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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心如潮涌,竟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一时只能感叹命运之无常,缘分之奇妙。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帘外一阵清咳打断,抬首间,只见祁金珠带着碧玺走了进来。
“九卿大人,太后正命人找你呢!阿酥这里,由本宫照看就好。”
有外人在,纵有千言万语也不便多言,阮酥朝玄洛点点头,两人目光交换间,便有了默契,玄洛于是起身告辞。
“有劳二公主!”
出得西婳院,玄洛负手行来,目光瞥见园中一蓬绿菊,被茂密疯长的长春藤围困在花坛中,花开得奄奄一息,不由联想起阮酥如今的处境,祁清平、陈妃、祁澈等人都想至她于死地,阮家是靠不住的,虽有自己回护,但到底隔着名分,许多时候鞭长莫及,溺水恐怕只是开始,这次幸亏有王琼琚,但若有下次……
玄洛不禁皱眉。
只有名正言顺的跟在自己身边,才能万无一失,无论如何,这桩婚事是再也拖不得了。
打定主意,玄洛径直前往颐德太后寝宫,花门之下,王琼琚正带着弟弟王琼璞站在廊上逗弄鹦哥,见玄洛来了,王琼璞哼了声,取了鸟笼转身便跑。
见弟弟失礼,王琼琚有些尴尬地放下银勺,欠身向玄洛施礼。
“太后正在抱厦等着大人。”
玄洛倒不急着进去,在王琼琚面前站定,微笑道。
“多谢郡主相救酥儿,这份人情玄洛记下了,将来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王琼琚心情复杂,救下阮酥,她内心其实是后悔的,只是当时见她溺在水中,本能地便唤了人来,后来玄洛赶到,她一仰头,撞见那光彩照人的容颜竟是苍白如纸,王琼琚心中暗自一惊,印象中的玄洛总是从容不迫,却会因为阮酥在生死边缘挣扎而紧张失色,那时她便意识到,这局棋,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可是如何能放弃?承思王府的将来,以及父王的嘱托,都逼迫着她必须将这盘死棋下活。
王琼琚目光温婉。
“九卿大人客气了,我与阿酥本就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救她也在情理之中,怎敢记大人的情,若说相报,也该是琼琚报答九卿大人为舍弟诊病之情才对……”
玄洛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便要入内,王琼琚见他要走,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袍袖,自觉不妥,又触电般放开,面容瞬间如染红霞。
那微小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玄洛的眼睛,但他假作不见,扬眉问。
“郡主还有事?”
王琼琚很快恢复了镇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这……其实琼琚突然想起,却还真有一事要求九卿大人帮忙,只是方才夸下海口,现在又反口,倒显得厚颜无耻了。”
听她如此说,玄洛只得耐着性子回身。
“郡主但说无妨。”
王琼琚面露忧伤之色。
“其实,我有个自京城嫁至西北的密友名曰叶弗绫,近来她家族中人因获罪,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散落四处,所以她托我上京时代为打听,因此案是皇城司主责,故而想向大人讨个人情,替我查一查这些亲眷都流落到了何处。”
见她真的是有正事相求,而非耍手段纠缠自己,玄洛倒放松了些,他诚恳道。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案犯的下落,皇城司文库中自有卷宗,但这些卷宗既不可带出文库,也不可摘抄记录,若只是一两人还可口头相告,但叶家支脉庞大,若要每一人的下落……”
王琼琚连忙道。
“如果大人方便的话,能否带琼琚进文库查阅卷宗?琼琚保证只看叶家一脉,且翻看卷宗时,大人可在一旁监督,琼琚绝不敢造次胡来!”
玄洛垂眸看着王琼琚,心中暗筹,叶家一向本分,此次不过是在党争中受了牵连,并不是要犯,卷宗里更没什么有价值的秘密,何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王琼琚也不可能借此做什么文章,承思王府的人,卖个人情总是好的,也顺便还了阮酥的人情,省得过后彼此再有纠缠。
“带郡主进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你能记下那么多内容么?”
王琼琚喜出望外。
“琼琚虽然愚笨,但会尽量去记,若还不行的话,只得……多叨扰大人几次了!”
玄洛点头应下,便无意再与她多言,拱手后便掀帘入内。王琼璞在远处看见玄洛走了,这才拎着鸟回到她身边,他探头往里一看,极不情愿地问。
“阿姐和那玄洛说了半天话,可有什么进展?”
王琼琚暗叹一声。
“进展?玄洛此人,坚如磐石,严丝合缝,谈何进展?我现在能做的,最多只是创造机会罢了。”
看卷宗是假,接近玄洛才是真的,玄洛既然答应了这件事,那么接下来便意味着她有很多机会与他挑灯独处,她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时间,使尽浑身解数让他知道,阮酥能做的,王家的女儿也同样能够做到。
抱厦花厅,颐德太后正在打花牌,纯贵、纯容、纯安三人坐在脚踏上陪着,玄洛走到太后身后,见她捏着牌犹豫不决,便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牌色,一笑俯身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颐德太后恍然,抽出一张丢下,三人一看,都笑称不要,转眼功夫便赢了牌局,颐德太后笑着把牌抛在桌上。
“玄洛这小子,比狐狸还精,他一来,哀家就赢了!”
颐德太后摆手遣三人下去,这才收起笑。
“听说阮酥那丫头溺了水,没什么大碍吧?”
玄洛神色晦暗莫测。
“若琼琚郡主来迟一步,恐怕她已魂归九泉,下手的人着实有些猖狂,在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便敢下手,今后只怕还要变本加厉,玄洛身为皇城司九卿,有责任彻查此事,还后宫一个清静。”
颐德太后不动声色地托起茶杯呷了一口。
“我还不知道你么?这后宫之中,前后有多少枉死之人,你也只是隔岸观火,如今牵连阮酥这丫头,你就突然有责任感了?那好歹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多少桃李争春,不过昙花一现,就算她现在宠爱略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比别人重,你查出真相预备如何?把她押进皇城司?哼!我看你是被阮酥迷了心窍,才会有如此不智的想法!”
虽然颐德对此事不闻不问,但没想到她心中透亮,一眼就看穿害阮酥的黑手是谁,玄洛略感意外,但他很快便笑道。
“太后教训得是,玄洛当然不会如此莽撞,也没有蠢到要以此拿人治罪,毕竟酥儿还不够格,但是玄洛手上,却还有不少那人残害后妃的把柄,若是顺便查出些什么……该怎么处置,皇上自会裁夺。”
颐德太后双眉一横,是真的动了怒。
“说到底,你还是准备为她出头?玄洛,你想清楚,动了陈妃便是与陈家为敌!你以前一直秉持制衡之道,是以皇上信你用你!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要选边站?要涉入党争?你这么做合适吗?”
玄洛唇角微弯,温声道。
“既然太后不希望玄洛涉足党争,不如就应了玄洛这桩婚事,酥儿若嫁给了我,便能得到庇护,我便也不用时刻担心有人想对她不利,否则玄洛只能采取极端的法子,以绝后患。”
没有料到他话锋一转,竟转到了他和阮酥的婚事上,颐德太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在他额头上重重一戳。
“好啊!搞了半天,你竟是想激哀家给你赐婚!”
玄洛撩袍一跪,诚恳地道。
“太后,玄洛知您老人家真心为我,玄洛也并非不知进退,自玄家横遭变故起,我此生便注定与真情二字无缘,斡旋于争斗之中,心狠手辣之事做尽,冷酷已成本能……唯有与阮酥待在一起时,方能感到一丝柔情,我愿与她真心相付,护她一世喜乐无忧!请您成全!”
颐德太后深深地看着玄洛,竟然有些恍惚,时光一晃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宁黛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玄洛进宫,那肖似宁黛的眉眼,笑起来玉雪可爱,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看着他长大成出类拔萃的少年,又从死牢中将他救下,护于羽翼之下,这份宠爱,甚至超越了膝下的几个皇孙,正是如此,颐德太后才更牵挂他,她担心自己百年之后,玄洛的招摇会让他不得善终,可他却不能领会她这份苦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放下茶杯,慢慢地道。
“玄洛,想必你也看得出来,阮风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阮家……迟早是要落败的,阮酥其人,到处结仇,树敌无数,娶了她,除了满足你那一腔真情外,毫无益处,你真的要这么选?”
玄洛目中没有一丝动摇。
“阮酥于我,如同心头朱砂,抹之不去,断不是利益二字可以衡量!请太后成全!”
颐德太后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
“好吧,哀家可以成全你,但是你知道,阮酥那孩子如今依旧有婚约在身,印墨寒那边若是不松口,哀家也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样吧,只要印墨寒同意,哀家便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