。康熙穿着墨蓝团龙纹便袍,盘膝坐在炕上,神情疲倦,看上去特别苍老。
德妃说明来意,仔细瞧着康熙脸色。康熙丢开手中折子,望着案上沉香木雕的碧桃盆景,并不说话。德妃看康熙不悦,慌了慌神,道:“臣妾自作主张了,请皇上恕罪。”康熙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喜怒,沉声道:“红芙在朕跟前伺候,很好,不必入后宫。”
当年良妃才从辛者库调入御前侍奉时,亦是被皇帝藏了许久,若不是良妃怀了身孕,太皇太后下旨封为常在,只怕皇帝会永远瞒下去。德妃知道自己永远比不过良妃,就算生了三个皇子三个公主,就算辛辛苦苦的打理后宫,就算永远不吃醋,就算永远温顺贤淑,也比不过良妃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如今良妃死了,她更是比不过了。
可是红芙,既然得了良妃一样的待遇。
不,应该说比良妃更好。康熙倾尽一切的,将亏欠良妃的全部补偿在红芙身上。他怜惜她,护着她,不让她入后宫,不让她牵扯进女人的争风吃醋里,甚至,他已有数月未翻过牌子。他如今年纪大了,上无父母,下有子女成群,即便荒废了后宫,亦无人敢闲话。
德妃心底涌起一股多年未曾有过的醋意,他宠爱谁她都不会嫉妒,因为她知道,那些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已。可是红芙,他是动了真情的。
即便红芙只是良妃的影子。
德妃道:“红芙是侍过寝的奴婢,敬事房亦有记档,没名没分总不太好,臣妾觉得...”康熙乍乍然将手往炕几上一搁,道:“你素来恭顺,今儿怎么如此不知计量?朕让你管着后宫,是御赐的恩典,你当谨守本分!”他语气甚重,德妃魂飞魄散,忙跪下道:“臣妾失礼,请皇上恕罪。”康熙任她跪着,半响都不言不语。
身后门帘浮动,轻盈的步子缓缓而至,红芙温声道:“皇上,该吃药了。”
康熙这才朝德妃道:“下去吧。”德妃多年未曾罚过跪,膝盖酸麻,一时支撑不住,差点摔倒。幸而红芙扶了一把,道:“德主子小心。”德妃在康熙面前不敢表露厌恶之色,微笑道:“无碍。”说罢,朝康熙福了福身,却身而退。退至门槛,转身时略略瞥了康熙一眼,只见他接过红芙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眉梢眼角已然有了笑意,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德妃已退出帘外,再也听不见了。
中秋后宫设了晚宴,我带着弘春、弘明、阿醒一同入宫请安。十四在乾清宫陪着康熙与众大臣,我在后宫与四福晋帮衬德妃协理诸事。几个小的则由弘历领着,四处玩耍。只弘明由嬷嬷守着在偏殿睡觉,时不时把我拉过去喂奶,跟奶牛似的,取之不尽。
四福晋如今为了对付李氏,进宫请安参宴一律只带小曼。小曼能得机会见弘历,自是求之不得。我与她二人在后殿亲自准备中秋吃的月饼,宫女们都被支开,小曼悄悄儿道:“庙会时我同你说的事,你有没有跟十四爷提及?”我手里揉着面粉,道:“朝中事多,本就心烦,何必再给他添一桩烦事,算了罢。”小曼急道:“怎么能算了?年格格居心叵测,十四爷知道了,也可多个人提防。再说,若她真是爱莲,你可就危险了。”
有关爱莲的事,这么多年,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上回在庙会,小曼说起年格格种种诡异之处,又说她长得像爱莲,我一时失言,透露了爱莲没死的事实,小曼追问得紧,我遂将爱莲如何冒充我,如何逃出完颜府,如何进宫,如何刺杀我诸事一一说了。
小曼甚为讶然。
我没敢同十四说,不管年格格是不是爱莲,如今的身份都是年羹尧的妹妹,四爷的妾氏。更何况,我知道历史上会有一位年贵妃,是雍正的宠妃,我不能违背历史,更不想让十四徒增烦恼,便忍着没说。那天为着骑马之事闹脾气,亦是因为此事让我烦躁。
劳动一整天,晚上回府我整个人累得散了架,倒是十四伺候我宽衣吹灯就寝。半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与十四在山间骑马,我怀里还抱着弘明,说说笑笑,又不知何时下了马,怀里的弘明不见了,十四也不见了。我站在密密麻麻的松林间,周围苍茫一片,我用力喊:“十四,弘明,你们在哪里?”我到处寻找,转来转去,却始终找不到他们。
梦里天黑了,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一层深似一层的黑寂。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丝光亮,我像是看见了曙光一般,急忙跑过去,有个女子背对着我缓缓走着,我拍了拍她的肩,道:“姑娘,这儿是哪里?你能带我回家吗?我让十四给你好多好多银子!”女子倒也停下了步子,转过身,似笑非笑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竟然是爱莲!
我在惊恐中睁开眼,在梦里,她好像很可怕,如同鬼魅。十四安然睡在我身侧,我摇醒他,抽嗒嗒的哭道:“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撇下我?”
十四恍恍惚惚醒来,看我哭得伤心,倒没有辩驳,伸臂将我揽在怀里,道:“我不会丢下你,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他轻轻的哄着,我渐渐止住哭,将梦里见到的事物说给他听,唯独将爱莲隐去。十四吻在我的泪痕上,道:“没事,我也常做你醒不来的梦,生怕你又跟以前一样,一觉睡上三年。但梦都是反的,你不会醒不来,我也不会撇下你。”
话虽如此,我还是紧紧的抱住他,生怕他自顾自走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屋子里静静的,空无一人。我突然想起昨夜仓惶的梦境,忙喊:“玟秋...”玟秋应声而入,身后跟着四五个伺候洗漱穿戴的丫头婆子。我问:“爷呢?”玟秋清脆道:“爷四点钟进的宫。”我知道是梦魇魔了心,定了定神方起床。
至中午,十四命人回府传话,让我好好收拾行李,他要带我随驾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