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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客满脸喜悦,这让我感到极其恶心。我几乎是憋着气,将手里带有电话号码的信笺递了过去。
“小姑娘,是你的?”要客笑眯眯地问道,颇感意外。
“是的,王先生,这是我住址的固定号码。”我笑着回答。
“嗯,很好,等哪天空了邀请你一起吃饭。你服务态度很好,值得表扬!来,我现在就给你们公司写封表扬信。”说着,他抽出了机上的清洁袋,居然在那上面写了起来。
“谢谢王先生,如果您没有别的需要,那我先去工作了。”
他笑了笑,挥了挥手,我则赶紧小跑回到了工作间。琳姐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
“快说说,你怎么弄的,真把号码给他了?”琳姐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我冲她神秘地笑了笑。
“琳姐,哪能啊,我才不会给他呢!”
“那你给的是?”
我附到琳姐耳边,悄声说道:“我给的是我们公司营业部订票的固定号码。”
“呵呵,你这个小鬼头!”琳姐乐呵呵地戳了一下我的脑袋,“真有你的,这你也能想得出来。”
那是,对付奸人,自有奸法,而且还哄到一封表扬信呢。此刻,我内心竟有点得意起来,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鼓掌。
飞机在万米高空安然地飞翔着,不时遇到突袭的气流,微微地颤抖。我正在工作间收拾杂务,琳姐又来了。
“若狐,麻烦又来了。”琳姐对我说道。
我一听,心想,一定又是那位要客。
“又是他?”
琳姐点了点头,说:“他叫你过去陪他聊聊天。”
晕,聊天?机上时常有这样的乘客,之前我也遇到过好几回。可是,可是我还要工作啊,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我看这次很难推辞了,他指名道姓要你去。”琳姐补充道。
什么人啊,这还算是人吗?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去吧?我不愿意。不去吧?说不定得面临投诉。做人咋就这么难呢!
“算了,琳姐,我去。”看见琳姐左右为难的样子,我知道她也不好处理,这些要客,得罪不得,他们是老太爷,高高在上的老太爷。
琳姐为难地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应付,如果有什么难处,找个理由闪身。”
“嗯。”说罢,我便笑着出了工作间,此刻,我仿佛觉得自己成了陪聊女,这还是空姐干的吗?
“王先生您好!”我在他面前不远处蹲了下来,因为周围没有空座,我只能这么蹲着。
他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看见我蹲着也不像样,便对一旁的随从吩咐道:“你去看看后面有没有空座,先找个位置坐会儿。”
“王先生,没关系的,我蹲着就行了。”我憋着气,装得很客气。
“没事,没事,哪能让你蹲着说话呢。”说着,他又看了随从一眼,随从只好乖乖地站了起来,跑到后舱去找位置。
其实后舱哪有空位啊,今天全舱爆满,兜了一个大圈,随从又走了回来。我感到,这随从也太不会见机行事了,肯定要被这要客骂,借鉴从电视上看到的经验,这随从应该去厕所里蹲一会儿。果然,要客有点不悦了。
“怎么又回来了?”要客板起了脸。
“这,这后面没空座儿。”随从有些委屈地说道。
“那你去他们乘务员坐的椅子上坐会儿去。”要客指着前工作间的方向说道。
没办法,随从又只好跑到我们的座椅上去了。我终于坐了下来,腿也有些发麻了。
“小姑娘哪里人啊?”要客发问起来。
我努力挤出笑容,回道:“黑龙江的。”
“哦?黑龙江好啊,是汉族的吗?看你的样子有几分像朝鲜族的。”
我晕,我浑身上下哪点像朝鲜族的?
我点了点头,“是汉族的。”
要客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在机上工作几年啦?”
“五年了。”
“五年?”他似乎不大相信,侧头看了看我,“不像啊,看你年纪不大啊,不过服务经验倒像是有点年头的。”
呵呵,我是不像,不过看年纪是看不出来的,公司里比我小好几岁的,已经在机上飞了六七年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里却使劲地盼望着飞机赶快到达目的地,哪怕只要开始下降,我就能脱身了。
“你父母从事哪行?”要客又查家底儿似的盘问起来。
“父母都是职工。”我无奈地回道。
“哦,那你可有男朋友?”
一听,我又晕了,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这是在聊天,还是在盘查呢?
“有!”我回道。
“哦,男朋友从事哪行呢?”
“他是做媒体的,有自己的公司。”我胡乱瞎扯道。
“哦,媒体很不错,很不错。”说完,他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让人感觉傻兮兮的。
……
就这样,我硬是被逼着聊了好半天。终于,飞机要开始下降了。琳姐在一旁给了我一个手势,我立刻会意。
“王先生,真是抱歉,飞机马上要开始下降了,我得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去。”
“哦,那好,那好,快去吧。”他仍旧乐呵呵的样子。
我终于可以长长地吐一口气了,这人实在难缠!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马上就要着陆了,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在舱门开启之前,请不要打开手机电源。谢谢!”
……
又是忙碌的一整天,当我们到达住宿酒店时,已近凌晨两点。
空气中的烟圈儿
今晚我和李如男同一间房,我带着一身的疲劳和浓浓的困意冲进了浴室。
浴室是个好地方,沐浴则是最好的休闲方式,它不仅可以令你毫无牵挂、毫无顾忌地绽放自己的身心,一扫整天的疲惫,也让自己看清,原来在浮华世界里,就算拥有再多,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只有这一副裸露的躯体。
所以,我爱上了沐浴。
当我从浴室出来时,正看到如男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烟,空中有数个烟圈儿正慢慢扩大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烟圈儿。
师傅也能吐烟圈儿,可是并没有如男这么熟练。看她的样子,似乎很享受烟的味道。我慢慢走到床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抽烟是什么感觉?”我问。其实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么多人迷恋抽烟?
如男莫名地笑了笑。她轻盈而熟练地用手指弹了弹香烟,烟灰很快掉落、散裂,纷纷消散在空中。
“你试试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说完,又将香烟塞到口中,猛吸一大口,接着便从她口里冒出了数个烟圈儿,就像在表演魔术,让我这个“圈外人”叹为观止。
我是不抽烟的,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不为别的,只为了健康。
“你抽烟有很久了吧?”我好奇地问道。
“三年多。”如男仍不时地吸上一口。
“哇,一天一支烟,一年就算360支,三年都已经抽了1080支了。”我随口算到。曾听专家说过,每抽一支烟少活6分钟,那1080支,岂不是要少活6480分钟?当然,专家的话,我是很相信的。
这次如男笑得很大声,也很自然。
“那我一天抽一包烟呢?”如男故意问道。
我的妈呀,我一听简直晕了,也不想去计算了,那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吸烟有害健康,还是少抽为妙。”我半是关心地说,因为我始终觉得,女孩子抽烟总是怪怪的。
“我也知道抽烟不好,可是现在停不下来了。”说着,她又点着了一根烟。那抽烟的神态,像极了师傅,飘逸里透着几分忧伤。
“你进公司多久了?”如男反问到。
“几个月。你呢?”
她飞二号位,想必也几年了吧!
“三年多。”
哦,那岂不是同她的烟龄一样?不过如男这人挺好的,不像有些二号,光指挥不干活,而她是该自己干的活,绝不推给别人。照这么看来,如男应该是自入公司后才开始抽烟的。我知道公司里很多女孩儿都抽烟,但问其原因,大都相同。
“进公司三年了,感觉累吗?”我又问,似乎这个问题有点傻,累与不累,难道自己没有体会吗?
如男一阵苦笑。
“已经麻木了。这个过程是由累—麻木—更累—再麻木,这样反反复复,我已不知道自己轮回多少次了。”
是的,如男所说的生活我已经开始体会到了,而我此时的状态,才刚开始累,想想还要经历麻木—更累—更麻木……心里不禁战栗起来。
“那你打算一直干下去吗?”我又八卦道。
如男依旧保持那份笑意。
“谁能一直干下去呢?这份工作!”
是啊,万事终有头,谁也不能恒久地去做一件事。
“有了这种经历就已经足够了,明天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明天有明天的想法,今天便得过且过好了。人在旅途,每一个立足的地方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是终点,也同样是起点。”如男又补充道。
我听出她语气里满是无奈,但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我觉得如男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深邃。
之后,我俩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早了,快睡吧。”如男抽完最后一根烟,吐着烟雾说道。说完,她随手脱下制服便倒在了床上,看上去真是疲惫不堪。
我也困了,顾不得潮湿的头发,只用干毛巾裹了裹,很快便在这浑浊的空气中迷糊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很自然地在中途醒来。最近时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包括黎男,每每睡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醒来一回或几回,心里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不,是微吟,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那种。我睡眼迷离,四下张望。借着昏暗的微光,我看到如男的床上是空的,唯有隔壁浴室里投来的一束光影。如男应该在里面。
我本想接着睡觉,可是那声音清晰地传到我脑子里,我将被子套上头,隔着棉被,声音似乎渐渐消失了,而我在睡着前唯一清晰的记忆,便是如男又轻轻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声音,终于彻底沉寂了。
次日,当闹钟响起的时候,我摸过一看,竟然快中午了。猛然想起昨晚那奇怪的声音?难道是在做梦?
当我坐起身子时,竟发现如男像昨晚那样,正在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屋子里满是烟圈儿。我发现她特爱吐烟圈儿,随口一张便是一个。作为旁观者的我,竟然迷上了她这种梦幻似的抽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