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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回到阮府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少年。只见这人生得颇为惊艳,眉眼中还带了一层妖气,打扮又是异国状,总之浑身怪生怪样,说不出的诡异。
阮风亭的视线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去,留下万氏与梁太君各自侧目。
屏退众人,阮风亭额上青筋已不住跳动。
“你是说,这是德元长公主送与你的?”
阮酥答应一声,“女儿也是拒绝不过。”
所赠的少年便是第一次去铺中送请柬的那位东篱国打扮的男子,在道观中德元长公主邀她看了一场傀儡戏,她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赞了句这玩偶做得精巧,戏也演得惟妙惟肖,结果德元当下便让人把傀儡舞台后的幕布拉起来,露出了几位绝色少年,其中一人便是这面纱遮面的妖娆少年。
“文锦,过来。”
那名文锦的少年立马匍匐在地,只听德元长公主笑道。
“阮大小姐既然看中了你,你可愿意随她回府?”
阮酥大吃一惊,她什么时候看中了他?然而少年却似已与长公主商量好一般,忙跪地谢恩,末了,还伏在阮酥脚边,羞答答地唤了一声“妻主”。
尽管也算离经叛道之人,然而阮酥内心还是颇为传统的,她能接受不婚,可对于一妻多夫这等异国风俗,最多便是旁观而已,正要落到自己身上,实在让她难以描述,更何况还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公主误会了,几位技艺精湛,臣女虽有欣赏之意,却无觊觎之心,更何况,阮酥尚未出阁,带着一名男子,却也不便……”
德元长公主却早料到她会拒绝,当下一笑。
“你既不想嫁人,身边有人伺候又有何怪异?况且,文锦虽面纱遮面,却尚未许人,你若是看不惯,回府后把他送与他人便可。”
说得便如同男子席间互赠舞姬滕妾一般随意,阮酥还欲推辞,她却把话引到了冬桃身上,阮酥被她拿到把柄,便只得收下。
陌生的少年却对旧主也不留恋,什么东西都不曾收拾便和阮酥出府,关于他的处置,阮酥也有些头疼,留在玲珑阁中她不放心,左右阮府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德元的用意她不明白,只能放在眼皮底下了盯着了。
于是阮酥便领着这花一般的少年回了家,自然又是引得家中众人一阵翻波。
“你不愿做人,你父兄、弟妹也要脸的!”
阮风亭大怒,然而却又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狠心想把阮酥从族谱上除名,却又从侧面上得罪了德元长公主,这公主虽不在朝堂走动,但好歹都是皇亲国戚,他自然也不愿得罪!
“如今也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梁太君很快拍板,虽然怨恨阮酥越发没有体统,不过好歹阮酥也算家族中佼佼者,多少还对她饱含希冀。
“在宗室子弟住的外院为他收拾出一间房间,平常便让他和那些子弟们一起读书吧。”
但凡富贵人家都有打秋风的亲戚,阮府也不例外,而这些人中适龄且在学问上有上进的,阮风亭便收留他们在府中读书,也和自己的门生们住在一处,直指望有朝一日他们中有出人头地的,让阮府更添尊荣。
“这样处置,倒也妥当!只是……”
阮风亭沉吟。
“你如何惹上了德元长公主?”
万氏早竖起了一双耳朵,生怕错过什么细节。阮酥笑了笑。
“阮家店铺开门做生意,德元长公主看中了几件首饰,这一来二往,便送过来帖子,女儿本也犹豫,然而想到公主身份,却不敢怠慢,于是……哪知道……”
说完也是重重一叹,阮酥这话真真假假,众人也无法判断,左右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放阮酥回去。
阮酥这才回到自己的小院,远远便见屋中气氛不同寻常,屋前屋后的婆子奴仆竟是失踪了一般,她微一愣神,心中有数,果然走入房间,便看见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背坐在桌前。
“回来了?”
那人声音不急不缓,微微转过身,半边的绝美侧脸被桌上烛火虚虚一照,真是勾人眼球,魄人心弦,不知怎的,竟让阮酥一下想起了德元长公主观中的美艳少年……
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让阮酥一下子回过神来。
“师兄怎么来了?”
玄洛露出了明知故问的眼神。
“若再晚来一步,师妹迎入夫郎,为兄后知后觉岂非笑话?”
这一声带着调侃的话语却没有让气氛恢复轻松,阮酥吸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宝笙没有告知师兄……”
哪知不说则以,一说桌前的玄洛却瞬间变色。
“你不让她告诉我?”
“……”
阮酥有些摸不清他突然生气的原因,之前德元长公主第一次送上请柬,宝笙便语含顾虑,阮酥还以为她会如前次一般压了下去,不想这次却这样迅速传到玄洛耳边,而且玄洛来得竟是这样快!
“德元长公主此人,并非如平常看上去那般简单。”
烛火噼啪了一下,照得玄洛洌滟的眸光忽明忽暗,阮酥心中一跳,只听玄洛继续。
“听说你的婢女在她手上?”
阮酥点头。“长公主似乎猜疑我派人探其道观,我虽当场否定,但她似乎不信。而后,便把那名少年送与于我。”
这些因果宝笙自然已经禀明玄洛,阮酥从妆台抽屉中取出冬桃的卖身契,递给玄洛。
“烦请师兄帮我查一下她的来历。”
玄洛淡淡接过,姓名签契虽说完整,然则若是遇上有心欺瞒的,这些却不过废纸一张罢了。
“区区一个婢女,竟让师妹退让如斯,也难怪德元长公主不信。”
玄洛把卖身契折好纳入袖中,声音中带着一丝探究。
阮酥一叹,冬桃的到来,一开始虽是自己为了自保看中她的武功,然而随着一年来的交往,现下她遇上麻烦,阮酥自问无法置之不理。前世她突然没了踪迹也是这个时候,阮酥心一沉,难不成也是陷入了差不多的际况?
“阿酥,你的心越来越软了……”
玄洛有些感慨,阮酥闻言一愣,笑道。
“师兄之前不是说过我心肠冷硬吗?”
玄洛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依旧眉目明艳,比起初时见面,表情中更多了一层酌定与自信,然而那咋看上凌厉的眉眼,却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层柔色。
玄洛的目光也不由柔软下来。
“我还未用饭。”
阮酥神情一顿,然而目光拂过他靴上沾染的泥点以及眉目中隐隐的疲色,心中却是分外感动,玄洛历来爱洁,对仪容更是万分在意,这样子分明是方完事又马不停蹄便赶到自己这里。
“师兄稍等,我去厨房里为你做点东西。”
等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阮酥去而复返。食盒中,三碟小菜,竟还有一壶烧酒。
“怎么,这次不怕被人看到了?”
知他是调侃上次去厨房煮面时的小心翼翼,阮酥一笑。
“阮大小姐出格的事情已太多,亲自做点吃的又有何奇怪?”
说完,她亲自把酒菜取出,盛好饭一一布置妥当,玄洛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好意,看着眼前金镯下一对素手,突然生出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的错觉……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对阮酥起了那个心思,是嘉靖帝的无心之语?抑或是看着她在艰难险阻中步步为营,亲见她成长?再或者便是宫中梅林中她突然的晕厥,万花从中对她惊鸿一瞥?
玄洛心中微沉,还说阮酥越来越心软,他自己呢,明明不应该有挂心的东西,封闭的城池中却不知不觉间住进了这样一个人。知道不该,可偏生又不忍赶走,或者还是那三个字——舍不得吧?
“不是说没有吃饭?”
阮酥见他半天没有动筷子,有些不解。
玄洛却已从桌上取过一只茶盏,拿起烧酒给她添上。
“陪为兄喝一杯吧。”
扁平的茶盏倒也倒不了多少,两厢碰杯,玄洛仰脖喝下。
茶盏盛酒,不伦不类,正如他与阮酥现下的身份。若是玄家未遭遇谋逆之罪,阮酥也在生母的爱惜下平安长大,他与阮酥或许便是才子佳人的另一个故事了。然而若是那般,他不肯定自己会不会还会对阮酥上心,然而平顺环境下成长出的女子,或许便不会如眼前这般明艳夺目了!
一时间,玄洛也不知应是失望还是庆幸。
“那位从观中带回的少年,你打算如何处置?”
阮酥眉头紧锁。
“公主既然说我可以任意处置,那等到妥当时日阮酥便为他安排。”
然而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妥当时日却是遥遥无期,德元敌我难辨,她突然插手,完全拿不准她下一步的计划和打算。
玄洛突然抬起头。
“那少年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阮府外院,地位稍高或学问了得的门生与同族子弟才会有独立的小院,其余的多为几人一院。因文锦是德元送的人,官家本打算为他安排一个院子,然而忆起先前印墨寒背叛时阮风亭的交代,便把他与几个颇为机灵的子弟安排在了一处。
阮酥与宝笙方提着灯笼进来时,文锦正百无聊赖地斜眼观察左右几位邻居,见其几人全无半点风华,哪有青云观中的公子们那般养眼,重重一叹。
“文公子可还习惯?”
听到这声含笑的声音,文锦眸光一闪,明明是个男子,那眼神却魅惑人心,他一下从窗子中翻出,跳到阮酥跟前,却被宝笙提着灯笼挡在三步开外。
“妻主……”
声音中透着委屈,眼巴巴地看向阮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