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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坐在床上,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藏着说不尽的忧愁。
俞子晋进来时便看到这副西子捧心图,连忙劝解道:“怎么起来了,身体刚好一点,快躺下睡觉。”
“睡不着。”白苏抱怨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被你养成猪了。”说着说着却不免咳嗽起来,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你看看,我说什么。”俞子晋白他一眼,拿了件衣服披到白苏身上,自己挨着他坐了,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急什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中的又是鹤顶红,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苏泄气,懒懒地倚靠在石壁处,这些天的经历当真如做梦一样,那日在皇宫里,昭和太子逼他喝下加了鹤顶红的毒酒,他本以为是难逃一劫了,却不料危急关头被俞子晋给救了出来。
“老实说,那晚你为什么要救我啊?”白苏好奇。
俞子晋痞气兮兮地笑:“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要娶你做我夫人啊。”
“你有车吗?有房吗?在哪工作?月薪多少?”
俞子晋被他整懵了,“……啊?”
白苏一脸冷艳高贵,无情地嘲讽道:“没车没房还想娶老婆,下辈子吧。”
“车?是指马车吗?这个倒是可以买一辆,至于房子,咱们现在住的不就是嘛。”俞子晋反应过来,似懂非懂地说道。
白苏捶床,“谁要跟你一起住在坟墓里啊!”
想当初他刚醒来那会,还以为这地方是什么地下密室,没想到他喵的竟然是繁城城郊的一片墓地啊摔!
知道了这残酷的真相之后,白苏连睡觉都不敢了,屡屡在梦中惊醒,精神也一天比一天恍惚,整个人瘦的几乎脱形,后来俞子晋抱着铺盖过来打地铺,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繁城里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吧?”白苏拉着俞子晋的袖子,语含期待地说道。
俞子晋不赞同:“你身体还没好呢。”
白苏满脸失望之色,轻声感叹:“本来还想回去取样东西呢……”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俞子晋的手指落在腰间的佩刀上,缓缓摩挲着,微低着头,五官隐在阴影里。
白苏轻轻一笑,注视着俞子晋的侧脸,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俞子晋深深地看了白苏一眼,床上的少年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泼墨般的青丝松松散散的垂在胸前身后,凸显出一条形状妩媚的美人尖,精致的脸庞十分消瘦,越发显得下巴尖尖巧巧。
想起大夫所说的那句“即使捡回一条命,以后也恐年寿不长”,俞子晋握紧手里的佩刀,沉声道:“好,我们去。”
白苏现下身体虚弱,吹不得冷风,俞子晋便拿来一领狐裘斗篷,为他细心披上,戴上兜帽,退后一步仔细端看,见着实相得益彰,便勾唇而笑道:“这衣服你穿着不错。”
这斗篷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摸起来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白苏眯着眼睛笑,“如此破费,你倒是舍得。”
山路崎岖,如今又刚下过一场雪,马车赶不上来,俞子晋便矮下身子,背对白苏道:“上来吧。”
白苏趴到他背上,俞子晋便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往下走,道路湿滑难行,身上又负着一个人,纵是他武艺高强,一路行来也累出一头汗。
听着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白苏颇觉不好意思,想要自己走路,俞子晋却又不肯,只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我这般尽心尽力掏心掏肺,你有没有爱上我?”
白苏缩在狐裘里,轻咳几下,笑得眉眼弯弯:“还差一点点……”
俞子晋闻言故意重重叹了口气,“看来我还需要多多努力啊。”
白苏附在他背上,笑而不答。
确实只差一点点,如果白苏不曾在现实世界里学过表演专业,如果他没有修过微表情分析课程,如果对方不是叫“俞子晋”这么个在原书中出场率和昭和太子旗鼓相当的名字,白苏也许真的就被感动了。
只可惜,缺少的这一点恰恰是永远无法弥补和更改的。
已是深冬时节,天气寒冷非常,繁城内的百姓都已换上厚厚的冬衣,街上行人渐少。
下山之后白苏便坚持自己走路,虽是好意,却不免拖慢了行程,两人来到繁城内时已经是午时左右,又累又饿,便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进食。
年关刚过,酒楼里的装饰尚未除去,因是国丧期间,并不见如何奢华喜气,只在梁柱上绕着彩绸,食客们也拘谨,不敢大声喧闹说笑,只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偶尔传入白苏耳中一两句,却也足够他了解一些情况。
“昭和太子已经登基了?”白苏喝了口热汤暖胃,小声问道。
俞子晋正专心吃着一锅水煮肉片,明明辣出了一头的汗,手中的筷子却不见丝毫停滞,随意地应答道:“现在你应该称呼他为新皇。”
白苏沉默,低头慢慢喝汤,缓了半晌,才觉得身体渐渐回暖。
无论什么时候人民群众都对艳闻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尤其是那种似是而非半遮半露的,不但具有挑战性,又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于是酒酣耳热之际,一群人便凑到一起聊起了不久前轰动胤国的奇事,元德帝死后,碧姜公主竟突然消失了。
关于这一点,有人猜测碧姜公主已经追随大行皇帝,夫妻两人双双殉情,也有人说是昭和太子不堪其辱,亲手杀掉了碧姜公主……
旁边有人持反对意见,放下酒杯道:“未必。”
众人闻之,纷纷请教其高见。
先前说话那人得意一笑,抚着胡须笑道:“想那碧姜公主何等美貌,便是赞一句沉鱼落雁也使得,据说当年未嫁之时,在大雍曾引得无数士子争相追逐,如此姿色,哪个男人会舍得下毒手?更何况,愚兄我可是听说,自碧姜公主去后,新皇可是悲痛不已,夜夜留宿在碧姜公主居住过的荇叶渚,朝中大臣连番上书请求另立皇后,新皇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狠狠发落了那些官员,引得朝堂上下现在竟无人敢再提此事。”
众人听了一阵唏嘘感叹,遥想碧姜公主的美貌,个个心驰神往。
不料,却又有人说道:“若是新皇当真钟情于碧姜公主,那大行皇帝的死,会不会另有蹊跷……”
“打住!”众人纷纷呵斥那人,沉脸骂道:“你这年轻后生,也太不知事,这话岂是能够随意出口的,当心祸连家人,快休提此事!”
其他人亦点头附和,心照不宣地说起了另一新奇事。
白苏此时已有七八分饱,不由摇头感叹道:“果真是三人成虎……”
两人在繁城内待了半日,及至夜深人静,俞子晋抱着白苏,小心躲过守卫,在夜色掩映中,快速在东宫穿行。
好在昭和太子已是新皇,现下迁至乾清宫居住,东宫守卫锐减,只要小心谨慎些,倒也没什么危险。
在白苏的指点下,俞子晋揽着他来到寝殿,房间内漆黑一片,怕引来守卫,并不敢点灯,只将床柱上的帕子取下一块,露出一颗嵌在床上的夜明珠。
白苏来了精神,轻手轻脚地走到梳妆台前,伸出手指头,东摸摸西扣扣,也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俞子晋心中一动,凑上去看,“你在做什么……咳咳,这什么东西,好大的味道!”忙不迭地退后退,一个劲地打喷嚏。
“是香粉啊。”白苏拿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精致小盒,敞开口,露出里面薄薄一层粉末,他笑着递到俞子晋面前,“很香的,要不要来一点?”
眼看着拿东西就要扑到自己身上,俞子晋吓得连连后退,最后干脆打开了窗扇,坐到窗台上,一脸嫌恶地问:“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喜欢这种东西呢,该不会是扮女人扮得久了,移了性情吧?”
“切,真是不懂欣赏。”白苏大大方方地将那盒香粉塞进袖子里,翘着兰花指对俞子晋抛了个媚眼,“人家喜欢不行吗?”
一句话说得是千回百转柔情无限,听得俞子晋恶寒不已。
白苏垂头狡黠一笑,继续翻翻拣拣,半晌从犄角旮旯里拖出来一个小布包,他坐到床上,打开布包,露出一些散碎银两和几张银票,笑眯眯地一张张清点着。
俞子晋百无聊赖地看着,笑着问道:“有这么开心吗?你若是喜欢钱财,直接嫁给我多好,我保证你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唔,这样吗?”白苏睁大了眼眸看他,半晌摇头笑道:“不好。”
“为什么?”
白苏理所当然道:“已经嫁过一对父子了,总不能再和另一对牵扯不清,否则岂不是坐实了我这红颜祸水的骂名。”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俞子晋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眉宇间的玩世不恭顷刻消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危险而陌生,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白苏,勾唇一笑:“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苏低咳两声,微笑着和他对视:“早年间曾听闻北戎民风奇特,若是父亲死了,儿子有权继承他的一切财产,包括除生母外的任何女人,我若嫁给你,将来岂不是很有可能成为你儿子的人,还是算了吧。”
“呵呵,你说得不错。”俞子晋低笑出声,表情邪肆而狂傲,一双鹰眸紧紧锁住白苏,“不过,你是怎么识破我身份的呢?”
“就是刚才那盒香粉啊。”白苏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折叠起来,悠悠答道:“据说北戎的女子和男人一样英勇慓悍,个个都是巾帼英雄,想来很少用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吧?”
“不错。”
白苏笑得单纯而无辜,轻轻眨了下眼睛,神情狡黠,像是正在回味什么东西,“冷香楼的梅花香饼很好吃。”
听了这话,俞子晋长眉一挑,颇感兴味的看向白苏,“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当日在冷香楼里,白苏倾身去接糕点的时候,那中年龟公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眼睛里藏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嫌恶,白苏刚开始不明所以,又点了几分梅花香饼后才恍然明白,因为经常扮女装,他身上已经染了些胭脂水粉的香味,那龟公闻皱鼻子是因为他不惯这个味道,“一个在秦楼楚馆里待了很多年的龟公,却还不能适应香粉的味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果然是心细如发。”俞子晋笑赞了一句,忽而又问道:“但你是怎么知道那龟公就是我假扮的呢?”
至于这一点则是从剧情里推测出来的,柳轻烟穿到架空异世,先后赢得昭和太子、俞子晋、南宫旭平三个男人的宠爱,与他们谱写出一场如魔似幻的旷世奇恋,原书中曾经提到过俞子晋之所以对柳轻烟心生好感就是因为钦佩对方的文采,这说明柳轻烟出场时,俞子晋也在冷香楼里,只不过没有直接露面罢了。
再加上对方刚才躲避香粉的动作,白苏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俞子晋说的,于是他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忽悠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既不愿说便罢了,左右你今后也只能跟在我身边了。”白苏知道那么多,除非死掉,否则俞子晋又怎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可未必。”白苏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俞子晋心叫不好,纵身提气朝白苏扑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白苏身下的床板霍然裂开,少年就势一滚,早已跌落进密室之中,床板转瞬之间便恢复原状,只余一道夹杂着笑意的声音隔着床板模糊传来。
“三皇子,救命之恩,他日再报。”
“南宫碧姜!”俞子晋狠狠捶了下床板,低头一寸寸搜寻着密室的开关,忙碌半晌,却仍然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