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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白晓倩和过去几天一样,沏上一杯据说有美容养颜功效的大枣枸杞菊花茶,坐在写字台前守着一大摞法律书籍,查询有关于上午刚接手那个案子的法律条款。
韩均穿了件白色的t恤,闭着双眼半躺在转椅上,从头开始回想诡异至极的“母子猝死案”,t恤衫似乎有些小,结实的肌肉轮廓都透出来了,刚刚冲过凉,周身散发出好闻的香皂味道。
白晓倩看得头晕脑胀,抬头遥望了下窗外的夜空,端起杯子嘀咕道:“韩大律师,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居然在案子上和王思强较劲儿,隔行如隔山,这与象棋大师跟马拉松冠军比长跑又有什么区别。”
韩均侧头瞄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和他较劲儿?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只是感觉这个案子很蹊跷,特别想搞清楚母子俩猝死的真相,并且很享受寻找真相的过程。”
“既然你有这个闲情逸致,那当初就应该去公安厅而不是司法厅。”
“现在不是一样可以查吗?”
“这倒是,”白晓倩忍不住调侃道:“您韩大律师什么人,您可是省领导无比器〗,重的高层次人才,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桩命案而已,对您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点眉目都没有,别说风凉话了。”
“知道后悔了?破不了案丢人是小事,反正您韩大律师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越权之嫌,说小了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上纲上线就是插手公安机关工作,干扰公安部门破案。”
“有这么严重?”
白晓倩指了指书架,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在那儿呢,不信自己看。”
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做得是有点过了。
韩均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问道:“别说我啦,说说你自己,吃完饭就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案子很棘手,看不到赢的可能?”
“败诉很正常,想当常胜将军很容易,不接高难度的案子就是。不过真被你猜对了,上午刚接手的这个案子必输无疑,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输好看点,尽可能帮客户挽回点损失。”
韩均竖起大拇指,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赞道:“不怕输,知道接高难度的案子,有前途。”
白晓倩眼前一亮,托着下巴满是期待地说道:“韩大律师,海商法本身就起源于英国,国内的海商法也主要是借鉴国际上几个相关公约制定的,涉外性很强,您学识渊博,能不能给我点建议?”
韩均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道:“海商法专业性很强,你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连完全陌生的领域都敢涉足?”
“不是我想赚钱想疯了,是我们主任在外面吹过头了,客户找上门,又不能把人往外推,不然等于砸自己招牌。知道这案子很麻烦,所里一个个避之不及,最后硬是塞给我,连哄带骗,好话说尽,就差喊姑奶奶了。韩大律师,现在外面谁都知道我是你的律师、秘书兼女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白晓倩边说边绕过写字台,柔若无骨小手紧搂着他胳膊,连说话的声音都娇嗲了三分。
看着她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韩均笑道:“咨询没问题,不过要付咨询费,看在你是我的律师、秘书兼女友的份儿上,我给你打五折,每小时100美元。”
“养女友还差不多,哪有管女友要钱的?做男友做到你这份儿上,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女友和女友是有区别的。”
白晓倩故意挺了挺蔚为壮观的双峰,吃吃笑道:“是不是想假戏真做?没问题啊,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领证,领完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又来了又来了,别总是色诱我,我立场坚定着呢。”
“我哪点不如她们了?”
韩均把她推到一边,摇头笑道:“正因为你哪点都比她们强,我才不敢。别闹了,说说你那个必输无疑的案子。”
“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白晓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简明扼要地介绍道:“我客户是一家货代公司,两个月前,一家进出口公司有一批汽车配件要运输到美国。在委托我客户运输前,它先委托一家包装公司为汽配货物进行包装,并且没有告知包装公司任何包装要求,包装公司也就按照一般业内标准将这批货物用木箱包装。
我客户接受运输委托,在订舱配载前也未告知进出口公司用木箱包装到欧美国家要做熏蒸。并在没有对包装的木箱进行熏蒸的情况下,按照进出口公司的指令,将汽配货物运至集装箱拼装中心装箱运送至美国。
现在美国海关要求退运,但由于该票出口货物属于拼箱,集装箱内含其他公司的货物,退运将会导致整箱货物都必须退回,其它拼箱货公司因同一集装箱内货物的木箱包装没有熏蒸导致货物退运的损失,向我客户提出索赔……”
案子听上去很复杂,其实一点不复杂。
进出口公司、包装公司和她的客户货代公司都要承担责任,只是谁承担得多一点,谁承担得少一些而已。
但韩均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而是被一个关键词给吸引住了,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想了大约四五分钟,突然打开电脑,飞快地敲击键盘上网查询起来。
果然如此,他“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欣喜若狂地大笑道:“晓倩,你真是个天才!我知道了,出口木箱要熏蒸除虫,粮食要熏蒸除虫,中药材同样需要熏蒸,问题肯定出在这里。”
白晓倩被搞得一头雾水,禁不住提醒道:“木箱里装的是汽车配件,不是中药材。”
“你的案子回头再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这么急?”
韩均一把抓起她的手机,翻开电话簿,找到姜怡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激动不已地说道:“姜警官,我韩均,你现在能联系上大川街派出所何警官吗?”
刚躺到床上准备休息的姜怡被搞得莫名其妙,连忙起身回道:“我有老何电话,不过韩调研员,人家这会应该下班了。”
下午回来时药材公司的人正在和仓库业主算租金,准备与建筑公司一样拉走存放在那里的中药材,以便业主把仓库移交给开发商。
时间紧急,韩均不想功亏一篑,急切地说道:“姜警官,我想我知道石秀芹母子猝死的原因了,如果我们动作够迅速,或许还来得及。你先和何警官联系,请他立即去案发现场看住那些中药材,不能让药材公司拉走。然后请你们王队长通知技侦人员,一起和我们去案发现场收集证据。”
“韩调研员,您意思是中药材仓库的问题?”
“他们要搬,我现在来不及解释,你按照我说的办,千万别耽误。”
姜怡将信将疑,但还是问道:“那我要不要去接您?”
“不用了,白律师有车,她送我去,你们直接去案发现场。”
或许他真发现了什么,姜怡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跑出宿舍叫醒了刚睡着的王思强、李大山和周洪福。
听完她的汇报,王思强一边给技术中队打电话,一边安排道:“指导员,我们分头行动,你在单位坐镇,我、老周和小姜一起出现场,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要不要向分局汇报一下?”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假洋鬼子那边到底有没有谱儿,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周洪福把手铐塞进包里,哈欠连天地说道:“估计他又是心血来潮,我看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说了,出发!”
赶到现场已是九点四十六分,一辆十几米长的大货车,车头正对公路、车尾朝着铁门停在药材仓库前。警灯闪烁,引来上百个在对面工地打工的民工围观,他们或垫着脚,或叼着烟,或交头接耳,不管两个协警怎么劝,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韩均和白晓倩挤进人群,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梦特娇t恤衫,看上去矮矮胖胖的男子,正吐沫横飞的和老何理论。铁门边蹲着几个老实巴交的人,应该是他临时叫来的搬运工。
“单总,您别激动,我们就是进去看看,了解下情况,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又不是没看过,算上这回已经三次了,你们有完没完?老何,不是我单军不给你面子,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做得太过分。想查是吧,尽管查,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别怪我投诉你,现在不是有督察吗,管警察的警察,就找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不管。”
一个三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愤愤不平地接口道:“不是查不出什么,是不可能查出什么。别说我们这儿都是治病救人的中药材,就算是毒-药隔壁死人也跟我们没关系,你们就是在无理取闹!”
一个二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更是威胁道:“单总,王姐,公安不让拉我们就不拉了,宣老板能当钉-子户我们为什么不能?就这么放着,让开发商找区里,反正我们不急。”
“对,就这么放着,现在请我拉我还不拉了呢!”
那个被称之为单总的胖男人,竟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作势要打发搬运工和司机走,老何被搞得焦头烂额,看见韩均像看见救星似地喊道:“韩调研员,韩调研员,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韩均环顾了下四周,从挡板全放下的车厢上顺手拉下一袋药材,蹲下身嗅了嗅,不出意料,果然有一股子淡淡的刺激性气味,旋即走到单总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单总是吧,这些药材都是您的?”
单总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了一下,冷哼道:“不是我的能是你的?”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老家在农村,小时候家里虽然没种过药草,但种过粮食。粮食和药草一样,时间一长就容易发霉生虫,不仅要经常拖出去晒,还要用药熏蒸。单总,如果我没猜错,7月26日至7月28日这三天,您应该在这里从事过熏蒸作业吧?”
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他们去公司一问就知道,甚至还有熏蒸记录,单总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们是熏蒸过,可对面死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熏蒸杀虫一般用磷化铝,磷化铝一吸潮气就会产生出剧毒的磷化氢,而磷化氢这种气体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转化成人体正常的组成部分,几乎查不出来。”
白晓倩恍然大悟,忍不住补充道:“单总,从事高危作业有严格的操作规程,您显然没尽到对周围环境进行必要的警示、告知和防范等法定义务。按照《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三条关于特殊侵权民事责任的相关规定,您对石秀芹母子猝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人命关天,那个女的急了:“我们公司的人来熏蒸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再说我们在自己仓库里熏蒸,又没去她家熏蒸!”
韩均指着了指仓库,冷冷地问道:“您不知道气体是流动的吗?仓库与死者租住的房间一墙之隔,墙体有那么多条缝隙,隔壁的顶上更是只吊了一层石膏板,你们在仓库里熏蒸与去她家熏蒸又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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