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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约战，仙界与魔界这回用的是比较文明的打法。
如同远古时期一样，双方各出一将来决胜负。
大魔头那十二生肖一般的心腹都被派出去应战，持续了小半个月，每一场战斗都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或者说惨烈。
这是关系到魔界和仙界各自利益和脸面的斗争，哪一方输了，以后就得夹着尾巴当孙子，完成割地求和等等各种毫无尊严之事。
胜负持平。
看起来似乎要两军全军进行大战才可以有个结果。
鸢尾忽然提议让我与顾宵萧打一场。
顾宵萧是仙界的新一代战神，继山隼大人之后，战斗力超群。
“既然魔王大人把神兵都传给了葵花姑娘，定是非常认可她的，或者说你要亲自上阵？”鸢尾笑得有些挑衅，“魔界主帅对上仙界先锋，可不要失手了哦？”
明知她是激将法，我却忍受不了她明枪暗箭般的贬低大魔头。
我请战。
大魔头思索了半晌，却是不言语。
“魔尊，请让我出战。”蘩椽姑娘突然下跪，言辞恳切，“魔界能人辈出，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蘩椽姑娘是大魔头手下战斗力最弱的一个，自然是不会让她上的。
我提着玄天神剑出列。
大魔头半垂着眼帘，眼光晦涩不明。
他已经不信任我了。
不过这么多事接连着发生，他没有生一点猜忌，也是天方夜谭。
与我敌对那方的仙界众人，面容都看上去甚是熟悉，却没有一点亲热的样子，他们的眼里依旧是嘲讽奚落居多。
我当时离开是以仙界叛徒的身份被丢入凡人间，落入畜生道成为一只狐狸的。大约在他们看来，我现在身在魔界，是落魄的表现，是一种该有的惩罚。
依旧不会有人同情我的。
而我背后，是魔界众人。曾经因为我战斗力超强而在一起厮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那些人，如今都是猜忌。
就因为鸢尾她亲热的叫了我一句。
甚至连大魔头，也不再相信我。
我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其实对我来说，很好抉择。
最好的选择是让你自己心安理得，整个人开心轻松的生活。
仙界如此排挤我，我当然想要在魔界长期待下来的。
我抽出剑，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葵花，你记得我，对不对？”顾宵萧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他装作淡然地问我，眼里语气里却是包含着一点急切，“我们并不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不要刀剑相向，可好？”
从最初认识到如今，顾宵萧都是有些幼稚跳脱的，与我脑海里深印着的睿智深沉的师兄有些出入。
你看，到如今他还说出休战的话。
怎么可能呢。
这场战斗不拼个你死我活，不表明我的决心，那我连最后的归宿都会失去。
我冲他笑了笑，摇头。
虽然我曾经心心念念的只想与他结成金玉良缘，可我现在改变了初衷啊。
但凡有人说大魔头的一句坏话，我都想去甩人家两个耳刮子。你让我去背叛他，站在与他对立的那一边，怎么做得到。
他可是这世上，我这一生里，唯一无条件待我好的人啊。
顾宵萧不动手，我便主动出击。
玄天神剑在手，我心里没有多少畏惧。据说神兵择主，大魔头用过的兵器能快速接受我，也是一种缘分。
我那时候心里乐滋滋的，大魔头带我从小院子回到石室，给我演示过几次剑法。
他的动作很慢，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比天宫的仙子更有仙气，飘逸洒脱。
月光下的大魔头，温柔似水，一颦一笑格外勾人。
我记得他说，不管什么剑法，什么招数，都赢不了一个快字。
当你的剑法快得让对方看不清的时候，那么对方便找不到应对的法子，你的每一剑，都将是对方不能抵挡的杀招。而当你的眼睛能看清一切快动作且能慢一点来分析它，那么再厉害的招数，再迷惑人的假动作，在你看来都如同小孩子的玩耍，经不起打击。
打败大魔头手下的十二生肖，我用的法子都是这一条。如今对上顾二，自然还是同样的诀窍。
顾宵萧果然不负战神这一名号，他的速度比我以往的对手要快了许多。
顾宵萧他是真不想与我对上，我拿着剑戳戳戳，他只是左闪右避，如同戏耍我一般。
我有点恼，这样子看上去似乎我没有认真对待这场战斗。
如果对手连武器都不曾拿出来，我二三十招还不能拿下，那么魔界女煞星的名号肯定掺杂了太多的水分罢。
我说过，我有玛丽苏体质，越是困境越能激发我的战斗力。
我的攻势越发猛烈。
“葵花，你快停下来，不要逼我，”顾宵萧果然开始招架不住，他将□□取出格挡，脸色有些焦急，“你不是要回仙界与我成亲么？我同意了，我这些年的战功换了一座仙府，所有该置办的都置办好了，只等你回来。”
“你不是喜欢荷花么，我给你种了一池子的莲花，你想要吃多少的莲子都没问题。”
我记得我年幼时，师兄总是把大莲蓬摘回来，一颗颗的莲子鲜美甘甜，像是初恋的味儿。
“我等你许多年了，这次是随他们来接你回去，你快停手，跟我走啊！”顾宵萧越说越急，带着些哀求，“跟我去仙界，我护着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好不好？”
我心里有些隐隐作疼，我记忆深处，师兄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会护着我一辈子，不让人欺负的话。
可我还是被鸢尾设计了啊。
倘若顾二他真能护着我，当初为什么只是劝说，不是强势的阻拦呢？
仅仅因为那是我自愿的？而他又是昆弥仙君的弟子，师命不可违么？
虽然我真的想要安逸的生活，被人护着一生不遭受欺凌，可就算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也不可能是顾宵萧吧。
况且，我如今最想要做的，是与他们决裂，站在大魔头身边成为他的左右手。
即使顾宵萧是我最初想要与之成亲的男子。
果然我是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罢。
我摇摇头，阻挡想要往上涌的泪。
剑势越来越快，越来越凶险。
顾宵萧只是避让已有些力不从心，他开始开始还手，避开我所有的要害。
我想我大概是个薄凉的人，大魔头待我好一些，我满心便都是他。
顾宵萧待我的好，我便全部都塞到角落里去，希望再也不要记起来。
其实像我这样，如同脚踏两只船一样的人，真是该死吧。
这么一想，我想要夺命的剑，便再也下不了手了。
我的剑势略缓，顾宵萧跟着我的节奏同样慢了下来。他虽然总是表现得像个楞头青，但骨子里终究是温柔的。
他从来舍不得伤害别人。
就算我的师兄也许并不是他，也许一开始我就找错了人，但是他妥协了，他默认了，然后来关心我，呵护一个被全仙界排斥的人。
如果我杀了他，那我的良心应该是被狗吃了。
鸢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大魔头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仙界和魔界里看不出法术门道的小字辈们都在呐喊助威，他们看不出这场战斗其实有了好多水分。
但是大魔头看得出啊。
他的脸色有些黑沉。
我想他应该是用这场战斗来测试我，看我是否对他忠心。
所以我想要证明给他看的话，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给顾宵萧捅一个血窟窿。
他们都有各自的立场，不管我怎么选择，似乎都是错的。
也许都会后悔吧。
我把速度放得更缓，顾宵萧果然跟着停下来。我对他笑了笑，伸手在额头边敲了三下。
以往我遇到苦恼之事的时候，会去找顾宵萧诉苦，然后会在自己的额边轻轻地敲。
顾宵萧一顿，眼里显出了狂喜之意，他的声音极为欢乐：“葵花，你记得我啦？”
我手腕一动，玄天神剑狠狠地刺出去，贴着他的心脏，偏离要害不到半指宽。
顾宵萧神色一顿，眼里露出的是惊惧和痛心，他的□□扔在脚边，他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葵花？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刺过去的玄天神剑会攻击到我的身上？
那个应该出现在顾宵萧身上的血窟窿为何在我的心肝旁边？
“为什么要杀我？为那个人，他不值得……”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有些恍惚。
我忽然明白了，顾宵萧他曾经被逼迫着给我下了个禁制。
仙界有一种禁制，是将遭到的攻击全部反弹到对方身上，名曰“镜花”。
我看到鸢尾在笑，悲凉又得意。
这种笑曾多次出现在她脸上，在我还是个小孤女，像个过街老鼠一般活在仙界的时候，她用那样的表情与我说她和山隼的爱情。
“让我痛苦的人，我要他十倍百倍的痛苦。”
我知道，她那样走着极端出不来的痛苦，是因为太爱山隼大人。
虽然理解她，但是，还是不能原谅啊。
我用尽力气把玄天神剑对着她扔过去，去势汹汹，剑身带着电闪雷鸣。
数十道法诀打在剑身，空中满是火药味儿，一圈圈的波动如灿烂的烟花，只是大能者散发的威严格外压迫人。
与我设想的一样，鸢尾从来都是昆弥仙君的心头肉。
陪太子读书，她身边的人当然不敢让她出半点差错。
不过那是个假动作啊。
我还有让我自己解脱的一招，自爆妖丹呢。
我化作小巧玲珑的小狐狸，在那些五光十色的攻击中瞬间穿过，冲到鸢尾的怀里。
“轰——”
*
我在这混沌之间游荡了许多年。
无声无息，灰蒙蒙的一片，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会让人闷出病来。
但对我来说，反而让我觉得放松。
迷迷蒙蒙的四周，不需要做什么选择的境地，以前想不通的放不下的，突然就释然了。
我总是想起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跟我爹住在山顶，我爹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半吊子的法术。
他经常去山下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买两斤黄酒，再给我带几个山楂冰糖葫芦。
有这么个爹其实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
但是！我有个无所不能的师兄啊！
我师兄能飞檐走壁，可以变出烧鸡给我吃，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特别帅，武功还高。
我爹都打不过他。
师兄对我特别好，特别耐心。
他会把我爹都不擅长的剑法教给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即使我假装说不会，他也不厌其烦地再给我演示。然后对我微笑，月光下温柔似水。
他会去山下把带着露水的莲蓬买回来，剥开壳，去掉里头的莲心，将白嫩嫩地莲子送到我嘴里。
他会在我苦恼纠结的时候，在我的额头边轻轻地敲三下，然后帮我去解决所有的难题。
师兄他总是无所不能的，他会用尽所有来宠爱我。
不知道后来怎么的，我师兄就消失了。
我爹把我最喜欢的师兄有关的记忆也删除了七七八八。
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剪影。
我还记得，我很爱他，真的真的爱他。
我希望可以和他长长久久啊。
可是我也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
我已经死啦，在他的心里，也死了吧。
因为我背叛了他。
我的师兄，他就是大魔头。
王傲隽呢。
我多想记住柔软的月光下那一抹微笑，容我幸福延续，却只能留住这一颗清泪，赋我一生坚强。
我想我大概会在这混沌里长成一颗仙人掌，坚韧无比。
过了许久许久，我觉得蹲太久会变成蘑菇，就开始走动。
又走了许久许久，久到我觉得数步子也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混沌中突然出来一只手，修长白皙。
有个声音说：“跟我来。”
声音格外的好听，还有熟悉。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是我的师兄。
我忽然就有流泪的冲动。
＝＝魔界＝＝
“魔尊，快十年了，您还不出关吗？”
“……”
石门之内没有任何动静，来人贴着石壁听了一会，叹口气，再次离开。
石室之内光线幽暗，中间有个石雕一般的人坐着，屋内却没有一丝气息，到处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大魔头白发似雪，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金皮鸡蛋。
鸡蛋被环绕着一层闪闪的紫色光晕，像是有生命一样护在周围。
大魔头的眼里有一丝渴望。
“师兄，你那么厉害，以后你的剑送给我用好不好？”
“好。”
“师兄，山下的荷花好漂亮呢，以后你给我养一池子好不好？”
“好。”
“我想吃你剥的莲子，我要你天天给我弄。”
“好。”
“师兄，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师兄，我的名字好不好听？”
“……好听。”
“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聒噪？”
“……可以矜持一些。”
“哼！总有一天，我要变成个哑巴，一句话都不同你说了。”
“……”
*
“师兄，你一定要入魔吗？”
“嗯。”
“那我也随你入魔呗。”
“……”
大魔头面前的鸡蛋忽然有了些动静，不久蛋壳龟裂开来，紫色光晕暗淡下去。
蛋壳完全碎裂以后，出来了一只小小的，毛绒绒的狐狸。
大魔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
“葵花，你来啦。”
小狐狸努力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看眼前人，歪着头，眯着眼睛笑了。湿漉漉的狐狸毛贴着身体，傻傻的样子。
小狐狸吐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大魔头也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它的耳朵。
大魔头忽然就泪流满面。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
“师兄，我爹说如果我敢再提你的名字，再说入魔，他就把我扔到仙城去当烧火丫头。”
“……师尊行事自有他的用意。”
“……师兄，爹他说你已经死了七八年了，是不是骗我？”
“……”
“如果你已经死了，我怎么能看到你？同你说话？他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没骗你。”
因为，你就是我的心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