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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发生的一切,全在苏墨弦意料之中。
自倾城最初在宫中被揭穿了女子身份,她便一直等着大周的一个说法,而林淑儿的刺杀未遂更是将武帝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如今,倾城云奕两人接到了南诏王的密函,既要回国,自是到了一并清算的时候。
想倾城作为南诏王最宠爱的“儿子”,出使来到大周月余,坏了身份不说,却被睿王重伤,在床上就躺了二十几日,更险些被睿王侧妃生生烧死,以这一层而言,倾城便是要大周割一块地过来赔,也不算过分。
然而,大殿之上,云奕与武帝说到这个话题时,倾城却只是眸含羞意、欲语还休地望了苏墨弦一眼,嗓音轻轻软软带着女儿家某种时候特有的婉转,“其实仔细想来,睿王也是无心之失,原本交手过招便不好事事算准,再者,不打不相识……”
饶是苏墨弦心中清楚倾城只是在做戏,但被她含着盈盈情意的双眸直直凝着,一时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
自然,倾城没有说完的话便由苏墨弦接了上去。
他上前一步,朝着武帝郑重行了一礼,道:“父皇,公主在大周月余,儿臣与她数次相交,相逢恨晚。如今,儿臣与公主两情相悦,愿自此结为连理,恳请父皇赐婚。”
武帝一刹那震惊莫名,一时间,竟来来回回在苏墨弦与倾城脸上看了好几回。
而这段时间里,倾城一直静静垂着眸子,俨然娇羞不自胜的模样,却没有谁能够看到她眼睛里的情绪。
殿中,一时间只剩下沉默,不长不短的时间。
武帝静了静,这才看向倾城,“公主,可果真如睿王所说?”
倾城悄悄瞧了苏墨弦一眼,轻轻点头,“果真。”
“南诏王的意思如何?”
“小七的意思,便是父皇的意思。”
武帝闻言,脸上终于徐徐露出一丝踌躇满志的笑,他站起身来,道:“好,大周与南诏联姻,这是莫大的喜事,朕即刻便拟下婚书,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南诏。”
……
出得未央宫,云倾苏三人沉默,汉白玉的地面上,落下三人沉静的影子。
如此走了许久,云奕泰然自若地出声道:“孤先行一步。”
云奕快步走开以后,便只剩下倾城和苏墨弦两人,倾城的脸自此彻底淡漠下去,和殿前那个含娇带羞满腹情意的人儿彻底成了两个。
巡视的禁军将将走过,周遭又空旷了下去,倾城淡道:“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解药?”
一刹那,苏墨弦真有种从万丈悬崖急剧坠落的感觉。
他静静望着前方,不知是不是左腿微跛的原因,他的步伐有些突兀的缓慢。
倾城问过许久,仍旧得不到他的回应,她蹙了蹙眉,已经有些不耐烦。
他终于平静地说出了四个字:“圆房以后。”
“你!”
一刹那,倾城被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扎出两个窟窿来。
倾城气得唇都白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从齿间蹦出,“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苏墨弦亦停下脚步,沉黑莫测的眸子直直凝着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倾城手足发颤,已彻底说不出话来。
苏墨弦径自不疾不徐道:“或者你以为,我昨日同你说成亲,只是想要和你做一对假夫妻吗?”
“倾城,我想要什么,你应当最清楚才是。我要娶你,要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有名、有实。”
倾城狠狠咬着下唇,只是恨恨望着他,不说话,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仇恨了。
他让她国破家亡、生不如死,他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和她说这些话?
苏墨弦自始至终回视着她,淡然自若。
良久,倾城终于缓缓松开被她咬得充血的唇,又徐徐扬起了唇角,充血殷红的唇色为她的笑平添了几许妖冶,“好啊。不过,我想要什么,你最好也要清楚,如此,这才能成为一桩公平的交易。”
“自然。”
“那么,击个掌吧。”倾城妖妖娆娆地朝着笑,举起她那红红紫紫惨不忍睹的右手。
苏墨弦双目陡然一缩,他是医者,自然这么一看,便能知道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烫伤,徒手去抓了滚烫之物留下的烫伤。
然而,她从来公主之尊,什么事能让她亲自动手?
不过心中一个转念,答案,他已最清楚不过。眼底,终于彻底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眼前这个女人,自小被他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她和他在一起十八年,从头发丝儿到指尖全是身娇肉贵,平日里破了个皮都要在他怀里撒娇求宠爱。今日,她竟为了别的男人将自己烫成这副模样?
十指连心,的确,倾城十指连着他的心。这一刻,苏墨弦只觉那些皮肉模糊的烫伤分明就是直直落在了自己心头,将他的心烫得惨不忍睹,血肉溃烂。
清楚地看到苏墨弦素来的平静自若被击溃,望着他眼底隐隐动荡的疯狂,倾城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快意过,唇边痛快的笑意加深,她提醒久久盯着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苏墨弦,“击掌为誓,睿王该不会不敢吧?”
苏墨弦这才缓缓举起右手。
他的右手仍旧伤着,只是和她不同,他的伤在手背,他的伤……为了她。
“啪!”
一道清脆的掌声落下,倾城直直看进苏墨弦的眼睛里,从他又沉又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唇角的笑如妖如魔一般疯狂,无可遏制地扩大,她的唇轻启,“苏墨弦,我陪你睡一夜,你给我解药救我想救的男人,交易既成,驷马难追!”
声落,倾城不再看眼前男人瞬间惨白下去的脸,毫不留恋转身,大步离开。
苏墨弦僵立原地,背影一瞬衰颓,如屹立不倒的山峰,瞬间崩塌溃陷。
倾城一路面无表情,出宫后径直上了等在宫外的辇车。
微雨已经等在车外,扶她上车时,目光直直望向她,朝她几不可察点了点头。
已办妥。
倾城今日终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
辇车驶回行馆,苏墨弦却仍在宫中。
他缓缓往天牢走去,不知是不是腿脚不便的原因,或是腿脚不便却仍旧站立多时,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入宫时多了几分萧寂。
他带着武帝的口谕,天牢守卫自然殷勤开门带路。
再出来时,清寂的男人身后已多了一人。
把守在天牢之外的侍卫看清那人,全是目瞪口呆惊讶不已的神情,下巴几乎要落到地上去。
只见一人之下的睿王亲自入天牢带出来的人,却不是曾经的睿王侧妃丞相千金,竟是前两日闹得惊天动地的女刺客。
罪该万死的女刺客逃狱不成,最后却是被睿王亲自带了出去。果然,皇家的事,不是普通人能够想通的。
在众多惊诧莫名的目光里,睿王带着忆昔离开了皇宫。
睿王刚刚离宫,便立刻有人去了未央宫禀报武帝。
下凡重伤至卧床不能起身,今日是听君近身伺候。
武帝看向听君,问:“你从睿王身上看出些什么没?”
听君斟酌道:“不敢欺瞒皇上,奴才原本怀疑之人正是睿王。放眼天下,能在数招之内将奴才二人重伤的,屈指算来不过两人,而睿王,便是那三人里最了解奴才二人的。然而,今日看他,却丝毫瞧不出中毒迹象,这着实有些蹊跷。”
武帝已经听懂了听君的言下之意,道破,“你仍旧怀疑是他?”
“皇上恕罪,奴才只是觉得睿王今日这腿伤来得巧,不免生疑。只是,若是奴才多疑,睿王的腿伤果真是刺客所为,那么局面只怕更加复杂难办。皇上想,这两年来睿王身边去了多少刺客,有哪一个曾伤到过他?”
武帝眼中一片深沉莫测,“他这次回京,哪一件事让朕看懂过?”
听君默了默,试探地问:“皇上请恕奴才多言,为何要答应睿王,将那宫女放走?”
武帝闭了闭眼,良久,轻叹一声,“倾城的死,终究还是朕亏欠了他。看他这两年这么折磨自己,到底是朕的儿子,朕心怀有愧。昨日闹得那般大的动静,他必然能听到风声,他念着故人,亲自来求朕放人,朕也只能做这个顺水人情。”
“那慕离……”
“无妨,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何况是朕眼皮子底下的睿王府?忆昔那个丫头,必定和慕离夕颜脱不了干系,派人盯着她。”
“是。”
武帝又沉默了片刻,方道:“你找个机会,试一试睿王,试试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