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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生活是多彩多姿,悠闲自由的。从通州始发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赶往京城,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南来北往的达官显贵。密集而频繁的人群流动,也让沈嘉所在的小镇充满活力。借用现代的行话,就是这个不知名的小镇服务业异常兴盛。比如茶馆,快餐业,车马市,轿夫等营业场所,天不亮就人声鼎沸,吵得人难以入睡。
从通州凌晨出发,八九点左右正好抵达小镇吃早饭,贩夫走卒习以为常,沈嘉却是不胜其扰。连续两个早晨,沈嘉都被喧闹的人群吵醒。温晴更是抱怨驿馆的服务水准太差,饭菜质量更是别提,而且连个小厮都没有。
沈嘉心道这可是公费驿馆,所有官员过往出差,一应如此。再说自己不过是一名守备,在扔起一块板砖就能砸死几名官员的京城,沈嘉认为自己能舒舒服服的睡觉,那还是多亏了尤世功副总兵的面子。
驿馆中吃饭就别想了,外面大街上酒楼多的是。京城消费需求大,带动人流物资集中,日常活动,如饮食费用反而比辽东便宜,即便天天吃在外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吴诗涵幼年时随父亲来过一次京城,虽然印象不深,但衣食无忧的她,对京郊的繁华并无过多感触。曲小乙则因为幼年经历,对这一切充满好奇。她每天不厌其烦的流连于闹市,沈嘉不得不陪着她,生怕自己漂亮的准妻子被人拐走。
磨蹭到第三日,杨涟和一名太监前来宣旨,让尤世功和沈嘉准备准备,后天在宣武门外校场接受检阅。尤世功和沈嘉跪迎领旨,同时塞给太监一封银票。小太监眉开眼笑的接了,同时还跟沈嘉和尤世功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整个过程中,杨涟多次欲言又止,沈嘉佯装不懂,视而不见。杨涟为人刚正,又有儒家兼济天下的情怀。他是东林党中真正坚持放开言路,刷新吏治的人。从抚顺的接触来看,杨涟并不反对征收矿税,但他要求征收的过程更为透明和公平。这在封建社会中,几乎是痴心妄想。用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杨涟坚持的,正是大部分人嘴上喊喊,暗中放弃的社会准则。这种社会准则,在目前这个时代几乎是逆流而上。
魏忠贤上台后,东林内有头有脸的大佬们要么辞官不做,要么装疯卖傻。最后针锋相对时,死的只是东林内的中层理想派。这其中固然有杨涟,左光斗等人对太监刻骨铭心的痛恨,但也与其过于理想化的追求有莫大关系。这批东林理想主义者大部分清廉耿直,成为了东林党真正的殉道者。只是他们殉道换来的,却是那些无耻文人的官位和富贵,与杨涟,左光斗等人坚持的理想没有任何关系。
即将在下半年上任的首辅叶向高,现在的首辅刘一燝,次辅韩爌,尚书周家谟,李汝华,孙如游这些腰缠万贯的朝中阔佬,在天启四年明哲保身,坐看杨涟,左光斗灰飞烟灭。等崇祯上台时,东林党小派系借着杨左两人用生命铸就的政治遗产,企图用理想派的血泪,换取自己的飞黄腾达。
沈嘉叹了口气,他没有理会杨涟,也不想过问。像杨涟这种兼具英雄的化身,一旦身处事中,很可能让了解历史走向的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到时候主观臆断代替客观判断,沈嘉不敢保证自己能否活过天启四年。
杨涟走了,带着失望和无奈,与熊廷弼一样,孤身乘车离去。杨涟的离去让沈嘉一度自责不已,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人性与道德。沈嘉为此纠结不已,最后,沈嘉认为自己是被历史上的杨涟所感动。想通了一切,沈嘉如释重负。
下午,礼部派来一名官员,教授沈嘉和尤世功礼仪。礼部官员枯燥无味的长篇大论,让沈嘉昏昏欲睡。旁边负责教导的官员一丝不苟,非要让沈嘉将所有礼节做到位才行。这可苦了放纵已久的沈嘉。
“尤叔,这检阅部队,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
尤世功说:“没什么,就是骑着马遛一圈,皇上,达官显贵高兴了,赏些银子,若是不高兴,直接遣送回抚顺。”
沈嘉有些失望,被人看猴戏,任谁也不会舒服。
曾石头是个坐不住的,礼部官员前脚离开,曾石头后脚跑来就问:“沈教官,后天检阅,我们要准备些什么?大伙现在都兴奋着呢,你给大家说道说道。”
沈嘉苦笑道:“有啥准备的,我们平日里怎么训练,三日后如何表演就行,关键是要拿出那股精神气。你回去告诉大家,你们可是一团的精锐部队,三日后谁要给我丢脸,我就让谁一辈子难受。”
曾石头话也不回,转身跑出驿馆赶去临时营地。不久,营地的四连士兵一个不拉的全都动员起来,他们按照往日条例,进行队列行走,跑步,正步训练。与之前不同,这次四连士兵听说皇帝要检阅,各个劲头十足。曾石头借机将训练量提高了一倍,竟然没有人当面叫苦。
傍晚,四连热火朝天的训练,引来了贩夫走卒驻足观看。这座临时搭建的营地,一米高的木墙稀稀拉拉,明军也不禁止普通人靠近。一些小商贩甚至还做起生意来。四连火热的气氛带动了尤世功的亲兵,不久刘禄跑过来找尤世功商量。
“尤帅,他娘的新兵都火热朝天的干起来了,我们要不要也让兄弟们活动活动?”
尤世功正拿着一根萝卜啃的欢。关外的冬天太难熬,水果蔬菜什么都没有,好在京郊倒是不缺,尤世功终于可以一享口福。
“啥?干起来了,为啥干起来?”
“可不是吗,那帮兔崽子们练得火热,兄弟们也有些心痒。大伙都传闻皇上要检阅我们,是真是假?要不我让兄弟们也动一动?”
“狗日的刘禄,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嘛,害得老子以为打起来了。既然你们想动一动,行啊,让兄弟们上马,大家列阵练一练,只要整齐就行。”
“好嘞,尤帅,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临时营地彻底热闹起来。四连长曾石头发了疯,他觉得踢正步很有气势,因此整个上午不停的训练。中午时分后勤报来说,有十几名士兵鞋帮子坏掉,请求去镇上买些新鞋。
沈嘉被曾石头气的七窍冒烟,他急匆匆的冲到军营。检查了一圈,除了几个踢的腿麻的士兵,大部分人神气十足。
“曾石头,踢正步不是你这样的,要适当休息,劳逸结合才行,你要是把战士们累到了,这可就不划算了。”
曾石头挠着头道:“教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就交给我吧,鞋子的事情你帮大伙想想办法。”
“鞋子我带来二十几双,大伙先试试大小,不合适的让军需官退掉即可。鞋店老板已经去备货了,明日一早全部送到,趁着这次机会,你们先把鞋子换掉吧。”
沈嘉说话声有点大,被旁边的几个士兵听道,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四连所有人都知道了。士兵脸上挂满笑容,休息一会儿,他们又重新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京郊的繁华,果然不是抚顺能比的。训练量加大了,营养也要跟上。沈嘉让军需官买来十头猪,分了一半给尤叔的亲兵,剩下的则雇佣伙计做成肉汤,让四连士兵补充营养。猪肉萝卜汤让四连的士兵兴奋不已,训练时的疲累也被士兵抛到了脑后。
傍晚时分,沈嘉在营内巡视,忽听营门附近有吵闹声,循声而去,却见一名青年,手提食盒,态度嚣张,意欲闯营。闲着无事,沈嘉借着前面四五个人遮掩,躲在暗处匿了身份,一边观察执勤的战士的反应,一边悄悄打量门口的青年。
这青年头戴网巾,身着蓝色盘领衣,脚蹬一双长靴,收拾的倒是干净利索。走近些,沈嘉发现这老兄眉清目秀,长的竟是一表人材。沈嘉正准备打招呼,却见青年这嘴巴贱兮兮的,不停的用生殖器问候执勤战士的祖宗八辈。
执勤的是四连一排二班的战士王铁。王铁是参加过东门血战仅存的几名之战士之一,为人正直,眼中揉不得沙子,但脾气也是火爆。四连的战士平日见面,不叫王铁本名,反而称呼他“王铁驴”。
那名青年男子狂妄异常,沈嘉替他捏了把汗。
“你这兵痞,大爷我玩的女人,都比你杀的人多,少在这里跟我装蒜,快让开,我要进去!”
说罢,这青年猛的就想推开王铁。王铁早已忍受多时,无奈营中有规定,骂不还手。自己是执勤哨兵,又不能跟对方对骂,无奈之下只好忍着。如今这青年动手,王铁借机猛的一拳捣向青年肚子。
沈嘉闭上眼睛,不忍看这青年出糗,却不想王铁一声猛喝:“好小子,竟然是个练家子。”
沈嘉连忙睁开眼,却见青年一拳砸向王铁胳膊,王铁也是硬朗,竟然丝毫不退。于是两人同时一声闷哼,青年被王铁左拳击中胸口,而王铁胳膊上吃了一拳。
“嘿你这兵痞,大爷我跟你没完,看招吧。”
说罢,这青年又蹂身进击。门口的另外一名战士见情况不妙,准备也要加入战团,却被青年身后的四名家仆堵在中间。
夜色已然落下,借着昏暗的火光,王铁和这青年打了一个回合,身上却已挨了数脚。青年腾挪转移,身形变化不断,王铁立于场中勉力支撑。王铁技击水平有限,只是仗着皮厚肉糙和一身蛮力搏命相斗。明眼人都看得出,王铁就要落败。
王铁挥拳而来,这青年向后跃起,背靠营门口,正好落在沈嘉面前。沈嘉哑然一笑,抬腿犀利一踢,正中青年裤裆。这青年全神贯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的王铁身上,哪知道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中,竟然有人会偷袭。
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让这青年连话都说不出来。青年捂着裆部,蹦蹦跳跳,脸色憋的通红。
“贼子好胆,竟然偷袭我家公子,无耻之尤!”这青年的几名家仆怒不可遏,纷纷大声怒斥。
沈嘉给王铁递了个眼色,王铁迅速堵在几名家仆前面,将他们与公子隔开。沈嘉快步上前,一脚踹在青年的屁股上,这青年捂着裆部,重心不稳,登时面孔着地,标准的狗吃屎。
“他娘的王铁,打了老半天,你都放不倒人,肉都让你白吃了,回去后你要多练练,别给老子丢人!”
王铁眉开眼笑的说道:“是是是沈教官,我一定认真训练,地上这小子咋办?”
“咋办?凉拌呗!把他扔远点,不要来烦我们,下次碰到这种人,招呼兄弟们一起上,记住,我们一团单挑的规矩就是一伙人单挑他一个,群殴我们不干,我嫌这个太丢人。”
“好嘞沈教官,我这就去办。二蛋,过来搭把手,把这小子弄走。”
“住手!都给我住手,你太娘的无耻了,老子没见过你这样的。”
沈嘉回头,却见尤世功不知何时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尤世功骂骂咧咧,看到地上的青年,微微一愣,转而脸色臊的通红。
“爹!”
听到有人喊爹,沈嘉转回头,连忙不迭地应道:“孩儿乖,爹刚才老眼昏花,没看清楚是你,失手了,见谅见谅。”
人群轰然大笑,沈嘉则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机灵正要找机会离开,却不料脑后重重的挨了尤世功一巴掌。沈嘉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