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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与君长相守,共白头,你可愿?
慕长云此时只觉脑内轰鸣作响,一时竟不知身处何地。
柳栖雁这话什么意思?慕长云心中有些茫然。长相守,共白头,这分明是情爱之语。可世间情爱,不应是男女之间的么?
上一世,他在那江昊阳的后院围观了无数莺莺燕燕,为情争锋,为爱呷醋,他便以为世间情爱之事便是如此,皆为男女间爱恨痴缠,或求而不得,或得而不惜。可柳栖雁与自己皆是男子,他所言,又是何为?
慕长云心知自己与这人越发亲近,却也只当是好友之情,或许多几分兄弟之情,但情爱之事?
忍不住抬眸向面前这人望去。
此时这人依旧眉目含笑,却似乎多了几分忐忑之色,凝视自己的眼神在月色下显得益发深邃难辨,却再次让他有了心跳失序的感觉。
只是此人素爱玩笑,总一副世间万事皆不过心的样子,如今他突然对自己说这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玩闹?
“栖雁兄你——”
不待慕长云将话说完,柳栖雁便飞快打断他,道:“在下不求长云立刻回复,只是在下所言句句肺腑,还望长云放在心上,如今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后不等慕长云反应,便架着人回了院子。
慕长云只觉被这人碰触后,本就心绪纷乱的自己更是变得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来来去去回荡着那“句句肺腑”,而后再清醒过来时,竟已独自坐在屋中,不禁有些惊疑,自己对这柳栖雁,究竟是什么心思!
之后他躺在床上,前后思索着这一世,自两人相识以来,点点滴滴的相处经过。
最初这人分明只是觉得他很有趣吧?
玩笑也罢,结盟也罢,自己出于信任,也没有将这人的种种作为太过放在心上,只与他淡然相处。
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变了呢?
他好像有些记不清,想着想着,本以为会睡不着,却渐渐陷入了梦里。
只是梦无好梦,翻来覆去的依旧是那个搅乱他心池的家伙。
一时是这人逆着光坐在窗台上笑得漫不经心,一时是这人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冲自己笑得得意欢快,一时是上一世这人满脸嘲弄对江昊阳冷笑讽刺,一时是这人在雪山上与自己过招后笑得酣畅淋漓,一时是上一世这人一身血衣仰天长笑力战而死,一时是这人月华之下披血二来,得知自己无事后那放松轻笑。
来来去去,不同的笑脸,却都是同一个人。
左右为难!他不愿就此与这人远离,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当真是进不得,退不得。
这让慕长云倍感烦躁,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满心疲惫。
另一边厢,柳栖雁却是睡了个好觉。
原本他话一出口,是有些后悔的。哪怕先前已觉得慕长云对自己也有些不同,却也明白这人怕只是将自己当做亲近好友,全无旖念。
因此不等对方拒绝之言出口,他便急慌慌地把话打断,只希望这人能多些时间慢慢想,自己也能多些时间慢慢追。
待到躺早床上反复思索后,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话既已出口,木既已成舟,他便也豁出去了。横竖心系之人是个迟钝货,若自己不先将心意表明,只怕等到那人妹妹全嫁了,结婚生子了,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情意,而只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当做好友兄弟罢了。
如今捅破了这层纸,自己之后追求起人来反而能光明正大了。而这人原本心中待自己就有所不同,将来也必定能渐渐为他打动。
这么一想,自己其实真是机智!
柳栖雁忍不住又洋洋得意起来,而后带着这份得意,渐渐沉入睡梦。
梦中慕长云与他两心相惜,情定今生,天长地久,白首为伴,简直不能更美好。
早上醒来时,他还唇边带笑,满心欢喜,只愿能美梦成真,便可圆满啦!
于是,刚走出门,一身黑气的慕长云,见到的便是春风满面的柳栖雁。
“你随我去练剑!”慕长云觉得自己有点手痒。这人害他一夜难眠,自己却这般心安理得——不能忍。
且不论慕长云如何盘算着要将人修理一番,真正提剑而上时,他却渐渐压下了杂乱的心思,只是在与柳栖雁的过招中,将昨夜对战的各种体悟,融入了进去。柳栖雁立刻发现,这人的招式变得更为灵活多变,且对应时,偶尔会有些诡异的后手,不过是一次与人生死相搏,实在是让人惊讶。
“长云的剑术更为精进了。”
慕长云收剑入鞘,并不答话。在想明白之前,他不是很想理会这人。
柳栖雁也不欲逼迫他,继续与这人同进同出,两人间的相处似乎恢复了之前相伴而行的样子。
只是每每柳栖雁有意亲近些的时候,慕长云都会尴尬躲闪,主动开口更是变得少之又少。
不过是一晚之隔,面前这人就突然变成了一块怎么都捂不化的坚冰。这种无声的拒绝,甚至比直接开口更为伤人。
自己之前果然想得太乐观了!
对此柳栖雁唯有苦笑,现如今两人能和睦相处的时间,似乎只剩下清晨练剑的时刻,那时的慕长云会心无旁骛,会与自己认真对招切磋,会平心静气地与他探讨武学。
至于那些时不时会出现袭击的杀手,最近却是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有王凌飞知晓了心上人受袭之事,王家出面,官宦世家的名头镇压了一些蠢蠢欲动的鼠辈,而道上之人也在几波袭击均失败后,明白了这慕家实为硬茬子,人命买卖,并不好做。
倒是让柳栖雁暗暗可惜,少了许多表现的机会。
这日里,距离小妹的婚期还剩半月不到,慕家众人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为自家小姐嫁人之事做准备。
慕长云却收到了一张拜帖,来自江昊阳。
帖上并无多说,只言将在一日后领家人登门拜访。慕长云心下有些奇怪,不知此人所为何事。
要说小妹的婚礼,慕王两家都没有给江昊阳发请帖。王家与这人毫无瓜葛,慕家在这人名下的产业做了那落井下石之事后,虽没有报复回去,却也早断了交情。
不过既然人要来,慕长云也无需避而不见。无论好坏,他总不会怕了他。
一日后,江昊阳准时来访,还带着路菲菲。
“江公子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慕长云的态度比之前更为冷淡,但江昊阳却已无心怪罪。
之前他在进入雪山时,将自己挣下的那些许家业暂时托给了路菲菲看管。本以为不过几日,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谁料想当他兴高采烈地为宋言芝采来灵药后,收获的却是对方幽怨哀愁的眼神。
他正对此不明所以,收回各种账册后却又发现了路菲菲管着自家的铺子,在慕家有难时做些了浑水摸鱼之事,当时便觉不妥。而后又在遇到宋家仆役时,被冷嘲热讽说,她家小姐身份贵重,断不会给他当妾与人争风吃醋。
他才终于有点明白,应是自己不在时,路菲菲对宋家小姐说过什么。
江昊阳知道自己心里确实对宋言芝有些想法。家世是宋家嫡女,性格又温柔大方,样貌更是万分出众,在江湖中如女神般被无数年轻少侠追捧,而向来风流多情的他,自然对此女颇为动心。但此时的江昊阳不比前世那般风光,得了慕家换来的大笔财物而身家丰厚,武功也尚未修炼大成,只勉强能算个高手,因此并无太多底气,也从未明着对宋言芝展开过追求。
没想到路菲菲如此敏感,自己一离开,便有了动作,加上她对慕家做出的事,只让江昊阳摇头叹气,毕竟是琴师出身的女子,见识不够,太过小家子气了。
若说对付宋言芝,是因为她心中太过在意自己,江昊阳并不计较这事,那么对付慕家,即使心知路菲菲是急于为自己扩展家业,但于情于理,他们也不该这么做。
于情,慕长云对自己有恩,还帮助他救出过被抓走的路菲菲,就算他心里不喜这人,但这般落井下石,难免得个恩将仇报的名头;于理,慕家在千苍根基深厚,岂是随便就能被人整垮的,事情刚露出苗头,就跑去掺和,等慕家缓过手来,要整治自己那些刚起步的产业,岂不是容易得很?
在与宋言芝依依惜别后,江昊阳便带着路菲菲与段青青,一路赶回了千苍。得知慕家将与王家联姻时,他心中更加担忧。多方考虑之下,才有了此次拜访。
慕长云这人性格虽然讨人厌,但也算是心胸豁达之辈,曾多番出手帮助自己,加上慕家向来善名在外,自己只要去登门道歉,想来便能化解此事。
“慕公子,在下此来,特为登门道歉。”
“哦?”这倒是出乎了慕长云的意料。
“此前家中女眷不懂事,在慕家遇事时非但没有出手帮忙,反而有不义之举,在下实在心中有愧,因此特地带人,向慕公子致歉。”江昊阳表情十分诚恳,语气也很真挚。
慕长云却是看向了他身后的路菲菲。
他一直知晓这路菲菲多半与谋害慕家的幕后之人有关,若此事是她所为,倒也说得过去。
而路菲菲,则是一脸愁怨。
她也明白自己之前所为确有不妥,但自家主人盯着,她总要有些作为,才能护着她千挑万选的夫婿。可江昊阳并不明白她的苦心,反倒与那宋家小姐诸多暧昧,为了那女人还特地进雪山采药,而雪山之行回来后,更是带了个段青青在身边!
而对于慕家之事,他也丝毫不肯维护自己,竟带她来慕家道歉,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
只是毕竟是自己一心托付的情郎,即使再委屈心酸,她还是愿意继续相信他的。
此时的路菲菲与上一世不同。上一世,她明知江昊阳已有妻室,却为了主人的命令而接近诱惑江昊阳,以便查到更多慕家的底细。即使之后有了真情,她也不会对江昊阳的花心有太多反感,毕竟若不是他花心,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不了。
而这一世,她却是在一无所知时,对偶遇的江昊阳倾尽了爱情。而后她更是为了这份爱情,不惜把任务夺来的秘籍给了他,回头自己向主人请罪,还极力为他向主人说了无数好话。她自觉付出了一切,换回的却不是忠诚与爱护,心中失落简直无法掩饰。
但爱了就爱了,她付出的太多太早,早已不懂后退,也无路可退。
“慕公子,奴此前无状,特来向慕公子道歉,还望,还望慕公子原谅则个。”话未说完,清泪先流。此时矮身行礼的路菲菲,脆弱而凄美,只是慕长云实在欣赏不来,倒是一边的江昊阳,目露怜惜之色,心中回想起了二人相处时的美好。
“菲菲也是一心为了在下,才做出这般无理之事,还望慕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慕长云对这两人又开始腻歪感到十分不耐,他原本也懒得去收拾他们,如今“大人大量”的高帽子都戴上了,自然更是不想理会他们——说得那般动听,实际上一点补救的行动也无,这道歉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至于这路菲菲,用情倒是比上一世更深,想到上一世这两人一个无耻一个花心,慕长云突然就有点开心,如今他俩尚未成婚便住到了一起,这般下去,必成怨偶,让他们相互折磨去吧。
“江公子放心,我慕家不会对江公子出手,原本在下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闻言,江昊阳不知是该放松还是该失落,放松的是自家不会有危险,失落的是自己人微言轻,竟完全不被人关注。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如今刚刚起步而已,将来怎样,又有谁知?便不再纠结此事。他甚至忘了注意,慕长云只是说不会出手,却半句没有说原不原谅。
也或许,他本身就更关注前者吧。
“如此,多谢慕公子宽宏!在下与菲菲便不再多作叨扰,就此告辞。”
“江公子慢走,慕和,送客。”
等人走了,柳栖雁从后面走出,撇了撇嘴:“你对这人倒是一点儿不计较!”可怎么对我就那么斤斤计较呢,到现在都不理,真是让人神伤!
慕长云闻言有些啼笑皆非,江昊阳算哪根葱,有什么好多计较的?
而眼前这人——正因为越是看重,越是上心,才越是挑剔,越是要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