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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梅娘事儿很因为忙碌年底容昐和庞晋川之间消散。两人好像从未提过这个话题一般,依旧如恩爱夫妻出现众人面前。
十二月初二,大夫人回府,容昐和庞晋川亲自去庄上迎接。不过月余不见她似乎又清瘦了许多,但瞧着精神头依然充沛,见着他们,含泪拉起笑道:“好好好,我佳儿佳妇。”
庞晋川朝她拜了三拜,感慨道:“儿子迎母亲回府过年。”
母子两人和和气气坐炕上对话,容昐冷眼看着,这大夫人面上虽亲切但对庞晋川亲昵,还不如对她有感情呢。
也是,面对一个冰冷冷便宜儿子,是谁都产生不了感情!
十二月初六,大夫人回府第四日,大老爷也终于万众瞩目中欣欣然回府,容昐站迎接队伍前头,难得看见了这个一年才见一次面公爹。
大老爷叫庞厉官,长须胡,身形健壮,穿着一身湖蓝色道袍,随他回府还有一群道士。
容昐只二门内迎接,大门外事情倒不太清楚,但听出去丫鬟说,二老爷看见大老爷带回来道士,当场脸就变了下来,大老爷却老神拉住二老爷手,亲切道:“二弟,今年辛苦你了。”
二老爷是个和庞晋川一样正统士大夫,平生厌恶两件事,一是耽于美色;二便是修道。
容昐私下里和林嬷嬷吐槽,这二老爷平生对小妾却是宠,向皇上进献丹药也是勤。
由此可见,二老爷果真是时下炙热正统人士,一样虚伪,一样卫道士。
十二月初八,冬至后第三个戌日,腊月。
天大寒,往外泼水立马就能结成冰,府里多增了半数小厮铲雪和除冰。容昐和庞晋川一起出了朱归院,她呼着手,纤细小手冻得又红又肿,今年毫无意外又长了冻疮。
府内有官职男人都要进宫叩谢皇恩,女眷则留府里整治旧年府内弊。
庞晋川旁若无人拉起容昐手,放唇边呼了一口热气,使劲揉搓着,对她道:“以前我小时读书练字双手也时有冻坏,祖父便是这般与我取暖。”容昐似他眼中看到难动容。
但她对于庞太爷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两人且行且走,多半没聊天,直到大门外分道扬镳。容昐等着他轿子消失了,才收起笑僵硬脸,往大夫人院中走去。
“太太,来正好。”一个绿衣裳小丫鬟和一红衣少女迎上前,行了礼。
容昐笑问:“夫人可醒了?”
小丫鬟捂嘴偷笑,对容昐说:“还好您来了,不然奴婢们眼下得过去找您了,太太且进去看看。”容昐撩开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跨进门槛,进了内间。
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屋里暖和极了,没点香,却有一股淡淡水果香。
一个大钟靠着墙,下面有个秤砣摇摇晃晃,容昐继续往里走,见大夫人张氏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站于穿衣镜前,两边丫鬟侍候着,蔡嬷嬷也蹲着替她捏裙角。
张氏见她来,笑着招手:“过来孩子。”容昐跨进门槛朝她先行了个万福,余下丫鬟婆子也朝容昐行礼:“请太太安。”
容昐手虚抬,张氏看她道:“我许久没穿这些劳什子了,你且替我看看,可哪里有不对?”
因今儿个是腊八,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大日,便是要长房长媳亲自主持,故以她今日格外郑重。
容昐替她上上下下细瞧了一番,道:“这玄丁香色织金裙儿虽好看,且不如换一条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来华贵。”说着又指着金簪笑问:“母亲怎么不戴我送五蝠捧寿簪?”
张氏这才恍然:“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会打扮,经你这一提点倒是好多,你以后且多来我屋里与我说说。”说话间功夫蔡嬷嬷已经捧着裙儿和簪子上来,张氏见了又笑道:“我身边便是只有她也和我心意了。”
容昐捂嘴弯眉,含笑看向蔡嬷嬷。
蔡嬷嬷五十出头,比张氏大上五六岁,显得富态。张氏说:“以后若是有事,你可与她商量了去,且知?”
容昐知晓这才是主题,连忙应道:“知了,母亲。”蔡嬷嬷精光打量着她,眼中露出淡淡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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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祭祀一年紧有一次,加之这次是张氏与容昐联手带着府中众人,因为较往年尤为盛大。
张氏领着容昐踱步走去。
累丝金凤簪,碧玉金步摇,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鹅黄缕金挑线裙儿,容昐众人目光中昂头走过。
仆妇纷纷拜地上,请安:“请大太太安,大太太万福。”容昐敛目,大夫人身边坐下,看向张氏,张氏目光如炬,面色严肃,微微颔首。
容昐虚抬一手:“皆起。”
众人异口同声跪了再拜,这才起了身。
待众人起来时,二夫人吴氏才带着何淑香姗姗来迟。
二人穿亦是华丽,甚而吴氏风头堪堪盖过了张氏,只一个气焰掠夺,一个波澜不惊。
吴氏笑问:“今日来迟了些,但还未到吉时,主母不会怪罪吧。”何淑香朝容昐二人行了个礼,带着散漫。
众人皆至,唯她二房女眷独独迟到,不是不敬祖宗而是没把大房看眼里。
张氏波澜不惊盯了吴氏一眼,冷淡道:“二弟妹虽迟,但你年纪已大,自是没什么,便你家儿媳却要管教,如此目无祖宗尊长吗?”
何淑香连忙跪下,委屈道:“大夫人不知,如芬今早找了凉,故以来迟了,还望夫人宽恕。”
亭下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盯着两边斗阵,对吴氏婆媳,他们浸淫她们之下许久,此番哪里敢出头?
只等着望着风声,看哪边风刮得强劲,就往那边倒。
容昐冷眼旁观,上前到张氏耳边:“母亲,吉时已到,该捧碟了。”
张氏心领神会,对吴氏道:“既是如此,二弟妹,你便来侍候吧。”说着领着众人往正殿走去。早前已经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吴氏微咬住牙,眼中几喷火,死死盯着容昐后背:“这个死丫头!”
年年祭祀她都要落于张氏手下,心中如何能甘!
何淑香起身扶着她:“母亲。”吴氏怒瞪而去:“你是个没用,就不如她会说话吗!”
“吉时到——”礼乐声响。
各位庞家祖宗依次列席,墙壁上正居中悬着庞家祖先遗像,皆是披蟒腰玉。
张氏带着众人一一捧碟。
先是素盘,里头装着素菜,由后往前依次从家中小媳妇传进,到何淑香,到容昐,到吴氏,后由张氏捧碟进奉祖宗。
后是荤菜,如此一一捧了十来桌,张氏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阶上阶下两丹墀内,人塞无一隙空地,场面极为肃静,只听得铿锵叮当,金铃微微摇曳之声,一时礼毕。
张氏与吴氏一句话都未有,容昐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何淑香却想讲话,但见三人如此,也只憋着心中一团怒火。
祭祀完毕,众人退到正房花厅内,按辈分敬茶。
张氏为当家主母,坐于正堂,容昐站于她身旁。
吴氏立堂下,捧过一盏清茶递给张氏,咬着牙一字一句蹦出:“大嫂请用。”张氏接过,抿了一口:“二弟妹辛苦了。”蔡嬷嬷立马上前打开手中一精致盒子,里头是一枚仁风普扇簪。
吴氏不甚意,看都不看一眼。
待到容昐捧茶给吴氏,滚烫热茶摸着连杯壁都是烫,容昐跪于暖垫之上,双手高举:“母亲,二婶吃茶。”
张氏嘴角带笑,慈爱望她吃了一口,亲自送了仁风普扇簪:“你且要为大爷开枝散叶,教养子女。”容昐应下,秋香连忙上前收好礼物。
待吴氏吃时,她若有所思看了容昐一眼,只这一眼端茶手忽一错,滚烫茶水劈头盖脸浇下。
众人惊呼,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没事。”好容昐退得,也只是烫了手,撩开袖口,手掌上红了半片,起了水泡,注意到张氏焦急目光,容昐安慰道。
“怎么这般不小心!”吴氏冷着脸呵道:“便是长媳怎如此毛躁?”
何淑香笑道:“大嫂许是见着母亲紧张了吧,呵呵。”
容昐目光幽幽往二人脸上一转。
落张氏身上,见她未出言帮忙,便知她看自己如何行事,眼下对吴氏又一再拜:“且吓着二婶了,是侄媳不是。”说着又忍着痛给她敬了一杯。
众人目光纷纷落那杯微温茶水上,吴氏嘴角一抿,挥着手,一个丫鬟上前递给容昐一个装着羊脂色茉莉小簪盒子。
容昐含笑接下,敛目起身,去了后院用凉水冲刷手背。
因耽搁了下,手上已起了水泡,密密麻麻一大片,刚烫下还不知觉,眼下却生疼紧。
秋香含泪给她摸了膏药,气道:“二房也太欺负人了。”
容昐只道:“等会儿回了屋,用针帮我把水泡一一戳破。”
“岂不疼死了?”林嬷嬷有些犹豫。
容昐说:“哪有那些时间给我好好养着?过来腊月便是年下,各府夫人礼品都要一一打点,我还需与他亲自去他几个上司家中送年礼。”
吴氏这一烫给她惹了多少麻烦!
虽知,她是故意,但刚堂上人那么多,她若发起脾气便是死一百次众人也道她是悍妇;若是单靠张氏救场,她以后又如何服众?
吴氏,吴氏!
容昐稍整衣冠,换了一套鬏髻和卧兔,耳边戴了青宝石坠子。
张氏见她回来,问:“可有事?”容昐藏起手背:“无事,让母亲和二婶担心了。”说着似笑非笑看向吴氏。
吴氏道:“如此,以后小心些,接个茶都不清楚吗?”
容昐阖眼:“是,谨遵二婶教诲。”
说罢,坐于张氏右手下,由何淑香敬茶。
“大嫂请。”何淑香端上,她站着有些远,容昐不得不伸手来接。
一瞬间,她掩盖手背,j□j于众人眼前,耳边抽气声不觉,密密麻麻看着让人恶心。
容昐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接下,袖口越发拉开了,何淑香幸灾乐祸。
她袖子拉越来越开,茶到手了。
容昐忽吃痛一声:“哎。”众人看去,她端茶右手一个哆嗦,滚茶顷刻间泼向何淑香脸。
何淑香捂着脸滚到地上杀猪一般大叫,满地打滚。做大红遍地锦袄儿,柳黄遍地金裙瞬间沾染灰尘。
吴氏惊叫:“淑香!”
却已来不及,容昐被众人挤到后面。
容昐慢条斯理拉下袖口,掩盖住满手水泡,已经面色平静。
几个看得真真切切女管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林嬷嬷上前问:“太太没事吧。”
容昐摇头,她从来不会姑息自己敌人,吴氏她暂时无法,难不成何淑香还想爬到她头上?
何淑香不该挑战她耐心,她若是要下手,这公府之大,何淑香真以为就固若金汤万无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