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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之后,凤瑾眼里的光芒全部沉寂,明明心如刀割,她的唇角却慢慢上扬,露出一缕笑来,“你走吧,无名!”
无名怔怔的望着凤瑾,她的眼睛一片暗沉幽深,他看不透。
良久,无名慢慢起身,转身离开。
他以为她会叫住他,但她没有。
直到走出素音楼,后面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无名才真正明白,陛下不要他了!
他目光怔忡的望着头顶的月色,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缺了一块,痛吗?
痛!但比痛更难受的是,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目标,他不知该做什么。
从前,他都围着她转,如今没了她,他该做什么?
最终,无名一跃上了屋顶,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之上。
回寝宫的路上,绿衣小心翼翼的说道,“无名只是一时冲动,陛下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他不能再留在朕身边了。”
“为何?”
“再呆下去,他会死。”
绿衣问为什么,凤瑾沉默很久才回答,“他太爱朕了。”
绿衣不懂,“这跟无名死不死的,有关系吗?难道他爱陛下不好吗?”
“爱得太深,便会嫉妒会冲动,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也更容易被人利用,今天的事,一方面,无名被人利用了,另一方面,无名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凤瑾曾让无名修习灵力,替换他身体里已经乱了的内力。
她自己修习的是邪术,可她不愿无名受反噬之苦,所以无名修习的是最正统的玄术九天星辰诀,虽然灵力增长不够快,但很纯正,假以时日,无名的成就定会超越她。
可是,九天星辰诀最大的禁忌便是心魔,一有了心魔,很容易走火入魔害了自己。
所以,她才把无名赶走。
她一直以为无名和她一样,就算爱她,也是克制冷静的,收放自如的。
可是,她错了。
说起九天星辰诀,最初还是白晔手把手教她的呢。
这套玄术共有九重,每一重又分九层,所以,共有九九八十一层。
自古以来,修习九天星辰诀的人多不胜数,但能过第五重的已经算是天才,能过第六重的,十万个里才能有一个。
而能过第七重的,在当时的三界,不到十人,她便是其中一个。
而能过第八重,踏入第九重的,只有一人——白晔。
她在入魔之前,白晔就已经位于第九重,她以为他很快就能突破的,可那次逃出无尽冰牢时,和白晔一交手,她便知道了,三百多年过去了,他不仅没突破,反而退到第八重的位置。
白晔的灵力天赋是千万年来最高的,修习也很勤奋,他身份尊贵,得到的珍贵灵石多不胜数,按理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就算突破不了,也不该倒退。
凤瑾想不通,便索性丢开不想,她和白晔已成死敌,她只希望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他,至于他是倒回第几重,还是失去全部灵力,变成废人一个,都与她无关。 绿衣听不懂她的话,又不好再问。
这一夜,凤瑾睡得很不安稳,除她之外,很多人都睡不安稳。
沈文卿心思浮动彻夜难眠,先是画了半夜的画,随后舞了半夜的剑,无名一整个晚上都跟个幽魂一样,在皇宫的屋顶上飘来飘去。
至于裴琇,一直在做噩梦,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噩梦。
他的梦很乱,零零碎碎的,不成篇幅,但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一直贯穿梦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女人跟女皇有一两分相似,但她比女皇更美,勾魂摄魄,令人望上一眼便心荡神驰的那种美。
在梦中,她对他笑,柔柔的叫着他的名字,可那个名字不是裴琇,而是……
他听不清楚,但他能感觉那是别的名字。
画面一转,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漆黑的瞳仁变得赤红妖冶,阴狠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个眼神恨毒了他,每一次他都在此处惊醒,但这一次裴琇拼命压制着自己,继续沉入梦中。
画面不停的变幻,眼前闪过无数的光影,最终一切静止下来。
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眼前是高高的望不到头的台阶,无数云朵飘在周围,他听见他在说话,确切的说在求情,可声音却不像他的,“求父皇饶阿瑾一命,将她囚禁在无尽冰牢即可,她只是一时冲动才入了魔,我愿替她受过!”
一道威严缥缈的声音自台阶的顶处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凤瑾灵力天赋太高,又入了魔,罪孽深重,留她一命将来会造成三界大乱!”
“阿瑾不会的,阿瑾生性善良柔软,她不会的,求父皇饶她一命,我愿替她赎罪!”
无数缥缈虚幻的声音响起,都在说着一句话:凤瑾必须死。
凤瑾必须死,必须死……
那些声音渐渐的变大,越来越刺耳,如千万根针刺入他的脑中,痛得裴琇大叫一声清醒过来,一摸头上才发觉早已满头大汗。
看着刻漏上的铜针刚过丑时,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裴琇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回想着梦中的那个名字,凤瑾?凤锦?真的很像!是巧合吗?梦里的男子是他吗?
为什么他看不清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裴琇心中疑云重重,全都找不到答案。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裴忠推门进来,看着裴琇头上的汗,皱眉道,“相爷又做噩梦了?”
“嗯。”
“还是那个女人?那些内容?”
“多了些新东西。”
裴忠眉头拧得更紧,“相爷老这样做噩梦也不是个事,不如老奴去把玉夫人请过来服侍相爷安歇吧?”
裴琇没有娶妻,但后院也有几位宠妾,最为得宠的便是玉夫人。
见裴琇沉默不语,裴忠赔着小心说道,“相爷都快一个月没宠幸过后院的夫人们了,算起来,自从上个月的月圆之夜,就陛下被宫人毒酒行刺的那日,相爷从宫中回来后,就再也没宠幸过夫人们了,夫人们都开始抱怨呢。”
裴琇眸光闪了闪,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头疼,最近几日还做噩梦,一模一样的噩梦,每一次都被那个恨毒了的眼神惊醒,今天他逼着自己继续沉在梦里,才有了新的内容。
裴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靠近本相,本相便打心底的厌烦。”
“相爷以前可不这样,该不会真的是——”
‘中邪’二字,裴忠不敢说出口,但裴琇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神色顿时冷了下去,“本相没有中邪,本相只是厌倦了她们!”
裴忠不敢再说什么,赔着笑道,“那老奴去给相爷寻几个新的来。”
裴琇本想答应,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变成,“算了,国事繁重,本相实在没精力应付那些女人。”
是没精力,还是根本不想,他不想去深究。
“裴羽最近还安分吗?”
裴忠沉默了一下,“不太安分,貌似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的皇夫了,对下人愈发的趾高气昂。”
裴琇冷哼一声,“小人得志!”
“相爷,把三公子推上那个位置,真的好吗?”
“不然能怎么办?皇夫的位置裴家必须拿到,本相自己又不可能丢下宰相的职位,去当一个空有名头,无权无势的皇夫,再说,陛下已经十六了,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册立皇夫一事,本相没办法再压着她。”
裴琇顿了顿,语气森冷,“不管怎么说,裴羽比其他几个好拿捏,他要是不肯听话,本相就杀了他,另换别的人。”
一想到这事,裴琇心里就堵得发慌。
陛下对无名好,对沈文卿好,对裴羽也好,唯独厌恶他。
好不容易赶走了无名,沈文卿又冒出来了,而且沈文卿性格冷静,文武双全,在民间声望极高,又背靠江南士族,比无名更难缠。
裴琇只觉得头疼得很,“罢了,不想了,让下人进来伺候本相梳洗。”
“这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呢,相爷不多睡一会?不如老奴去请玉夫人来……”
“说了不要她!”
裴琇的声音猛地拔高,吓了裴忠一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相爷要谁呢?”
“要阿——”
裴琇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一个名字几乎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裴忠小心的观察着裴琇怔忡的神色,弯着腰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叫下人进来服侍。
宫中,女皇的寝宫里。
凤瑾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的去摸身边,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无名已经被她赶走了。
她怔忡片刻,才苦涩的笑了笑,将目光从空荡荡的龙床,投向窗外,虽然明月西沉,但夜空中繁星点点,今晚的夜色很好。
凤瑾起身下床,悄悄的出了寝宫。
她一个人慢慢的在宫里走着,深夜的宫廷褪去了白日的华丽尊贵,变得清清冷冷的。
万籁俱寂,凤瑾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很轻很细微。
走着走着,她听见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谁这么早就进宫了?
凤瑾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冒出四个字: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