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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家堂姐亲自上门道歉,这个外地来的小子还不依不饶,一侧的卢姓少女愤怒起来,她脸一黑,深呼吸了下后,才压着声音冷笑道:“卢小郎君看来真是个有后台的,对着我们范阳卢氏,还能如此嚣张,佩服佩服!”
她哧哧吭吭地说道:“这洛阳可不是成都那样的小地方,这里的水深着呢,人物,也多着呢。想我们范阳卢氏,平素里见过的皇亲国戚不知多少,可那些人中,就没有一个如卢文郎君这样张狂的!”
少女还在冷笑连连,她把卢萦上下打量片刻,哧声说道:“小郎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你的父亲当年傲王侯,嘻嘻,那个傲王侯,该不会是如卢小郎君一样,用一张脸傲的吧?”
在一个看重孝字的时代,有一句话叫做祸不及父母。一直以来,很少有人敢在骂阵时,拿对方的父母开刀。因为一旦开了头,那就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仇。
而这个没多少见识的少女,竟这么毫不隐讳的讥笑卢萦的父亲,暗指他不过仗着一张好脸行走在权贵间。
这是讥刺卢父是兔儿爷了!
一时之间,卢萦双眼微眯。
她的父亲死得早,在她心中,却一直是高洁而让她向往倾慕的。而且她知道,她的父亲性格与她不同,这话,她父亲如果在世,如果让他听到,会无比在意!
当然,卢萦对上少女骄纵得不知轻重的模样,心下很明白,这番话,只怕是别人教她说的。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卢萦,却是实实在在给激怒了。
当下,卢萦转过头来,她双眼眨也不眨一下地盯了那少女一会,突然说道:“你这样不好……”
卢萦说得慢,语气轻淡,一副无比随意的模样,“当今天子重儒学,无论是后宫贵人,还是民间仆妇,都以识字为德,以斯文为美,以雅致为秀……姑子是嫡母养大的吧?可惜了,你被养歪了,这般没有半点书卷文雅气,还总是轻而易举地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子,实在是可惜,真可惜!”
杨卢氏:“……”
说实在的,卢萦的话扯偏了,几乎是莫名其妙的,她就扯到了那少女和她的嫡母身上。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眼前这个小郎,竟然这么简单,这么直接的把后宅的阴暗事冷不丁地说出来?
杨卢氏呆了好一会,终于记起了她的小堂妹,便腾地转头看去,果然,刚才还趾高气扬,很以自己仗义执言,讥讽了卢萦的少女,呆成了木鸡。
一席话把两女堵得傻傻愣愣后,卢萦不耐烦了,只见她挥了挥衣袖,朝着两女蹙眉说道:“两位,现在歉也致了,礼物我也收了。有所谓男女授受不清,两位还是赶紧回去,有什么要事,不如让你们的丈夫或兄长来与我交涉便是。”
说到这里,她衣袖一甩,大声喝道:“送客。”竟是转身去得远了。
直到上了马车,那卢氏少女还傻傻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她抬起头来看向杨卢氏,艰涩地问道:“四堂姐,他说的是真的么?”内宅争斗,至今虽有千年,可其中很多手段却是不断翻新的。如这种把子弟溺养使其歪苗的手段,在这个时代来说,还是极高明,也极新潮的。卢萦不说,少女根本没有那个意识。
一句话问下,见杨卢氏低头不语,少女又不是个笨的,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下她咬着唇。
直过了好一会,少女才低声说道:“四堂姐,我恨这个卢文。”
杨卢氏抬头看向她。
少女侧过头看着马车外面,脸色苍白,表情凄然,只见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四堂姐,你说嫡母听到这番话后,还会对我好吗?”这话一出,杨卢氏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婢仆,没有回答。
少女继续木然地说道:“有些事,你知我知大家知,只要不说出来便一团和气,可一旦说出来,便会在人心上插一根针……四堂姐,嫡母听了这话,我便是如以前一模一样地行事,嫡母也会认为我心中明明对她有怨却强颜欢笑,认为我心机重着。”她双手捂脸,喃喃说道:“四堂姐,我马上就要适人了啊,嫡母都说了要替我张罗了……只是一句话。只用一句话便改变了我的人生,这卢文,怎能如此的可怕?”这少女不了解卢萦的为人,不明白卢萦那个人,她是从来不记仇,因为有什么仇,她当时就给报了!
少女读书不多,不懂读书人的清高,对于自己辱及卢萦父亲的话有多难听,她其实不怎么清楚。不过这种内宅之事,她天天耳濡目染,那还是明白一些的。如,她很清楚,自己的婚姻,自己一生的前程,就系在嫡母手上,所以她一定要讨好嫡母……
而卢萦只用一句话便在她和她讨好了多年的嫡母之间,埋下了一根难以修补的刺,少女都要昏厥过去了。
两女走后不久,天空大晴。
被雨水润湿的大地,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变得干硬而清爽。
天放晴了,卢萦也没有理由呆在家里不出门了。当场,她便坐着马车上了街道。
这洛阳做为天子之都,不但繁华无比,而且人流如潮。看着街道两侧的店铺,卢萦暗暗想道:洛阳人这么聪明,哪有什么可以让我平白插入的生意?在这里要做什么,只能是仗着后台硬生生地挤进去了。
寻思了一会,卢萦想道:不如还在河运上下功夫?听耿六郎的语气,整个洛阳的河运,他家管了六成,也不知在他家下面接饭吃,会不会令刘疆不快?
寻思了一会,卢萦伸出头来,朝着驭夫说道:“去齐秀山。”
“是。”
齐秀山在洛阳本是一座无名小山,不过自从那里建了几个书院,又碰上当今陛下刘秀几番前去讲经后,那里便成了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卢萦一心想着要让卢云成为天子门生,这齐秀山便非去不可了。
正值秋日,自入夏以来的炎热,经过前几日的几场雨后,天气一下子凉了一半。路上的行人,都披上了外袍。
这个时代,锦缎绣帛在不停地研发下,花样质料反复翻新。不过自二百年前起,最好最华贵的布料,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轻和薄。
因此,夏日的洛阳街道上,那景观是相当动人的。出身不凡的贵妇贵女,一个个身着轻薄的的珍贵帛纱……
也因为如此,所以那日杨卢氏落水后,打湿了的薄帛紧紧贴在身上,丢脸给丢大了。
与这些洛阳人不同,卢萦一直只喜欢广袍大袖,喜欢帛衣上的精致绣花,却不喜欢那轻薄的布料,就算是方空也不喜欢。
还在寻思着生意的卢萦,看到那些坐着马车的富家子弟们,明明天凉了,却还是穿着最轻薄的纱帛,然后颈间披一件厚披肩,足下蹬一双厚靴了来抵挡寒冷,不由想道:天下太平,洛阳人越来越富裕,又都是爱奢华的,要是能在这穿着方面做生意,也不失是一个门道。
胡思乱想中,马车来到了齐秀山下。
还没有靠近,前方便喧嚣震天,卢萦令马车靠近少许,朝着一个返程的人问道:“敢问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那牛车中的是一个中年胖子,他对上卢萦贵气的面容,马上客气在回道:“说是有军士封山。”
封山?
书院之地从来不是皇宫内苑,没有封山的道理。
卢萦寻思了一会,还是令马车驶了过去。
不一会,她便看到那翠绿的山道间站着的一个个盔甲在身,严肃凛然的军士们。
看来真是封山了。
卢萦正准备下令返回,对面的山道上,缓步走下来一群青年郎君,这些青年郎君,一个个身着正装,浩浩荡荡而下,足有五六十个,卢萦一眼瞅去,在人群的后面发现了耿六郎和卢九郎等人。
不过这几位世家郎君,现在正低着头,无比老实地跟着几个与他们面目相似的青年身后。
卢萦目光再一转,赫然发现,走在众郎君左侧,那个一袭便服,薄唇如削,俊美逼人的郎君,可不正是耿左将军?
看到耿二,卢萦又寻了寻,里面没有阴澈。
在卢萦张望时,她身侧的马车中,也伸出不少脑袋在张望,隐隐中,她听到有人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让这些洛阳城最举足轻重的世家郎君来了这么多?”
“可看清楚了?这里的郎君,任哪一个都是不可以得罪的。把他们的面目记在心中,以后见面避让三分。”“是。”
议论声中,卢萦的马车开始掉头。
就在她掉头的那一刻,无意中瞟向人群的耿六轻咦了一声,然后,他转向一侧说道:“那个卢文也来了。”
卢九郎抬头瞟了一眼,他还没有说话,另一个显然是世家嫡长子,做官吏打扮的郎君一侧淡淡说道:“不过是一个外地来的张狂小子,侥幸赢了你们一场而已。也别太看重了。”
他这是告诫。
当下,耿六和卢九郎齐刷刷地低头应道:“是。”
交谈着的三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耿左将军,这时转过头来,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向混在人群中的卢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