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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阮风亭便把月季、彩绣两个丫头收了房,或是为了体恤曹姨娘、周姨娘等府中老资历,月季、彩绣只给了通房的名分,可是为了不让新人伤怀,阮风亭还放下话来,若是她们谁怀了身孕,便抬为姨娘。一时间,不关连月季、彩绣等伺候得越发卖力,便是曹姨娘、周姨娘,甚至是夫人万氏都变着法子讨好自己。
一为子嗣绵延,鸡犬升天,改头换面;二恐被新人比将下去,惨遭冷遇,身份尴尬。
阮风亭任由她们明争暗斗,坐享其成。这段日子,他过得惬意至极,每日都精神抖擞,简直重新在后宅内府中找到了男人的尊严。
于是他对曹姨娘更加上了心,这个娇滴滴的美人,非但不似万氏那般善妒狭隘,还主动为其分忧,简直是解语花中的翘楚。如此除了在两个新通房房中走动较为频繁之外,得空也经常去曹姨娘屋里与她温存一二,同时看看幼子阮渝。
这一日,阮风亭照例在曹姨娘屋中用了饭,正闲坐逗弄小儿子,忽然觉得腹中大痛,手一松怀中的阮渝已从他臂弯中滑下,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幸好新奶娘眼疾手快,这才没让阮渝摔到头。曹姨娘闻声一看,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只见阮风亭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顺延而下,一张胖脸煞白入纸,将将被美人们滋润过的气色也在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老爷,您怎么了?”
见状,屋中霎时乱成一团。她忙让人把阮风亭扶上床榻,并去外面请大夫,自己则亲自去梁太君处禀报。
梁太君正和万氏在一起,闻言也不敢耽误,杵着龙头拐杖便疾步过来,一看儿子那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的惨样,险些站不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怕是中了毒了。”张大夫沉声。
万氏一听那还得了,当即厉声怒骂。
“好你个曹姨娘,老爷待你不薄,你竟然是这般黑心烂肝,要残害他的性命!来人,还不把这个贱蹄子押去柴房!”
“老夫人,婢妾是冤枉的啊……”
曹姨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今日老爷与我吃的都是一般无二,若是下毒,怎会我便安然无恙?”见母亲这般,阮渝哭得越发厉害了,曹姨娘心中一刺,慌慌朝儿子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饭桌上的饭菜还未撤下,忙道。
“桌上的饭食还未撤下,可请大夫查验,婢妾是清白的!”
闻言,万氏给了张大夫一个眼色,他正要上前,却被伺候曹姨娘的两个婆子拦住。
“还不快滚开!”
万氏震怒,然而那两个婆子还是一动不动。却见曹姨娘膝行到梁太君脚边,“老爷这般,不知太医何时能到?”
梁太君一听当即也明了曹姨娘信不过张大夫,她淡淡地在儿媳与贵妾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比起曹姨娘的满面泪痕,万氏目中虽也有凄色,然而更多的却还是隐隐的得意。
她心下一寒,拍案冷声。
“来人,再去前面催催,张大夫,你先帮老爷控制住病情,若有差池,拿你是问!老婆子虽是女流之辈,然而处置府中一个小小医师还是做得了主的!”
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被阮风亭身边的刘长随请回了府。不知是不是梁太君授意,这一次请的却是个生面孔,不是惯常阮家来往的那几位,也非玄洛偶然举荐来帮阮酥瞧病的那些。
这太医姓包,不过而立。他掀了掀阮风亭的眼皮,一番望闻问切后。
“阮相这番确实是中毒了,不好还好处置得当,已无大碍。”
听罢,万氏眉目中闪过一丝狠戾。好你个曹姨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看我不一次让你永无翻身之地。
只眼风一扫,她旁边的谢妈妈便上去,当下就是几个嘴巴,只打得曹姨娘髻歪发乱,唇角流血,偏生她还不服软,只拼命对梁太君磕头。”
“老夫人,婢妾是冤枉的啊……饭,饭食还没有卸下,可以请包太医一探究竟……”
梁太君还未作答,万氏已经唇角生寒悠悠笑道。
“狡诈的贱人,查下去也是铁证如山,老夫人您看?”
梁太君的视线在屋中人身上一一过了一遍。事发后,阮酥及万灵素都赶了过来,就连尚在兵部的阮琦也匆匆告假回了家,更别说那新抬入的房的月季和彩绣。
听到隔壁房间阮渝此起彼伏的啼哭声,梁太君微一沉吟。
“曹姨娘,你确定你没有下毒?”
曹姨娘磕得头都要破了,她抬起肿胀得有些变形的脸,强压住哭腔。
“婢妾对天发誓,如说谎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美人含泪故作坚强的样子,别说男人,便是女人都要打动了。
阮酥上前一步。“祖母,事有蹊跷,不如就请包太医……”
梁太君却没有听她的话,上次阮渝之事,好巧不巧阮酥便带着太医来了,虽然救了阮渝一命,然而凡事反常必有妖。万氏是个不省心的,然而她这个大孙女就会是那良善无辜之人?
见包太医开好方子,梁太君亲自把他送出了门,却只字不提验毒一事。众人正觉奇怪,不想不到盏茶功夫,梁太君身边的冯妈妈便领了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进来。那人对众人略施一礼,便拿着银针熟练地对满桌子饭食查验起来。
“启禀老夫人,这些饭菜完全无恙。”
“什么?”
万氏完全不相信。“那老爷好端端怎么会突然中毒?”她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这个贱人……给老爷吃了什么,已经被她藏起来了?”
如此三番两次被栽赃陷害,便是兔子也会咬人了。
曹姨娘愤恨地从地上站起,也不顾尊卑,便与万氏相辨。
“婢妾待老爷之心天地可鉴,再说,渝儿还这么小,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倒是夫人,到时候阮家落在大少爷手里,还不任由你呼风唤雨?”
说到了她的心处,万氏脸色一白,“好你个下作的小娼@妇,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完便朝曹姨娘扑将过去,然而到底抵不过曹姨娘年轻,她虽然生的娇弱,然则发了狠也不会手软。等万灵素、阮酥并其他姨娘通房把二人拉开时,两人皆是不同程度地挂了彩,看样子万氏似乎还更重一些。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还有一品相府的样子吗?!!!老婆子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梁太君一看这番闹剧简直气得倒仰,把龙头拐杖拄得震响!还是阮酥提醒,这才稍稍回过神。
“你们两个都给我呆着不准动,花爷让您看笑话,如今还请您帮忙彻查一下这毒的根源到底在哪。”
那个名叫花爷的正是冯妈妈请来的人,他朝梁太君施了一礼,道。
“方才老夫看阮相气血翻腾,从脉象来看,似乎是吃了很多大补之物。不知是否方便拿方子,或是药渣让老夫查验查验?”
“还不快去。”
不多时,众人便把方子呈上来,其中通房彩绣的丫鬟还战战兢兢地端上了一蛊药。花爷一看却都是助气大补的,说白了就是为了行房的壮@阳之物。
这也怪不了她们,有了阮风亭的承诺,府中的女人可是缪足了劲争宠。然而俗话说只有累倒的牛,没有犁坏的地,为了个人利益,加之阮风亭也不反对,这补药之风便越演越烈,渐渐失了章法。
花爷一一仔细查看,突然从中抽出两张。
“敢问这两张是哪位夫人的?”
众人上前一看,彩绣与月季有些茫然地承认,两人同时抬为通房,落难时倒有几分惺惺相惜。
“是我们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这方子都是找张大夫开的。”
“没有问题。”言罢,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却见花爷以指去尝彩绣屋中端出的药,又看向月季。
“你今日可有熬药?若是没有,找点以前的药渣给我看看也行。”
言及于此,所有人都隐约察觉了问题所在。见梁太君与万氏寒刀一般的眼神,月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人、夫人明鉴,奴婢绝无加害老爷之心,今日因为已经提前得知老爷要去彩绣房里,我便没有熬药,然而以前的药渣,都让人埋在花坛里做花肥……”
她话音刚落,冯妈妈已经领着一干人去翻检,然则确是两手空空。
期间,花爷对梁太君微一颌首,只道进一步说话,两人饶到内室不过半柱香时间,各自出来时,梁太君脸色已然恢复平常。
“老身得知花爷能瞧出未足月的婴儿,你们伺候风亭也有一段日子了,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便请花爷替你们查看查看。”
几人一听神色各异,特别是两位新纳的通房,都露出一脸期待。一一把脉过后,花爷拱手向梁太君道喜。
“恭喜老夫人,府上这位看脉象却是珠滚玉盘,显是滑脉无疑。”
当事人月季喜不自禁,“真,真的?”
花爷只是笑,而彩绣和其余几个姨娘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唯独万氏竟是有些震惊,艰难道。
“儿媳活了这么多岁数,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法子,真这么灵验?”
花爷也不解释,只向梁太君告辞,梁太君亲自把他送到二门口。
“让花爷看笑话了,替我向淮阳王妃问好。”
原来这竟是淮阳王府中请出的人,梁太君不信任府中每一个人,居然也不怕在别府面前露丑了吗?不过也好,她倒是要看看这一群人如何收场。
阮酥于是不失时机道。
“饶了一圈,却也没有查出父亲的病因,这位淮阳王府的人怕是也不妥当。”
万氏难得的与阮酥站在同一战线。
“是啊,依我看,咱们还是再请医看看月季的身子,别闹出乌龙,月季那般皮薄,岂不羞死了?”
梁太君却忽然道。
“花爷方才告诉我,彩绣的药渣与药方却是文不对题,其中一味药,正好与曹姨娘饭间的一道菜相克,这才引发中毒。”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然而下一秒却又纷纷回过味来。
药渣和药方文不对题?这是说——
却见梁太君一杵龙头拐杖,厉声喝道。
“来人,还不把万堇如拿下,由我亲自审问发落,谁也不许求情!”
阮琦夫妇都被这个变故震住了,就连万氏也是不可置信。
“儿媳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老夫人如此生气……”
“你还有脸说!”
梁太君向来慈爱的脸上已然浮上狰狞,一看之下,竟有些骇然!
“那我就让你死也死得明白,府中的药都出自张大夫之手,而他又是你的人……”
就在这时冯妈妈从后面走出。
“老夫人,张春生已经全部招供了!”
“好,好,好!”梁太君连说了三个好,见阮琦夫妇又要劝,本来还有心让她在小辈面前留一丝颜面,一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让张春生那个狗奴才明里给风亭进补,实则却分别在彩绣和月季的药中放了不同的狠药,两相连续服用,不消几日便会断了人的生育能力!万堇如,你竟这般蛇蝎心肠,阮府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断了我满门香火,让风亭断子绝孙!”
这话说得太重了,阮琦夫妇也不敢吭声,万氏脸色剧变,踉跄了一步,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艰难争辩。
“儿媳冤枉,这药自老爷把月季与彩绣收房,便一直服用,若真绝育,那月季怎会被诊出滑脉?”
“实话告诉你们吧,月季并没有身孕。”
众人大惊,却见梁太君满脸戾气,她抬起龙头拐杖,恨不得给万氏一棍子。
“来人,还不把这个下作的贱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