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帝

兰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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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渊身形一闪,提起花盆来到后山。

    他正要纵身跃下悬崖,身边飘过一阵清风,原来是重新化为鸟儿的邢列缺。

    邢列缺看他手上的花盆,红衣男子被团成了个球按在盆里,问道:“他不老实?”

    红衣男子闷声叫道:“放我出去!”

    太渊道:“还好,只是有些调皮。”说罢,跃入崖底。

    这悬崖底下是一处长满杂草的沼泽。

    红衣男子叫道:“好臭!我认输了,快带我上去!”

    太渊悬于空中,轻声问:“你真的服输了?”

    男子大叫:“真的!咱们快上去。”

    太渊挥手将他放出花盆。

    男子身形陡长,一身红衣艳丽鬼魅。

    他正要飘身上纵,就听见那鸟儿冷哼道:“这妖怪一身妖娆,看着就不正经。”

    男子立马怒气冲冲折身,向鸟儿张牙舞爪袭去。

    只是他还未近前,就被太渊再次压回了盆中,他怒道:“这次明明是这鸟怪的错,你为什么还打我!”

    太渊笑道:“你一身杀意,若控制不好,恐怕会反噬自身。我觉得你还是在这里静一静吧。夜深了,孤也要休息了,晚安。”说完,人去无踪。

    男子急道:“别走别走,这好臭。”

    邢列缺见太渊已经离开,小翅膀一挥,那花盆变成了透明,歪歪斜斜地压在一片杂草上,他听见盆里的妖精一声惨叫,便心满意足地抖抖翅膀回了太渊房中。心里轻嗤,那花妖真以为太渊好性子,他一来就喊打喊杀,太渊难道就不敢收拾他嘛?哼,太天真。

    鸟儿飞到太渊的屋子,见太渊正在屏风后沐浴,便化作狸花猫,先悄悄藏到了锦被里。

    等他半睡半醒,也没见太渊赶他走,便舒舒服服地和太渊一觉睡到天亮。

    转天一早,左清泉就连忙叫醒了太渊,今日陛下便会临幸行宫,就算殿下不去行宫恭迎圣驾,也不能等皇帝来了还没起身。

    一时洗漱停当,宫人端上早膳,邢列缺也不是真的猫儿,自然是太渊吃什么,他吃什么。

    一人一猫相对而坐,只不过猫儿是蹲坐在桌上。

    太渊挥退宫人,亲自给猫儿夹好,虽是清粥小菜,猫儿也吃得津津有味。太渊看了心中高兴,道:“等晌午我亲自下厨,九天可要捧场?”

    猫儿好奇抬头道:“你什么时候会做饭啦?”

    太渊愣了一下,才想到,现代的记忆都是别人的,道:“是没有做过,不过我看别人做过许多次,应该能做好吧。”

    猫儿见他也不是很确定,忙道:“那说好了,午时要做饭给我吃,不能反悔。”

    太渊笑应。

    皇帝果然在午时前到了太渊这里。他见迎驾的只有零零落落十几个宫人,急道:“太子到底如何了?”

    左清泉忙道:“回陛下,殿下正在后头给您做饭呢。”

    皇帝一时愣住,做饭?

    他之前见到回信,立刻把得力的太医都弄来行宫,结果太医为渊儿诊完脉,都回禀太子并无大碍。

    那太渊到底是怎么了?渊儿可不是会为了那点小事闹性子的人。

    “做饭?”皇帝回不过神。

    左清泉低泣道:“殿下说,如今不知还有几日……只能尽力孝顺陛下,那些繁文缛节是不能遵守了。”

    皇帝见这些宫人一时都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怒道:“够了!快带朕去见渊儿。”

    左清泉忙把皇帝领到灶间。

    太渊正炒完最后一个地三鲜,此时正好装盘,见到一众人,笑道:“父皇来了,尝尝孩儿的手艺。清泉,把菜端去院中那棵李树下。父皇,灶间热,咱们快出去吧。”

    蹲在灶台上的狸花猫跃进太渊怀里,不忿地抖了抖胡子,说什么给他做饭吃,原来他是捎带,皇帝才是正主。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太渊顺着猫儿的毛,引着皇帝坐到树下。

    皇帝此时方才回神,看着面前的菜,问:“渊儿何时会了这些?”

    太渊笑道:“孩儿今日也是第一次做,父皇快尝尝,不过是些清炒菜蔬,还请父皇捧场,莫要嫌弃。”

    皇帝红着眼眶道:“我儿做的菜,怎会不好。”

    太渊介绍道:“还是按照父皇平日的规矩来,只四道菜,父皇不喜喝汤,儿臣就没做,只榨了杯桃汁。”

    等小太监先试过菜,皇帝才想起来这的目的,忙放下银箸,道:“渊儿信中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太渊道:“父皇,咱们先吃过再说吧。”

    皇帝道:“先说再吃,朕心得多大才能吃下饭去。”

    太渊沉吟道:“父皇在我小时候,是否时有头痛,但后来,却一日比一日身轻体健?”不待皇帝回答,又道:“孩儿小时,母后病重,太医束手无策,但是第二天下午母后突然好了起来,父皇是否奇怪?”

    皇帝被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弄得不知所以,又听太渊徐徐道:“那是因为,儿臣许愿,以我之身换母亲之命。就在当夜,有感儿臣孝心,仙人入梦,他许儿臣能以血救人,但这血也只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如此,母后又伴了父皇三四年,还是撒手西去。”

    那时太渊不过十一二岁,道行不深,每日又要流不少血来给皇后入药,脸色青白,皇帝还以为他是因为侍疾疲累所致。

    但杨皇后的心病无人可医。

    她最盼望的便是与皇帝恩爱两不疑,做太子妃时,她还能以打理后院安慰自己,她能让他无后顾之忧,他是离不得她的,但是等她做了皇后,慢慢开始觉得,连这后宫也是能换人打理的,好像他离了她,一样会好好的,至此,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大约是哀莫大于心死。

    等她去世后,太渊化了十年修为,凝成一粒无人看见的金珠,送入杨皇后魂魄中,如此,等七日后,杨皇后的转世便可一世顺遂,以补今世所憾。

    太渊轻声道:“后来,儿臣见父皇因母后去了,消瘦憔悴,便又许愿,仙人说,因着父皇是一界皇者,只要九年,便可使您得享百年安康。于是儿臣每日以血入茶中,直到如今。”

    消瘦憔悴是真,却不是因为杨皇后,皇帝那时趁着皇后之死,借机迁怒一众外戚,彻底打压下外戚的嚣张气焰,忙得又瘦又黑。

    太渊为一旁等得不耐烦的猫儿夹好了菜,道:“父皇,孩儿这身体,不遇事便罢,真遇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寻常医者如何能看得出。如今,孩儿再不清修养身,真要命不久矣了。”

    皇帝目瞪口呆半晌,道:“是了,渊儿果然是有来历的,你母后生你前,朕便梦到仙人引来一条小蛟,口中轻唤“太渊”二字。朕醒来,你正好出生,便给你起名太渊。可是……难道那仙人后来没再给你托梦吗?”

    太渊摇头道:“自那以后,从未梦到。”

    皇帝喃喃道:“渊儿何苦。”怪不得每日里那一盏的茶清香扑鼻,原来是用儿子的命来烹制的,不由落下泪来。

    太渊笑道:“父皇莫要难过,儿臣只愿我乐氏江山永固。何况,儿臣有感,只要清心寡欲,于这山间静修,还不会有什么大碍。”

    皇帝拭泪道:“渊儿想做什么就去做,父皇只恨不能替了渊儿。”

    太渊笑道:“多谢父皇。”

    临到未时,皇帝再舍不得也只能回了宫。

    狸花猫长舒了口气,道:“可算走了。你也是傻,他本来就寿命长得很,不过是得些大病,何苦给他天天喝你的血。”

    太渊道:“一个皇帝得了大病,最先遭殃的不正是年轻健康的太子吗?我医父皇,其实是在医我自己。何况每日就一滴血而已。母后那时才是真难受,一次就得流一碗底血,她有时还灰心丧气地不肯喝。”

    狸花猫用尾巴轻扫太渊手腕,道:“等历劫归位,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太渊笑道:“这本来也没什么。”

    皇后有情,只是她的情大多给了皇帝。

    皇帝也并非无情,他只是……只是一个天生的王者。于这天下百姓,他是很好的。

    况且,一世父母之恩,他也只能这样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