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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印墨寒?
曾宓别有深意地看着阮酥。
“小姐,这是两件事。”
“是又如何?”
阮酥笑得分外挑衅。
“你仔细考虑,明日我会来问你的想法,想想你在荆州的父母。”
曾宓沉默,人虽在江湖,却也并非是无家可归。因为家贫,幼时家乡经历大灾,颗粒无收,于是父母便拖儿带女背井离乡在外要饭,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和父母走散,单打独斗了许久,直到被师父收留,这才学习武功进入了江湖。
一年前,她偶然找到了幼时失散的父母,却得知父亲前些日子突染病不起,幸亏一个姑娘出手相救,给了银两,请了大夫,这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从那以后,她便决定报恩,听父母说姑娘是京城人士,便只身入京,这才遇到了印墨寒。
阮酥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说她以恩要挟也好,目的不纯也罢,既为报仇重生,她当然不能舍弃含恨而死的誓言!
才走到大理寺门口,便见玄洛负手而立,见到阮酥笑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
“让你静候佳音,你偏生要参上一脚,幸亏皇上倚重皇城司,不然等在这里的人便是别人了。”
阮酥心中一跳,这才暗自心惊自己的大意。她怎么忘了嘉靖帝此人最为多疑,虽然太子现在颇占优势,然而君臣父子,他与太子的关系首先讲的还是君臣。
“是我大意了。”
玄洛抚了抚她的头发。
“那个女囚你竟认识?”
阮酥点头。“一个故人。”说完又觉得有些讽刺。
前世自己与印墨寒成婚的第一年,他也是因三个赌约莫名其妙沾染上了这位侠女曾宓姑娘,虽然印墨寒一再强调两人只是主仆关系,然而身为女人,阮酥自然感受到了她对印墨寒不同寻常的情愫。为了除去这位潜在的敌人,阮酥暗中调动自己的关系,找到了她的父母,帮他们渡过难关,并间接让曾宓知晓。曾宓果真如自己所料,前来拜谢,当阮酥提出让她离开印墨寒的条件后,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同意了,并且说到做到,在阮酥前世死前再未出现。
而今生,为了斗倒印墨寒,阮酥重理细节,便接着冬桃的手主动帮助了曾宓的父母,不想在这个时候还真派上了用场。
“听说那丫头是块硬骨头,你究竟有几分把握能策反她?”
玄洛微笑伸手,将阮酥拉上马车,阮酥掀开车帘,看着大理寺的牌匾渐渐远去,唇角浮出一丝自信的笑意。
“曾宓和冬桃虽然性子一热一冷,但骨子里的侠气却是异曲同工,她跟了祁澈这么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不清楚,若不是印墨寒相托,她怎会和这种人同流合污?现在我让她举证祁澈,既不有违侠义之道,也不至于威胁印墨寒的安全,她考虑清楚以后,一定会照我说的做!”
她眼中杀意毕现。
“祁澈毕竟是皇子,虽然一个凌雪璇,一个盐矿,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但至少他已经没有成为上位者的可能,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将他流放边疆,给一块封地做个名存实亡的王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祁澈倒台以后,印墨寒孤立无援的样子!”
玄洛眸似寒潭,在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印墨寒三字时漾起一丝涟漪,他伸手替她将髻上歪掉的珠花重新插正。
“说到底,你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报复印墨寒?”
阮酥没有注意到玄洛的表情变化,她冷冷地道。
“我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亲眼见到他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人道因爱生恨,爱有多深,恨也亦然,两世为人仍不肯放下的执念,无论是哪一种,都已深刻入骨。玄洛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他黯然一笑。
“我原以为,比起印墨寒,这世间种种,总还有些别的更值得你记挂……”
阮酥这才察觉他话中有话,刚想说什么,玄洛已开口打断。
“明日我要动身前往塞北,此行至少一月,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罢,玄洛闭目靠在车壁上,他昨夜一整夜都在看与北魏之间建立商道的图纸初稿,亲自提笔修改到天明,只躺了半个时辰便到大理寺接阮酥,别离在即,他原本打算抓紧时间与她温存片刻,谁知她心心念念都是印墨寒,致使玄洛一时心情不佳。
“我有些乏了,一会让宝弦陪你回去。”
阮酥胸口有些发堵,这些日子,因为阮家连遭变故,她几乎全身心投入在与印墨寒的周旋当中,若不是玄洛提起,她几乎忘了,玄洛最近都在为商道的事费心奔走,毕竟比起参与无谓的党争,扩充实力,抢占经济命脉对他来说才更为重要,阮酥有些惭愧,无论他有多么奔忙,总会抽出时间为她分心留神,而自己,却几乎从未主动过问过他的事情,就算是潜意识里觉得他足够强大,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忙,可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阮酥欲言又止,想解释两句,但对上玄洛静如精雕的睡颜,难得地懦弱起来,她下意识认为以玄洛的性子,约莫不怎么喜欢啰嗦黏糊的女人,于是最终选择闭嘴,不去打扰他的安宁。
空气死一般沉寂,阮酥独自坐着,尴尬且难受,见马车里有一本《七略》,便拿起来随意翻看,她低头胡乱翻书之际,却没有发现玄洛慢慢睁开了眼,正凝视着她。
若说玄洛原本只是因她提起印墨寒时那种执着而吃味,现在她分明察觉他的不快,却还能旁若无人的看书,他倒是真有些气闷了。
好一个面冷心冷的女人!
晚间,阮酥才伺候懿德太后用过晚膳便有些坐不住了,懿德太后见她心神不宁,从她手中接过漱口的茶水,不动声色地问。
“玄洛明日要走了?”
阮酥知道太后已经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干脆欠身请求道。
“听说塞北气候寒冷,风沙颇大,阿酥想为师兄赶制一领御风的雀金裘...”
懿德太后微笑,她似乎有些明白玄洛了,自宁黛死后,再没有替玄洛亲手缝衣制裳的人了,这孩子十年来日日与人勾心斗角,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似乎已经忘了温情为何物,虽然阮酥或许并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但是起码,她能让他变得更像一个寻常人。
“去吧!雀金裘费事,只怕你今夜很要耗些功夫了,缺什么,只管和纯贵要就是了。”
阮酥前脚才回到西婳院,纯贵后脚便送了上好的雀金羽和孔雀翎来,阮酥谢过,挑亮了灯,在脑中勾勒着玄洛修长的身量,仔细裁剪起来。
雀金裘乃是蓝冠紫金雀的羽毛混合孔雀翎织就而成,不仅能很好的抵御风雪,而且轻薄华美,暗紫流光的色泽与玄洛十分相称,但是因为工艺高超,阮酥不放心别人来缝制,她的手很巧,时间虽紧,但若连夜赶制,应当能赶在玄洛出发前送过去。
更深露重,随伺的宫女都已频频打盹,阮酥干脆遣她们去睡,她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手中针线交织如梭。
“小姐.....”
宝弦灵巧地推门进来,浑身带着风露,阮酥派她在大理寺盯梢,此时回来必有要事禀报,她刚要开口,一眼看见阮酥手中活计,促狭笑道。
“哎呀!这羽裘真好看,配我们大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阮酥面上微红,比起冬桃和宝笙,这丫头当真是聒噪得很,她白了她一眼。
“大理寺那边可是有什么异动?”
宝弦这才想起正事,四下看了看,凑近阮酥耳畔说了些什么,跳动的烛火映在阮酥双瞳中,闪闪发光。
阮酥嘴角慢慢牵起。
她果然没有猜错,祁澈那样贪婪,怎会舍得销毁那价值万金的账本,原来竟藏在那样的地方,看来她在曾宓身上用的功夫始终没有白费。
“曾宓说,印墨寒也已派人潜入大理寺问她账本的下落,她不说便是愧对于他,但为了报答小姐,她愿当堂举证凌雪璇之死。”
阮酥浑身血液沸腾起来,她点头。
“速去太子府,请太子一定要赶在印墨寒之前拿到账本,那可是给祁澈致命一击的匕首!”
菜市附近,贩卖鸡鸭的张氏一家正在屋里相拥着瑟瑟发抖,三更天时,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大爷,径直闯入他家里的鸡舍,张老头吓得赶紧吹熄了灯,捂住老伴的嘴躲在屋中动也不敢动。
几个卫兵在臭烘烘的干草堆里一阵摸索,终于找到深埋其中的账本,连忙疾步奔过来交到罗虎手上,罗虎拍了拍灰,这才双手奉给马上的祁念。
祁念接过来翻了翻,面上笑意越来越深。
“祁澈,你当真胃口不小啊!不知道父皇看到这些,是否会和孤一般震惊?”
他目光一冷。
“罗虎,你速速进宫禀告父皇,就说孤已经找到了祁澈私营盐矿的铁证,明日便可在大理寺开堂会审。”
罗虎领命,打马而去,祁念这才调转马头,悠然回府,行过两条大街,迎面却见印墨寒白衣蓝裘打马而来,身后只跟了一辆马车,随从数人,他在祁念面前勒住马,却并不下马行礼,只拱手欠了欠身。
“臣见过太子殿下。”
祁念掂了掂手上的账本,目光刀锋一般锐利。
“印卿来晚一步,账本已在孤的手上,若是想强夺,你带这么几个人,只怕有些困难吧?”
印墨寒目光扫过他手中的账本,浅浅一笑。
“殿下误会了,以下犯上,乃是大罪,臣不敢逾越,臣此来……乃是为了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