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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谁绊我?!”刁小姐摸一把脑门,见是满手鲜血,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那厢间,极其隐蔽的伸腿的王贤,在飞快收腿的同时,早就转过身去,摸着妹妹的小脑袋,一脸关切道:“她有没有伤到你?”
银铃瑟瑟地靠在哥哥身边,一脸‘惊魂未定’道:“呜呜,好可怕……”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兄妹俩心有灵犀,配合的天衣无缝,岂能让那刁小姐摔一下,就从恶人变成了苦主?
船厅里同时两个女人嚎啕大哭,引得相邻船上纷纷停了丝乐,人们翘首探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人乐极生悲,掉西湖里了?
这让李寓无比尴尬,因为画舫外面高挑着‘富阳李氏’的灯笼,丢得可是他李家的人!
“都别哭了!”他低喝一声道:“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这一声骂对小银铃无所谓,她过了年才十二岁,又有一颗遗传自老娘的心。可对那刁小姐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向来自我感觉良好,这次却闹得如此狼狈,还没得到同情,反倒被人厌弃。实在无地自容,只好晕过去了事……
“我们走吧,”王贤拉着妹妹的手,先对林清儿点点头,又对众人微笑道:“感谢诸位的款待,小可难忘今宵,日后必有厚报!”
“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李寓说道:“要是押司被点中了,人却不在,岂不惹恼了老大人们。”
“老大人们岂能会跟我个小吏一般计较。”王贤淡淡笑道:“若是侥幸被叫到,烦请诸位帮着解释一下,说在下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离开舱室,谁知一出来,就见楼船上一支烟花冲天而起,发出响亮的啪地一声,然后是几十人齐声高唱道:
“今夜上元诗会,前十名出来喽!请叫到名字的相公上船来!”
众秀才闻言呼啦一声涌出舱室,乞食小狗一样仰头巴望着,心里狂念道,‘一定要有我,一定要有我。’
热闹的湖面上刹那安静下来,只听楼船上的差役们齐声高唱道:
“第一位,慈溪郑维桓相公!”
“好!”一阵欢呼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艘挂着‘慈溪’灯笼的画舫,在船上人的欢呼声中,开始朝楼船驶去。
好半天才收回艳慕的目光,众人又听楼船上高唱道:
“第二位,杭州黄振相公!”
“好!好!好!”坐地户就是不一样,欢呼声比方才高出十倍。又一艘画舫向楼船驶去,经过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第三位,山阴县周诚相公!”
“第四位,钱塘县罗思诚相公!”
“第五位,余姚县王翰相公!”
果然如李琦所言,除了第一个宁波慈溪的秀才外,后面基本被杭州和绍兴垄断了……杭州府城由仁和钱塘二县组成,绍兴府城则由山阴和会稽二县组成。
“第六位,仁和县于谦相公!”
“吓!”银铃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闻言激动道:“是早先那个小子么?”
“安静!”却引来众秀才一起喝斥,银铃吐吐舌头,小声道:“横竖没你们啥事儿,瞎紧张干啥……”
“我们没戏,你哥哥更没戏!”一个秀才怒道。
“那可未必。”银铃撅撅鼻头,她简直讨厌死这帮秀才了。
“要是有你哥哥,我们宁可跳下船游回去!”秀才们冷笑道。
“呃……”银铃扮个鬼脸。却听她哥沉声道:“我们不妨打个赌!”
“打赌就打赌!”众秀才也彻底受够了和王贤虚与委蛇。
“要是有我,你们就一起游回去。”王贤扫他们一眼,淡淡道:“没有的话,我游回去。”
“我们这么些人,你却只一个,不公平!”
“我裸泳。”王贤露出本色道。
女眷们一阵吃吃直笑,秀才们听着,已经到了第八个,还没有富阳的,便有人沉不住气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王贤点下头,众人全都支楞起耳朵来,细听最后两位。
“第九位,於潜县周易相公!”
“还有最后一位了,”秀才们嘲讽的望着王贤道:“想必非押司莫属?”
“嗯。”王贤点点头,“把船起锚吧。”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众秀才毫无顾忌的嗤笑起来。
笑声未落,便听楼船上的差役们,高声唱出最后一个名字:
“第十位,富阳县令史王贤!”
“呃……”笑声戛然而止,一众秀才惊得合不拢嘴,女眷们更是掉了一地下巴,只有小银铃在那里又蹦又跳,欢呼道:“赢了,赢喽!”
西湖上也是一片安静,各船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令史’是书吏的尊称了,难道这第十位,竟然是一名书吏?这让自诩才高的浙江士子们,把脸往哪搁?
一片复杂难言的气氛中,富阳县的画舫向楼船驶去。
富阳画舫上的气氛,更加复杂难言。本来么,这种诗词比赛,又不真是科举,被唱名自然是莫大荣誉,可没被唱到名字,也没啥损失,是以各县士子们尚能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为被取中的同乡喝彩。
但富阳县这一船上,秀才们是存心为了作弄人,才把王贤拉到船上来的。而且成功验出了他的成色,逼得他颜面扫地,得靠两个女人来护驾。
就在前一刻,所有人都瞧不起他,把他当成个笑话,谁知这一刻,他竟狠狠扇了他们的耳光,让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成了笑话!
对富阳秀才们来说,不被唱名也没啥,县城来的就是跟省城、府城的有差距嘛。但是被唱到名的是王贤,之前的嘲笑岂不成了笑话?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越靠近楼船,画舫就越密集,能清楚听到临船上秀才们的议论声:“有这份才学,还当胥吏作甚?”
“就是,一个胥吏能有啥才学?”又有人道:“莫不是他想要扬名,找人捉刀的吧?”
“或者是老大人们看错了?”众秀才们半是冒酸水、半是难以置信,的确,若是才华能盖过阖省的生员,又怎会跑去当小吏呢?
“就是,一个书吏怎么可能被选中?”刹那的震惊后,秀才们心情复杂的渐渐统一口径,他们不能接受被一个小吏骑在头上。“不如,我们请求老大人们说明一下!”
“都住口!”一声断喝从楼船的二层传来,众秀才一看,是个一身锦袍、三缕长须的中年人,赶紧齐齐行礼道:“宗师!”
那中年人正是本省提学道徐观,阖省生员都是他取中的,因此‘宗师’之称当之无愧。对生员的议论,他听得清清楚楚,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斥起来。
他一开口,场中一片安静,众生员都俯首帖耳,乖乖听徐提学训斥道:
“我问你们,之前见过王贤此人?抑或此人之前可有何劣迹为尔等所知?”
“这……”众秀才无言以对。
“事不目见耳闻,便臆断其有无,可乎?!”徐提学又问道。
“不可……”众秀才答道。
“这般心性,枉读了圣贤书!”徐提学哼一声,放缓语气道:“尔等可曾听过,‘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听过,不是无名氏所作么?”
“哪个混账说的,”徐提学冷哼道:“就是那王贤所作!”
“吓,他一个小吏……”众人还是难以置信。
“小吏怎么了?”徐提学冷笑道:“藩台老大人还是吏员出身呢。”
“这……”秀才们顿时不敢多言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洪武朝时科举停了十几年,才有大把吏员窃居高位,早晚要把他们都清理掉!
“都好好反省反省吧。”徐提学说完,拂袖而去。
这时候,画舫也靠上了楼船,王贤朝众秀才抱拳笑笑道:“失陪了。”
李寓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勉强抱拳回礼,满嘴苦涩道:“押司要替我富阳争光。”
“不给你们丢人就不错了。”王贤淡淡一笑,但这次,谁都认为他是在说反话。
那厢间,刁小姐其实没晕,只是装死而已,不过这下差不多要真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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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着梯子上得楼船,穿越一层层戒备森严的楼梯,待到眼前豁然开朗时,王贤看到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只见无比宽阔的平台上琼香缭绕,灯火缤纷。屏风纱幔下,几十名身穿轻纱的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四周摆设着一圈楠木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摆着珍馐百味、异果佳肴,就是王母娘娘的瑶池会,也不过如此吧。
“来了来了。”一名身穿锦袍,满面虬髯的大汉哈哈大笑道:“人来齐了,快停了这鸟舞吧!”
边上的一众文士心里暗叹道,真是对牛弹琴,这么好霓裳舞,却说是鸟舞……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叫停了舞蹈。
舞姬们款款行礼,鱼贯而出,将中央位置让给王贤加上九个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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