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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数日,府中热闹喧天,求见的大臣络绎不绝,再有十四的几个兄弟吵着登门喝酒作乐。十四一面与众人周旋,应付琐事,一面进宫与康熙商议战况,处理军情,实在忙得脚不沾地。夜里不知他从哪里回来,我闻见有酒味儿,心里不高兴,摆了张臭脸,卧榻朝里不理他,假意睡着了。他厢倒好,压根不知我有气,倒头大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本想早上训他一顿,可等我醒来,他又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当差。
我等啊等,等得心里的闷气消了大半,便亲自盯着炉子给他熬了一小钵人参鸡汤,搬了藤椅坐在廊下边等他回家边捡了闲书看。天很快就黑了,玟秋见我在院子里徘徊,拿了件织锦绣金线朱花的斗篷,伺候我披上,温声道:“夜里风凉,主子要不回屋里等罢!爷刚刚回京,事儿定然忙不开...”
春夜寒风扑面,我拢了拢斗篷,道:“昨儿一整天都没同他说上话,我再等等。”夜空升起了星子,璀璨清亮,稀稀疏疏洒满了幽蓝的天幕。庭院中的宫灯全数点燃,照得四下通火辉煌。我缓缓的踱着小步,时而驻足往大门处望一望,偶尔闻得声响,便如触动了机关似的,疾步往外走。待到了门口,见四处幽静,只有虫鸣蛙叫,又失望难耐。
不过还好,无论多晚,他总要回来的。
十四至九十点方回府,我几乎小跑着出去,他满脸倦色,先是一愣,旋即笑道:“下次爷晚归,你不必苦等。”我挽住他的臂弯,边往里走,边抱怨道:“回京了跟没回似的,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昨儿想同你说两句体己话,结果还没张口你就睡着了。”十四诧异道:“我以为你睡着了,都没敢吵你。”进了屋,我侍奉他换了便袍,净手洗脸,又命厨子呈上晚点心和鸡汤,他在宫里常常没饭吃,我怕他捱饿,特地命厨房煮了他爱吃的槐花饭,满满替他盛了一碗,笑道:“清晨沾了露水的槐花煮的,你尝尝味道!”
十四捡起筷子吃了一口,点了点头,道:“新鲜归新鲜,但没你做的好吃。”
我含笑睨他,道:“你别哄我,都一个味儿,我才不信你吃得出来!”又夹了一只鸡腿给他,道:“你且猜猜,这个是谁做的?”十四道:“猜对了有奖励吗?”我抿唇笑道:“猜对了你就把鸡腿吃完...”十四道:“这算什么奖励?”我道:“当然算...你快吃啊...”十四小尝两口,道:“肯定是你做的啊,炖得极香。”
算你有品位!
听见他夸赞,我心里像是裹了蜜糖,娇声道:“既然好吃,那你要多吃点,我可炖了一整天呢。”十四顿了顿,又笑道:“你也吃嘛。”怕他不够,我又添了一只大鸡翅给他。
用完晚点,他不停的在厅中走来走去,我看出异样,道:“怎么了?”
十四摇摇头,笑道:“没事,咱们往外头散散可好?今日的月亮很圆。”我取下朱钗首饰,散了发髻,道:“我今儿站在庭中等了你一天,腿都要断了,可不想走了。”十四俯身将我团在怀里,道:“累不累?”他自己结结实实忙了一天,却问我累不累。我道:“剁鸡肉的时候觉得很累,但想着是给你做,又不觉累了。站在廊下等你的时候,腿上发胀,但并不觉累,因为是等你。”十四轻轻一笑,道:“刚才还说累,又说不累,女人可真口是心非。”
我反身抱住他,道:“那你累不累?”
十四的下巴在我的额头蹭了蹭,道:“在宫里和大臣们争论朝政时,觉得很累,真想拍桌子不干了。皇阿玛赐宴时,一满桌的菜没一样我喜欢,可又不能离席,更觉累得慌。但是回到家,看见你站在廊房处等我,忽然就不觉累了。为了你我的将来,为了你,累一点爷不怕...”他双臂合拢,揽我在胸前,絮絮叨叨的说话,把我的心都说软了。
我问:“皇阿玛今儿赐了宴?”
十四回道:“前线来报,说敌军往后退了两千里,皇阿玛甚是高兴,正好天又黑了,众人还没用晚膳,便留了吃晚点...”说到一半,猛然又顿住。我顿时意会,他原是吃了膳回来的,却又当着我的面吃了两碗汤,一只鸡腿一只鸡翅,还有一大碗槐花饭。难怪刚才说要出门闲散,哪是什么月亮圆,分明就是吃多不消化嘛。
我推开他,气道:“笨蛋,你吃过了你就说嘛,谁让你撑着了?”
十四笑着用双手拉我,道:“席上的膳食不好吃,我就想吃你做的嘛,一点都不撑...”说着又故意挺了挺肚皮,道:“你摸摸,一点都不圆。”他肚子上是六块肌肉,确实不圆。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吃撑了,不然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让我摸。我拉着他往外走,道:“月亮那么圆,不赏一赏月光,实在浪费良辰美景。”十四被我拖在后头,道:“你不是说累了吗?”
我道:“你可以背我嘛,反正你吃多了。”
十四道:“...”
他还真背着我往花园里转了一大圈。
次日我往宫里给德妃请安,婆媳关系亦是此消彼长,前头十四不在京里,我在德妃跟前,可是要多收敛就有多收敛,要多恭顺就有多恭顺,她说东啊,我绝不敢往西。现在十四回来了,她待我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要多亲厚有多亲厚,生怕叫十四觉着她对我不好。
有十四在,我的脑子开始缺了两根筋,什么事都不用想,反正十四都会替我想好,连进宫的日子也是十四定的。早上也不必急着起床穿戴,叮嘱阿醒弘明,十四一人全包了,他会自己先起床批折子,待天亮了,再唤我起床。阿醒弘明的教育上更不用我插手,他随口训斥几句,就能把弘明搞定。再有就是阿醒的婚事,有十四在,我一百个放心。
他是我在世界上最为信任之人。
康熙果然同十四谈起阿醒与和卓的婚事,十四并未贸然应允,只是谢了恩,道:“皇阿玛为儿臣子女费心,儿臣谢皇阿玛仁厚之恩。”稍停又笑道:“在阿醒年幼时,皇阿玛便十分宠爱她,她的性子皇阿玛亦了解,骄纵有余而规矩不足。婚宴乃大事,儿臣想先问问阿醒的意思。”因是在家宴上,便不算正式场合,康熙也不似往常那般严厉。他倒忆起那年自己圣躬违和,躺在病榻起不得身,脚露在被子外而未引起奴才们注意,只阿醒悄悄儿替他掖了掖被子,盖住双脚。在此之前,他从未把这个皇孙女放在心上,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可只此一次,他便对阿醒生出了无限怜惜,数次给她追加封号。
思及此处,康熙颔首道:“阿醒那孩子与她额娘一样,性子烈得很,朕也想她有个好归宿,你且问问她的口气。”十四欣然,忙抱拳谢恩道:“谢皇阿玛恩典。”
十四在榻上与我言及此事,我想了又想,实在拿不定主意,道:“她若是喜欢和卓,我不拦着,她若是不喜欢和卓,我也绝不强求,凡事由她自己决定。”十四侧过身子,用手撑着脑袋,道:“女儿家的婚事本该由父母决定,让她自己做主,成什么体统?”我亦侧过身躺着,与他面对面道:“她生在皇家,幼时关在宫里,几乎没有玩伴,长大些,又总是宫里府里来回走动,平常甚少见客,更未独自出过门,已经够可怜的。总不能让她连选择夫君的权利也要剥夺...”十四噗嗤一笑,道:“按你的说法,堂堂郡主,还真是委屈她了。”
他从未历经过男女平等的年代,自然难以懂得我的意思。
我重了重语气,决然道:“反正阿醒想要嫁给谁,我绝不插手...”停了停,又低声加了一句,道:“只要不去蒙古。”十四笑道:“不许嫁去蒙古,那青海呢?西藏呢?四川呢?爷认识几个青海的郡王贝勒,要不...”我一脚踢在他腿上,又怒又笑道:“你什么意思啊?”
十四在被子底下一把抓住我的脚丫子不松,调戏我道:“是你自己说的,只要不去蒙古啊...”他的手顺着脚丫子一路往上,我比起十四本就显得娇小,再加上此时正缩倦着身子偎依在他怀里,他吃起豆腐来,倒实在方便。我左右躲闪着身子不让他得逞,他麻利的很,干脆捞着我一条腿放在他的腰上,眼瞧着就要扑上来。
我双手撑着他的胸口,道:“皇阿玛要是再问你,你可要咬紧牙关不许松!”
十四色急攻心,哪有心思与我再争论,压着脑袋就往我脖子里挤,含糊道:“爷自有分寸...”我还想说话,可他的动作很快,唇齿很快堵住了我的嘴,我嗯嗯唧唧的,满腔叮嘱全化成了一丝一缕,如猫哼一般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