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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昐梳妆时,秋香步走进来,凑到她耳边低声禀告:“太太,金夫人一早就到了,现正偏厅。”说着靠她耳边低声道:“孩子死了。”
容昐正整理高领,手上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面色才回复宁静,问:“怎么死?”
“孩子喘不过气来,浑身青紫,太医施针也没用。”
容昐哦了一声,双手打开,丫鬟替她床上紫色镶金马甲,屋里安静很,众人有条不紊忙碌自己手上活儿,容昐咳了一声:“你安排下,待会儿我去看她。”
“是。”秋香行了个万福,起身给她整理袖口。
早膳容昐用不多,只带了冬卉秋香二人去了竹园。
老婆子早早就侯哪里,一见是她连忙上前请安:“太太万福。”她露出一口米牙,目光浑浊透着世故。
容昐抽出帕子掩嘴,笑了笑,待她前头领路时,容昐才转头对秋香小声道:“事后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做苦役,府里不用这样人。”
“是。”
一行人转过蜿蜒小路,往里走去,四周除了竹子再无种其他植被,高耸入云竹子遮天蔽日,冬日里透着一股森然。
“太太,就是这儿了。”走到一个阁楼前,婆子哈腰笑道。
容昐只道:“秋香冬卉跟着,其余人外等着。”婆子努努嘴,心下有些不惊讶愿,但被冬卉一瞪,也不敢多说,只得上前打开了门。
才刚打开竹门,迎头盖面就是一股浓重血腥味。
容昐捏起裙角跨进,屋里挂着帘点着灯,几个老嬷嬷侍候那里,见她来,纷纷迎上前:“哪里还劳烦您来一趟。”
“姚梅娘呢?”她问,目光寻向床头,只瞧着翠绿色被褥下高高隆起,那个绿衣小婢侍候跟前。
“哪儿呢。”老嬷嬷指了指,埋怨道:“真把自己当个金贵主儿,昨儿个厨房给顿了老母鸡汤她偏生说没味,泼了咱们老姐妹几个一身,又使了钱去和汤罐买。”
“可是煮不好了?”容昐一边问一边往前走去,绿衣小婢起身推了推自家主子:“姨娘,太太来了。”
得了,已经换称呼了。
容昐自顾自搬了一个凳子来,坐下。
姚梅娘许久没动,似睡着了一般。绿衣小婢也觉尴尬,朝容昐一笑,又轻轻推了下,却不料姚梅娘猛地坐起,迎头就给小婢一巴掌,破口大骂:“作死贱@人,连你也作贱我,真当我娘家没人了!”说着好像才看见容昐,惊讶喊道:“太太来了。”
“装什么装。”冬卉冷笑。
姚梅娘脸色一变,对着小婢骂道:“你不过是个丫鬟,拿来胆子也没跟主子请安!我是教你不懂尊卑贵贱!”说着又给了那婢女一巴掌,惹得她跪下就哭。
指桑骂槐,这屋里谁听不出来?
冬卉气急,上前:“你……”容昐拉住,淡淡道:“冬卉,下去吧。”
姚梅娘冷冷一笑,吐出一口气靠暖枕之上,微眯着目光打量起她。
只瞧她梳着寻常发鬓,身上穿着一套软黄棉紬衣衫,外头套着紫金马甲,不施粉黛,比昨日那个高高上夫人,竟换了两面一样。
虽长得秀丽,却和那些高门大宅院中太太有什么区别?何况她如今有了儿子,她轻易也动不得自己。
姚梅娘脸上多了几分得意:“妾身身上不便,就不给太太请安了,劳烦太太原谅则个。”
容昐低头笑了笑,平静看向她:“这都是虚礼,我不介意,只是那天你借我手撞到石桌难产,你可曾后悔过?”
姚梅娘目光闪了闪,不甚意道:“妾身不知太太何意。”
“好。”容昐右手放嘴边,呼出一口热气:“那我就这样和你说吧。内宅之间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后一个。之前有宋芸儿,你之后还会有其他女人,你为了进府赔上你儿子性命,如今可如愿了?”
姚梅娘一怔,缓缓转过头,不敢置信:“什么,什么赔上性命?”
容昐和冬卉对视一眼,看来她还不知道。
众人目光都落小婢身上,姚梅娘猛地抓住她手,指着容昐,面色狰狞,大喊:“掬惠,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姨,姨娘……”掬惠瑟瑟发抖,豆大泪珠滚滚留下,姚梅娘突然挣扎起身把她拉过,疯狂拍打她脸蛋,吼道:“我儿子怎么了?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
掬惠被她摇晃一句话都说不清,后还是冬卉上前把她拉出来,她才猛地一跪,大哭:“小,小公子哥夭折了!”
姚梅娘身子一晃,半响没了动静。
“死了?”她哽咽了下,泪水滚落:“我不信!我要看孩子!”
一个老嬷嬷为难看向容昐,姚梅娘也盯着她。
容昐点点头:“抱过来。”
长久沉默,姚梅娘已是死寂,掬惠扶住她哭道:“姨娘,您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
姚梅娘推开她,直到嬷嬷抱着孩子来了,她才猛地一把扑上去,打开襁褓,盯了许久:“宝儿,宝儿,娘宝儿……醒醒看看娘。”
容昐叹了一口气,起身,姚梅娘却突然抓住她手:“你来,你来叫她,你也是她娘!”
“做什么!你这个疯婆子!”冬卉推开她。
姚梅娘晃动了下,疯狂反扑上来,打了她一巴掌,大叫:“要不是你,我宝儿怎么会死!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他!”
门外忽啪一声,众人目光纷纷望去,姚梅娘惊觉:“是谁外头!”
容昐面色一僵,嗤笑道:“还不是你自己害死。”
“不对,是你,是你!”姚梅娘疯狂指责容昐:“你嫉妒我,嫉妒爷疼我!”
“是我害死吗?”容昐步上前,姚梅娘睁着一双血红大眼死死瞪向她,双目之间啐出满满怨毒。容昐拨开孩子襁褓,把他抱起就放姚梅娘跟前,按住她头往下看孩子尸体。
那具已经涨青紫,连眼睛都不曾睁开看这时间一眼孩子。
她问姚梅娘:“孩子怎么死,你我心知肚明。咱们如今当着他面起誓,若是我这个嫡母害死他,那就让他生生世世缠着我不放!若是你这个亲生母亲为了争宠强行将他生下,那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姚梅娘打了个抖,想要起来,容昐越发抓住她脖子,将她按下。
孩子丑陋极了,满脸都是褶皱。
姚梅娘眼中满是恐惧,记忆不断回放,昨晚,昨晚是她做!为了进庞国公府,为了争宠!为了爷!
孩子死了!
姚梅娘不知哪来劲儿猛地挣脱开她手,颤抖倒床角。
容昐被她一甩,差点摔倒。
冬卉来扶,她挣脱开,逼近角落里姚梅娘:“你是害死孩子凶手!是你,是你不折手段,他本来还可以你肚里好好长大,他还差一个月就可以见到这个世界了,是你害死了她!”姚梅娘捂住耳朵,不断向后躲避:“不要说,你不要说了!不是我,不是我!”
容昐冷冷一笑,抓住她手按孩子冰冷皮肤上,诡异笑道:“那你好好摸摸他,疼疼他啊。”
“不要,不要!”姚梅娘惊叫一声,闪躲开,浑身瑟瑟发抖厉害。
容昐上前伸手抓起她头发,一路将她拖到孩子跟前:“看清楚,后给你看一眼!”
“我不看,你走开,你这个疯婆子!”姚梅娘极力推开。容昐反手给她一巴掌,厉声道:“那事后不要怪我把他烧了。”嬷嬷立马上前抱走孩子。
姚梅娘紧盯着嬷嬷,直到孩子离开这个屋子,她才猛地喘了一口粗气,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容昐目光冷然转向婢女:“照顾好她。”
掬惠吓了一抖,不敢看她眼睛。
姚梅娘却突然喊住她:“我不要住这里。”她目光带着惊恐,四处转悠。
容昐回过头对冬卉道:“给她东院安排一件屋子。”
“以,以后你们要怎么安排我?”她哭道。
“闭嘴!”容昐严厉呵斥,她厌恶姚梅娘眼泪,姚梅娘很懂得博取人同情。
她抽噎住,抱住双膝可怜兮兮望向容昐:“求求你开恩,我现除了他我什么都没了。”
容昐道:“自然有地方给你安排。”
“你别走。”姚梅娘痛哭:“我要见爷!我要见他。”
容昐已经走到门口,她幽幽回过头:“见吧,只要他如今还愿意见你这个样子。”姚梅娘面色一僵,摸上自己脸,回过头就搜掬惠身上,掬惠受到惊吓,哭问:“姨娘找什么?”
“镜子,镜子。”
容昐松了一口气,走出屋,前脚才刚跨出门槛,就听里头一声尖叫。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争宠失利人。
她人生和她孩子一样,这一刻注定走到了终点。庞晋川恩爱来,去也,女人连容姿都没了还有什么能吸引住男人脚步?
只怕此刻,姚梅娘他眼中也已是过眼云烟,而这偌大庞国公府内谁会去注意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女人生儿子?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姚梅娘为之奋斗目标也终于随之烟消云散了。
怪只怪她时运不好,心太急。
“送出去了?”从竹园出来,容昐问秋意。
“是。”秋意道:“金夫人无颜面对太太,说是姚小姐自己做错了事儿,是打是骂全由着您。”刚容昐让秋意带着金夫人屋外偷听。
“啪那声是怎么回事?”
秋意低下头:“金夫人站起来时,不小心撞到了椅子。”
“哦。”刚才真险,若是姚梅娘发现金夫人外头定是不肯实话实说了。
一直跟身后冬卉问:“太太为何要这般激她?不怕她自缢吗?”
容昐看向远处平静湖面,冷风能让她冷静下来,她道:“你没发现她扣上那个佛牌?”
冬卉摇头:“今天不曾见到。”秋香道:“是昨晚那件粉色遍地锦袄儿玉扣上别着一个佛牌。”
“是。”容昐点头:“她信佛,我若不用孩子击破她防线,用赌咒来起誓,她不会轻易就范。”姚梅娘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权力斗争品。她没有自己想那么重要,她儿子庞晋川心目中也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是她身后姚家,金夫人既然昨夜把她带进来,就是示意要让姚梅娘入府意思。
至于庞晋川那边为何没动静,而姚梅娘为何会孤注一掷,容昐已经不想去想。
只是她今天所作所为不过是给金夫人有个交代,庞府和姚家依然示好,不好只是她姚梅娘一个而已。
“太太,您要如何安排她?”冬卉走过长廊时问。
容昐想了想道:“给她找一个适宜养病别庄,吃住与府里一样……若,若是她以后想嫁人了,就让她走吧。”
“可是爷?”冬卉有些犹豫,她还是气不过姚梅娘栽赃陷害。
容昐回头看她:“冬卉,不要赶杀绝。若是一个人活着连希望都没了,那就是我们把她往死路上逼。”
冬卉看着她许久,点头应下。
“我不想做这样人。”容昐心中一块沉重大石终于落地。
寒风萧瑟,吹起众人衣袂飘飘,湖面风吹荡漾下,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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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诰封大礼之后,容昐迎来了顾老爷六十大寿。
庞晋川忙于清剿雍王残余部队,并没有空和容昐一起回顾府,只交代到寿辰那天定然前去。
而顾老爷这么多女婿之中,对庞晋川是满意,接到庞晋川书信后老爷子反反复复阅读了数遍,对容昐说:“你不知如今他这字可是一字难求。”
容昐笑了笑,没有意。
夜里庞晋川回来,先是温柔抚摸了她小腹,笑问:“岳丈可曾恼怒于我?”
容昐摇头:“未曾。”
“是了。”庞晋川笑笑:“明日你去顾府时,不要忘记去趟荣宝斋。岳丈喜欢什么,你都挑上送去。”
“好。”容昐站起去洗漱,庞晋川突然拉住她手,沉默了会儿问:“容昐,你这几天对我很冷淡,是因为什么?”
他眼中全是她倒影,容昐回视他,许久问:“有吗?”
“有。”庞晋川追根究底。
容昐道:“没有,我只是这几天忙于顾府事儿所以有些累。”她目光极度平静,没了一丝波澜,庞晋川只觉得心口被这堵拥挤不堪。
“是吗?”庞晋川回问。
容昐肯定点头:“是。”他低头苦笑了一番,放开她手,容昐朝他行了个礼,离开。
当夜两人不再多话,用过膳便睡下了。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容昐去看过长沣和小儿,小儿还睡之中,嘴角流了哈拉。她亲亲小儿小脸,给他捏好被角,出门去。
若说她留这里意义,便只剩下孩子了。
长沣起极早,一大早就院中作画。
见她来,连忙迎上前去:“母亲怎么起这般早?”
容昐笑道:“得去你外祖父家,你这么早起来便是为了作画?”那画只画了一半,是一个老寿星捧桃,原型勾勒出来了只差上色了。
“画真好。”容昐夸道。
长沣红着脸笑道:“画完了,画完后让人送去裱起来就可以了。”正说着一个红衣丫鬟正捧着笔洗上来,容昐瞧着眼生问:“怎么来了丫鬟?以前没见过。”
长沣道:“我屋里翠浓病了,所以先拨了阿霞来侍候。”
“嗯。”容昐摸摸他耳朵:“好好画,我得走了。”
“儿子恭送母亲。”长沣伸出手朝他作揖,带容昐走远了,他回过头见阿霞还瞧着,便问:“我娘好看吧。”
阿霞捂嘴,依旧看着容昐背影,笑道:“定是极美。”
却说容昐这边去了荣宝斋,挑了一件云鹤延年图和玉堂寿带玉雕。
曹管事亲自送上车,低头哈腰:“太太慢走。”
容昐笑道:“你进去吧。看这天好像下雨了,今日谢你了。”
“小人不敢。”曹管事哪里敢担得起她这个谢字?当下连忙推让。
冬卉撂下帘子,阻隔了外面容昐才靠车厢上小歇了一会儿。
马车缓慢前进,摇晃人浑身舒坦极了,容昐本来就嗜睡,只眯了一会儿眼儿就陷入了昏沉梦乡。
再醒来,自己已经到了顾府了?
容昐捧着头,疼厉害,她强撑起酥软身子:“冬卉。”没人应她。
这地方不对。
顾府办大寿,哪来白皤灵堂!
容昐猛然清醒过来,飞往外走去,只见大厅正中间赫然挺着两居棺材!
一个大,一个小,正摆中间。
四周暗沉沉白布飘荡,灵堂正中间挂着一个“奠”字。左右挂着挽联,祭幛悬于两侧,满当当挂密密麻麻。
容昐捂着疼痛头,往前走去,昏暗中看不清牌位上写字,只瞧着供桌上两边放着手臂粗细香烛,幽幽冥冥闪烁着烛光。
一阵风不知哪里来冷风吹来,那烛火噗闪动了下,排位上字赫然清晰起来。
左边是:福雍王先贤妻赵孙氏之灵位;右边那位是:福雍王世子赵宇之灵位。
容昐右眼一跳,膝盖顿觉无力,瘫软地上。
这时紧闭房门忽然从外打开,一个男人低声咒骂道:“从庞国公府还真不好搞人,阿霞竟弄了十天不止。”
“可不是,如今王妃和世子百日就要到了,王爷这是要拿庞晋川嫡妻长子项上人头祭拜王妃世子天之灵。”还不待容昐反映过来,大门已被推开,只瞧长沣从外被扔进来,扑通一声砸到她跟前。
同时走两个男人,一个从右眼到左侧脸划下一道伤疤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妈,终于醒了!”他目光犹如一匹黑狼,散发着阴冷和怨毒。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狐狸童鞋扔了三颗火箭炮~~鞠躬,惊喜。
Ps:谁说我后妈来着,专注亲妈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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