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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牙奇山上的太阴宫来说,这段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他们自然还是那个天下儒生挤破脑门也想一窥其中一二的圣地。
但作为太阴宫最重要的大殿,既是议事又是藏书的凤来阁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而这里的黑暗当然不是什么指代或是比喻。
那确实是一团黑茫茫的世界。
就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所生生切割了一般,凤来阁与这由白玉堆砌而成的学宫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阳光照射不入,风雨亦无法穿过。
似乎就连时间也在那时停止,侵染着黑色的凤来阁与太阴宫,甚至太阴宫外的一切都恍若两个世界。
于是这座凤来阁便成为了恍若仙境一般的太阴宫中,一道正在流脓的伤口。
太阴宫中流言四起,即使这些在世人眼中不染凡尘的儒生们依然免不了对此议论纷纷。
毕竟无论是从这凤来阁如今的卖相,又或是它所时不时散发出的气息,都免不了让人想到某些不太愿意提及,甚至隐隐为忌讳的字眼——邪魔。
当然这样的留言很快便被镇压了下来。
于俗世的帝王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于太阴宫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六百年的统治,足以让某些观念根深蒂固,即便那观念是错的,即便那位仙人似乎再未出现过。
是的,无上真人自从那一战之后便再未出现过。
那是一场让目睹过,不,并没有人敢真的去旁观那场大战,他们只是遥遥感受着那场大战所爆发出的可怕威能,便足以让太阴宫的儒生们心惊肉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并无从知道那场大战的胜负。
只是那场大战的主角,自此之后,都再未出现过。
凤来阁被生生的从这方世界切割了出去,而一把破败得满是豁口的刀则立在了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就像是一位神祇守护者生与死的大门。外面的人难以入内一探究竟,而里面的人似乎也再也无法逃脱升天。
直到...
牙奇山以南的天地,那个名为大周的国度中亮起了一阵近乎紫色的红光。
立在凤来阁之前的长刀忽的开始颤抖了起来。
阵阵恍若悲泣的刀鸣忽的自刀身上荡开,太阴宫中正在推演万物的儒生们纷纷被是这异象所吸引朝着此番赶来。
而那时,他们见着的景象却是那柄名为朝暮的长刀在一番颤抖之后好似不敌某些看不见的事物,刀身之上蔓延开来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裂纹,他在挣扎了一番之后,终是化为一道流光朝着远方遁去。
但还不待那些儒生回过神来,那紧闭的凤来阁的大门忽的自动打开,一道黑影也在那时猛然窜出,同样朝着远方遁去。
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无一例外,都是那近紫的龙气升腾而起的地方!
当下便有不明所以的儒生看向如今太阴宫那位负责主事之人,亦是当初接待墨尘子等人的那位俊朗青年——孟承圣。
那位儒生仰头看了看天际,目光深邃,轻声言道:“天变了。”
......
徐寒体内的龙气与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消散着,他的气息渐渐萎靡,而与之相应的是秦可卿体内的生机却不断的健壮,甚至就连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
诸人都怔怔看着眼前的情形,心底五味陈杂。
事情的已在逆转,虽然结果如愿,但徐寒的舍身奉献却让在场诸人自惭形秽,负罪感如潮水一般袭来。
但同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再无扭转的余地,当然他们也从未想过要扭转什么...
徐寒早已没了心思去理会旁人的想法,他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内心安然,就像结束一场艰苦的跋涉,甚至隐隐还带着些许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
但这世上之事素来不尽如人意。
有人求生无路,而有人却求死无门。
就在他体内的生机与龙气消散过半之时,一道无边的黑暗却犹如鬼魅一般忽的出现在了这未央殿的上空。
诸人一惊,徐寒亦是一惊。
那是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看来得极为突兀,突兀得近乎诡异。
而他也似乎并不打算给予在场诸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于那时便一阵翻涌竟然化为了一道缥缈的人影,只见那巨大的人影忽然张开一道血盆巨口,那些萦绕在徐寒与秦可卿之间的龙气,竟然就在那时被那黑影的神通之下开始不断的朝着那黑影涌去。
这样的变故,可谓让诸人始料不及。
“阁下究竟是谁,阻我天策府行事,毁我大周根基,是想与天下为敌吗?”鹿先生在那时迈步上前,仰头看着那道不知是人是鬼的人影高声言道。
“哼,天下?算得了什么?”那黑影发出一声冷哼,一股浩然的威压荡开,在那股威压之下,诸人顿时脸色一白,自觉体内内息动荡,竟是于那时使不出分毫的气力。
这样磅礴的威势可谓诸人闻所未闻,即使是身为仙人的司空白也在那一刻脸色巨变。
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这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而徐寒似乎因为体内尚有龙气相护的缘故,在这足以让仙人失去战力的威压下却并未感受到丝毫的异常,但他却也诧异的发现那黑影不禁要吞噬掉他们的龙气,似乎与那龙蛇双生之法一般连同他们的生机也要摒除。
若真是如此下去,那莫说徐寒,连秦可卿也逃不出被吞噬生机而死的下场。
他既然选择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为秦可卿留下一条活路,自然不会眼睁睁的任由这忽然出现的黑影搅乱这一切。
本就心蒙死志徐寒双眸一沉,他冷声问道:“你是谁?”
而体内却早已催动起所剩不多的力量,准备随时解开右臂的封印,与那黑影殊死一搏。
“你就是徐寒?”那黑影似乎对徐寒颇为了解,他低下了头,身影渐渐凝实,一只手忽的伸出,朝着徐寒一握。“那个得了妖族大君飞廉右臂的家伙?”
随着此音一落,徐寒的心头一震,他豁然发现自己的右臂于那时好似与他失了联系一般,他竟然再也无法控制半分。
“没用的,所有的一切我早已算计清楚...这世上没有瞒得过我的事情...”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模样也在那一刻真切的出现在了诸人的眼前。
一位身着黑袍的俊美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诸人,犹如仙人俯视众生。
“你要作什么?”徐寒感觉到他体内的龙气与生机飞快的消散,而身旁那位少女亦是如此,如此下去不出十余息的光景他与秦可卿都会成为这位男子的养料,彻底消亡。
而鹿先生等人在那威压之下更是丝毫指望不上。
“如你所见,吞龙而已。”男子淡淡的言道,语调冰冷,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
徐寒并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谁。
他也并不关心他究竟是谁,他只是感受着身旁的女孩,渐渐微弱下来的气息,心底五味陈杂。
他已经愿意放下,所有的不满与所有的愤恨。不为什么苍生大义,只求这个当年在他命悬一线之时给了他一缕生机的女孩能够活下去。
为此,他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而就是这样一点近乎小小的愿望,却偏偏还有人前来搅局。
绝望。
一股难以言语的绝望从他四肢百骸中涌出,灌满了他的身躯。
他仰头看着那位忽然出现的男人,轻声问道:“为什么?”
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徐寒的异状,他淡淡的一笑:“如边民牧羊,养得再好,为的便是屠杀那一刻的收获。”
“天下便是牧场,而我便是收割的牧羊人。”
“没有为什么,弱肉强食,古来同理。”
男人只是随意的言语,却字字诛心的敲击在虚寒的胸膛。
弱肉...
强食...
这四个字眼,徐寒自然不会是第一次听说,但此刻却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似乎弱者,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似乎弱者,连拼上性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都没有资格。
这样的世界...
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砰!
那一刻,徐寒的体内,忽的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双眸之中黑暗忽的浮现,瞬间侵染他的整个眼眸。
一股无比黑暗,无比阴冷的气息自他体内升起,带着对这世上一切生灵的憎恶与绝望,徐寒身体之中,好似有一道他从不知晓地狱之门被打开,恶鬼倾巢而出...
......
“宁大叔,你快点。”苏慕安焦急的催促这身旁的宁竹芒,他们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皇宫传来的可怕力量波动,而这无疑说明着此刻徐寒的处境如何艰难。
宁竹芒苦笑这咬牙跟上这少年,按理说身为大衍境修士的他不该如此不堪,但自那道黑影出现在长安上空之时,他便觉自己的真元运转忽的变得缓慢了下来,反倒是修为只在通幽境的苏慕安却好似没事人一般,依然奔袭如常。
“不是...”宁竹芒于那时张嘴便要说些什么。
可话方才到了嘴边,他的身子猛然一震,脸色忽的煞白,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可怕气息。
那气息带给他的震撼无关于强弱,只关于那气息之中所携带的绝望与悲恸。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前的少年,只见方才还在着急赶路的苏慕安也在那时停了下来,从他的脸色中宁竹芒知道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气息。
二人对望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再次涌来,铺天盖地,几乎将这方天地的淹没。
二人在那样的气息之下只觉呼吸苦难,更不言再说些什么。
整个长安城,或者说整个世界都于那一刻静默了下来,似乎这方世界都在为这股忽然升腾而起的阴冷气息而战栗。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数万年的沉睡之中苏醒过来。
铮!
可就那时,苏慕安背上那把素来静默的神剑忽的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然后,剑身一震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溥天宫的方向爆射而去。
而早已昏暗的穹顶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起。
苏慕安木楞的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黑暗的天空之中,有数道星光射下,他们像是穿越了无穷远的时间与空间方才抵达此处,星光悠然,璀璨如华。
苏慕安下意识的数了数。
那星光不多不少,正好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