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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戛然而止。
咸咸海风,潮起潮落,万丈星空还在头顶。
梁鳕躺在沙滩上,那抹身影于她眼前,以居高临下之势,冷冷说着:“我可以确定,这眼泪还不是为我而流。”
她就知道,她的伎俩偏不了温礼安多久,连同那费尽心思扮演的抑郁症角色。
那天早上,在酒店房间,梁鳕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温礼安,浅色床单,晨曦落在他脸上。又密又长的眼睫毛牢牢牵引着她的目光,目光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眼睫毛抖了抖,在她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时,一个翻身他把她压在身下手直门直路,被动地承受着他,汗淋淋中他在她耳畔:“噘嘴鱼,我昨晚把那老实人打发走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从他额头上滴落的汗水落在她脸颊上。
瞅着她,他和她说梁鳕结束了。
声线柔和,如在某个午后和自己的宠物逗乐:“梁鳕,游戏结束了。”
打在梁鳕脸上的光源来自于温礼安手中的手机,温礼安身边站着医院院长以及两名医护人员,数十名身材强壮的男人一字排开面向着海滩。
梁鳕想,幸亏现在沙滩上没什么人,不然这样的排场也许会把警察也招来。
再去找薛贺时,发现那个老实人从之前的和她肩并肩躺在沙滩上变成站在一边,站着的姿势有点被动呢。
薛贺身边还站着另外两名身材强壮的男人,一左一右虎视眈眈的样子。
所以说,这些人都在看她哭鼻子吗?她得赶快站起来。
梁鳕第二次才勉强从沙滩上站起来,一趟穿越时空之旅似乎耗掉她部分精力,昨天早上的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卷土重来,现在梁鳕想快点躲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不过,再这之前,她得和薛贺正式说一句再见。
“再见,老实人,你会遇到真正为你打扫房间,孜孜不倦于每天把你的冰箱填满的女孩。”
梁鳕来到薛贺面前,扬起嘴角,举起手,挥了挥手。
不能说再见,再见意味着还能再见面,所以以挥手代表诀别。
从喉咙处传达的那种又干又涩的感觉似乎蔓延到了耳朵,眼睛,唇瓣。
润了润唇瓣,梁鳕站停在距离温礼安数十步左右所在。
距离温礼安身边最近的那位老兄手上拿着的高尔夫球棒让梁鳕皱起了眉头,此刻那被打磨得褶褶发亮的球头看起来不友好极了。
带那个出来做什么,真是的。
不过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这会儿,那褶褶发亮的怪东西让梁鳕越发头晕脑胀了,于是她和温礼安说我头有点晕。
温礼安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像。
声音已经很柔软了,软软的拉着长长的余音:“我头疼。”
还是一动也不动,这话倒是把那两名女护工惹来了,那两位一左一右朝她做出搀扶状,下一秒,她被动处于那两人中间。
众目睽睽之下,梁鳕厚着脸皮说:“温礼安,我要你抱我回去。”
“你自己有腿。”温礼安冷冷回应。
处于她左边那位年纪较小的护工紧抿嘴角,似乎正在努力抑制不让自己笑出来,真丢脸,温礼安这是吃错药了吗?
等等,温礼安该不会以为她这是在装的吧?
她现在真头疼,而且那踩在沙滩上的脚轻飘飘的。
“温礼安,我真头疼,而且,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昏倒的样子。”她如是告诉他。
“带她回去。”温礼安声音越发冷漠,冷漠中似乎还蕴含憎厌。
这会儿,梁鳕蛮劲来了,顿脚:“要回去一起回去。”
温礼安一步一步走向她:“你真的希望我和你回去吗?”
“当然。”
停在她面前,浅浅笑着:“梁鳕,我之前说过,你一使坏我就会忍不住想和你亲热。”
手一捞,梁鳕整个整体被动往着温礼安身上贴,下意识间手抵在温礼安肩膀上,落在她后腰处的手一压。
两具身体结结实实挤在一块。
“你们!都转过身去,薛贺除外。”
梁鳕眼睛直勾勾盯着温礼安,从牙缝里挤出:疯!子!
下一秒,唇被堵住,强行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强行卷住她的舌尖,力道狂浪肆意,每一次掠夺都宛如龙卷风过境。
耻辱的泪水沿着眼角,泪水来到嘴角时,手紧紧缠上他的肩膀,如蔓藤般,让彼此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
放开时,他们在彼此嘴角尝到铁锈味。
插去嘴角的血印,眼睛直勾勾的,下一阵风起,头发挡住梁鳕半边的脸,一步一步倒退,手在半空中展开,拳头握得紧紧的,挥舞。
嘶声揭底着:
“温礼安,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不懂得该如何和你相处了!还不明白吗?!为什么需要薛贺,需要一名第三者去告诉你,你的妻子现在不快乐,那是因为你永远只会把她不快乐当成是她在生你的气,你利用她对你残余的爱和关怀去达到让她闭嘴,让她安静下来,让她如一个木偶般的呆在你身边。”
“温礼安,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了。”
置若罔闻,她后退一步,他往她前进一步。
更多的头发遮挡住她的脸,她说:温礼安,放过我吧。
脚触到了海浪,背后是海,黑压压的海面此时看着就像是一张温床,正好,她现在有点累。
松开拳头,展开手,整个身体往着海面倾斜。
温礼安单手拽住她的衣襟,轻飘飘的身体如那稻草人般被动顺着那力道,直挺挺的被摆正。
被摆正和他形成面对面。
近在眼前的人声音冷得像会蜇人:“梁鳕,梁鳕!”
伴随着那两声梁鳕,她又被他提近,近到可以如数看清他眼眸底下的熊熊怒火,熊熊怒火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整个海面点燃,下一秒,飞飞湮灭。
熊熊怒火先点燃的是声音:“我知道,一直以来你认定了那个在关键时刻没有站出来的温礼安配不上你的爱,他既没有像君浣那样在关键时刻为你连命也可以不要,也不会像薛贺的老好人一样怀揣这‘只要她快乐,我远远站着旁观就满足了’的柏拉图式情怀。”
“梁鳕,温礼安不是君浣,不是薛贺,所以温礼安永远不会为梁鳕死,温礼安更不会比梁鳕先死。”
“温礼安得看住梁鳕,温礼安得管住梁鳕,让她没有一丝一毫机会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温礼安怎么也不能比梁鳕先死,因为温礼安要是比梁鳕先死了,那梁鳕就会得到温礼安的全部财产,到时候她就变成富裕的女人,漂亮且富有的女人是男女追逐游戏中的抢手货,要是那些男人只是为了梁鳕的钱呢,别的男人现在抱着我的女人,不仅这样他还花着我要给她的钱,不能忍受,是的,绝对不能忍受!”
“如果我死去了,你再婚时,按照你的性格你肯定会来到我的坟墓前,用娇滴滴的声音和我狡辩,那男人不是为了你的钱,那男人不是为了钱我更不允许,让她戴着别的男人给她买的珠宝?这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是的,你的丈夫就是这么俗气的一个人。”
“温礼安就是这么俗气的一个人,只要我爱的,我就要得到,要拥有,更要朝朝暮暮。”
抓住她衣襟的手一松,身体跌落在沙滩上。
温礼安冲着医护人员站着的方向喊:“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把那女人弄走,弄走!把她塞进车里。”
两名医护人员在院长的带领下朝着梁鳕跑过来,温礼安往那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的随从走去。
医护人员一左一右架住梁鳕的手,强行把她从沙滩上拉起,身体轻飘飘的跟随着那两股力量被动往着停车方向。
余光中梁鳕看到那把高尔夫球杆已经被温礼安拿在手里。
摇着头,梁鳕冲着温礼安:温礼安,不要乱来。
她的话倒是让温礼安加快了脚步,脚步往着薛贺所站位置。
薛贺那个笨蛋,怎么还站在那里!
身体被动频频往前,回过头,梁鳕大喊:“薛贺,快跑!”
明明她已经喊得很大声了,可薛贺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犹自站在那里,此时,温礼安已经站在薛贺面前。
直直站在那里,薛贺的声音以一种极具柔和的姿态,说温礼安放过她吧。
逆向而来的海风四面八方而来。
风里——男人的声音在怒火中烧着。
“架住他的手,这位老兄喜欢扮演救世主的身份,”球杆往基督山一挥,直直指向耶稣像,“那位是他的楷模。”
“薛贺,现在,是你向偶像致敬的时间了。”
“刚刚,她的笑容甜蜜极了。”薛贺的声音还维持着之前的平静:“温礼安,她才二十八岁,你不能让她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倚靠着回忆生存,你不能让她倚靠回忆来获得快乐和幸福。”
傻子,大傻子。
泪水沿着眼角瑟瑟而下,那两个人已经架起薛贺的双手,双手往两侧延伸,做出了去拥抱状。
而温礼安正在做试杆动作,而且动作做得看起来耐心极了,球头在空中荡开,扯出了一个秋千弧线,下坠,下坠,沿着地平线。
然而,海风中,薛贺还在继续着:
“还记得告家属书吗?请你们在没有晴朗天气时握着我的手陪我聊快乐的事情,请你们在有着晴朗天空的日子里拥抱我。”
“二十四小时为一天,一天为白天和黑夜组成,晴天和阴天为天气的主旋律,温礼安知道为什么在告家属书里没有黑夜吗?因为大多数时间重度抑郁症患者需要依靠药物来获得睡眠,充足的睡眠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减少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发病时间……”
身体被动被越拉越远,梁鳕唯有扯开喉咙:
薛贺,闭嘴——
然而,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倒是薛贺的声音越来越为高亢,以不可阻挡之姿态:“温礼安,知不知道,上个世纪,医学界曾经围绕着‘对于患有精神疾病患者是否要采用药物治疗’展开漫长的辩论?因为这些将发放到每一名精神疾病患者手上的药物最开始起源于马戏团为了让那些不听话的动物们变得听话的偏方,人不是动物。”
“温礼安想想看,想想看!未来的某天,你的妻子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点要和这些药物打交道。”
“温礼安,梁鳕说她也想去享受每一个晴朗天气,很想很想。”
越发高亢的声音让梁鳕心里急坏了,她只听到薛贺的声音,完全没有听到温礼安的声音,不说话的温礼安才是最可怕的。
她知道。
基督山上探照灯折射下来的光芒来到了这片海滩,在狂泻而下的光芒中,梁鳕看到那扬起的高尔夫球球杆的光芒,那光芒是金黄色的,金黄色的光芒往着天空上扬。
不,梁鳕摇着头。
薛贺还在说着话,具体说什么梁鳕已经没法集中精神去听了。
金黄色的光芒已经来到了制高点,一个紧急下坠,往着薛贺——
下一秒。
梁鳕眼前一黑。
潮起潮落声、四面八方的海风、薛贺说话的声音消停了。
消停了,连同温礼安,连同疲惫慌张一起消停了。
真好。
梁鳕是在里约城的一场大雨过后醒来的,还是那间医院病房。
午后时间,窗外印着水洗般的天空,有穿透云层的光落在窗外的高大乔木上,乔木枝繁叶茂,叶子上遍布还没有被蒸发的雨点,一颗颗雨点像透明的珍珠,在光的折射下发出亮白色光芒。
那光芒让看的人产生眩晕感,但又不由自主的被它牵引着目光。
淡淡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微微敛眉,当那手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时,眉头敛得更紧。
“别皱眉。”轻轻的声线于她的耳畔。
好,那就不皱眉。
目光聚集在不知名的所在,松开眉头,眉头刚刚展平,耳畔就传来的叹息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落在树叶上的雨点再次回到梁鳕视线所及范围内,温礼安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梁鳕半靠在床上,出神凝望着窗外。
终于,日光如数穿透云层,穿透云层的日光似乎也间接捅破了由水蒸汽体形成的结界。
那阵风吹过,枝桠上的雨珠若干被风吹散,若干从枝头上滑落,亮白色的光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鳕垂下眼睛。
那双手盖在她搁放在被单外面的手背上。
“噘嘴鱼,这一觉你睡了整整九十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昏迷了整整九十小时,九十个小时,将近四天的时间,在这四天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像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样。
低低的语气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梁鳕,我把薛贺的肋骨打断了。”
怎么说呢?果然是财大气粗的人。
环太平洋创始人把“梁鳕,我把薛贺的肋骨打断了”说得像“老兄,我得和你说个事,那时我手里刚好有把钥匙,你的车就停在我面前,我也就随手在车上刮了一口子,要怪只能怪你为什么要把车停在那里。”
“医生还说了,那根肋骨位置会影响到的薛贺提气换气,正常生活不会出任何问题,但……恐怕薛贺在唱歌时音准高音会受到影响。”
“换一种说法,薛贺以后要是再□□河谷的话,最多也只能达到普通水平。”
所以说,财大气粗的人这会儿是在炫耀他的高尔夫球技艺了得了吗?
梁鳕闭上眼睛,手一点点从温礼安的手掌里抽离。
“现在,在心里很讨厌我了吧?也许更早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讨厌了。”
梁鳕死死闭着眼睛,淡淡的阴影铺在她眼帘上,他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贴。
“梁鳕,接下来你要好好睡一觉,因为接下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你来做决定。”
“别担心,从此以后,但凡梁鳕不喜欢的事情温礼安都不会逼着她去做,不会逼她,不会骗她,更不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