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游钱王祠

丢三落四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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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王祠远比杜玉清想象的规模要大的多。前后三进,巍峨壮观。在庄重的红色山门前耸立着一尊牌坊,上书“功德坊”大字。山门前呈现一幅热闹的情景,俨然是个小集市,摊贩摆的五花八门:卖菜的,卖糕点的,卖竹篮的,卖粗布的;修鞋的,补衣服的,代笔写信的,看相的测字的……好听的吴侬软语悠扬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此起彼伏。杜玉清边走边看不觉间嘴角上翘,荡漾起笑容来,她很喜欢这种世俗生活的热闹场景,要不是跟着姚先生出来,她就会在这里好好地盘桓一下。她留意到姚先生一路过来也是很放松释然的样子,

    庄重的红色山门正对着功德坊,山门上的正楷写着“表忠观”三个大字。姚先生介绍说:这钱王祠始建于北宋熙宁十年,是后人用以纪念吴越国钱王的功绩而建。这吴越王不过经历了三世五王却能被百姓一直称颂,至今享受人们香火供奉,大有深意在焉。

    “他们做了什么?难道他们很会打仗?”阿志仰头问道。

    姚先生郑重地摇了摇头,说:“真正的强大不是武力的强大,而是悲悯之心。”说着姚先生简单地介绍了几位吴越王的事迹,姚先生最后说:“疏浚西湖、筑捍海塘,八十六年时间把杭州府治理得富庶繁荣,超过了苏州府和会稽府跃居江南第一,这固然是为政一方的功绩,但这不是他们最大的功业,最难的是他们以国君的大慈悲真正做到‘保境安民’。为了吴越地方免于遭受战火破坏和百姓安宁,最后一任吴越王钱弘俶能够牺牲自己家族利益,把吴越国掌控的十三州主动纳土归宋,‘民知易姓而不知易国’,保全了整个吴越的平安。这就不是寻常帝王能有的胸怀和气魄。

    你们看,公道自在人心,这样的人百姓礼拜,老天保佑。百家姓中‘赵钱孙李’就把他们就排在了皇家赵姓后的第二位。”姚先生指了指高举着香火在五王殿虔诚拜祭的百姓和插满了燃尽香火的竹签的香炉,继续说道:“祖上功德无量,后世子孙就能够蒙荫受益,神灵护佑。钱家后世子孙枝繁叶茂,都很出息,历朝历代出过了无数的进士、举人,连状元也有不少。宋代的钱昆官至秘书监,本朝的钱福在礼部廷对和殿试都是第一,任职翰林院编修,其他还有诸多的文人、医家和藏书家。更可贵的是‘钱氏家训’仍然秉承‘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之大礼’的宗旨,讲究‘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利在一时固谋也,利在万世者更谋之。’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他们的着眼点放在了千秋万世上,这样的人家不兴旺,子孙不成才,谁能兴旺,谁能成才?!”

    说到最后,姚先生有些激动,眼睛都有些湿润。杜玉清也被他的一席话给深深打动,热泪盈眶。众人跟在姚先生的后面恭敬地给正殿中的五王塑像,敬香行礼。杜玉清瞻仰过一圈,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姚先生还在正殿中久久盘桓不肯离去。她知道姚先生现在的心里一定是纷繁复杂的,作为忠良之后,他现在一定也是感同身受。因为父亲的被杀,他毅然离开了京城回到自己祖地隐居,断然阻隔了自己出仕为官的道路,可以想见他当时悲愤之下的失落和沮丧。他曾经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甚至受过皇上召见和赏识,成为享誉天下社会的少年天才;他曾经心怀远大抱负,要匡扶社稷,济世百姓,却不得不归隐田园,寂寞度日。陶渊明的归隐是为官不适应后心甘情愿的选择,他的归隐却是理想抱负还没有展开时断然的折翼,这让人如何心意平静?

    而且,通常所谓高门世家,哪怕改朝换代,父辈身死报国,子孙只蛰伏一代,下一辈早就着力培养酝酿着早日参加科举考试,重新光庭耀祖,而姚先生偏偏那样真心实意的人,他的退隐退得果敢刚毅,他退得彻底完全。听说他的几个儿子是一边务农一边读的书,基本上都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朝廷为姚先生的父亲平反后,考学最高的都只到了秀才,比较钱家的隐忍,后代子弟的出类拔萃,姚先生的心里是否愧疚良多?如果他当时行事能够婉转一些,多给孩子们一些选择,自己儿孙们的情况是否好些?家与国,忠与孝有时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啊。

    有人钦佩姚先生的学问,赞誉他家是耕读传家。姚先生暗自苦笑。所谓的耕读传家,应该是那具有百倾土地千亩山林的大地主,他们不用下地干活,可以一边悠闲地品茗作诗,一边欣赏蓝天白云下,在绿色的田野里挥汗如雨的农人的劳作,觉得那是一种美好的田园生活。其实农田劳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农人回到家中往往已经累得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能看得进书?生活总是隔着距离才产生美感。

    苏东坡曾经说:“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苏东坡仕途失意时的感叹,他是享誉天下的大才子,所以他不稀罕聪明。但如果他的儿子真是愚且鲁的话,他肯定会跳脚着急吧?更不用说如何能“无灾无难到公卿”了。

    清醒的人才要提醒自己要“难得糊涂。”本来就愚钝的人还要再糊涂,岂不就成了无可救药的一团浆糊了吗?

    杜玉清叹了口气,她能够感知到姚先生心里的沉重,于是自己拉着阿志先出了殿门,让姚先生在那里独自沉思。

    “先生怎么了?”阿志不解地问。

    “可能触景生情一时想起了许多事情吧。”杜玉清轻声说。

    范斯远走过来,有些严肃地又有些了然地说:“钱弘俶虽然献十三州归宋,最后还不是同李后主一样给宋太宗给杀了。”

    杜玉清心里一沉,她对这段历史了解的不深入,心里不由地为这位最后一任钱王的结局难过,不由地追问道:“他是如何死的?”

    范斯远虽然表情认真严肃,但他的眼角飞扬向上,天生有种风流俊逸的气质,他说:“还不是同李后主一样被被毒酒给毒死的?他六十岁大寿,宋太宗遣使祝贺,当夜钱文德暴毙。史料上说怀疑是被宋太宗毒死的,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肯定就是!可笑的是一个李后主死后被封为吴王,以王礼厚葬;一个钱文德死后竟然给谥号忠懿王,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好歹李后主还打了几下才投降,这个钱文德就直接纳土归宋了,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