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试探无果

云雪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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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临在床榻上只休息了两日,便生龙活虎地起早上朝去了。

    一来,这正是京城动乱,各方势力倾巢涌动的时候,处在这片波涛之中的郭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凭他人指镝。

    二来呢,实在是因为每每睁开眼,就能看见楚王妃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偶尔起身出了房门活动,又能碰到红着眼圈的昌荣。在此等惊吓之下,郭临的恢复简直事半功倍。

    自从李延去通告楚王府她受伤之事后,楚王妃就径直搬了行李,带着昌荣住到郭府,悉心照料郭临。虽然郭临早已不是第一次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受伤,以往在琼关,大大小小的伤多了去了。可这一次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楚王妃只是隐约的有些感觉,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不通官场,不知道郭临这些日子与德王、庆王的交锋,何况郭临还是刻意瞒着楚王府行事。她只是借着行走江湖时练就的本能的敏锐,猜测到郭临的这次受伤,过程绝不简单。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问郭临,可等到她进了房间,看到床榻上那个脸色苍白,胸口处缠着大量绷带的少女,就什么也不想问了。也许,这就是临走时,王爷所说的“孩子们大了,自会飞翔”。

    随着楚王妃一道来的世子,郭临听说在她休息时曾来看过,和白子毓密谈了许久,之后就离开了郭府。谈话的内容,郭临纵使不问,也清楚白子毓不会将要紧的部分透露出来。

    至于最先负伤的姚易,虽然伤处没有郭临来的重。但他那日的昏迷,除了身上外伤,伤口处还被庆王抹了一种毒药。以至于短短几日,行动还是恢复不了。

    郭临前去探望,知他心中一直为没能出力而愧疚难安,便稍加安抚几句。随后,还是将贺柔的事情全盘托出。

    那日她躲在小屋外偷偷,庆王言之凿凿,贺柔对赵王弃之如蔽。她本以为贺柔确实已与姚易互生情愫,却没想到姚易听过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少爷,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无须有所顾忌。”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少爷,实不相瞒。七殿下来府上时,我去到她的房间里……被,被她扑上来抱住。”

    郭临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很难想象出身清贵的贺柔,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我虽然有一刻的意乱情迷,但还是推开她了。这一次她毁容也是,如果她肯听少爷的话,乖乖待在房里,就不会……”他说着说着渐渐垂下了头。

    郭临在心底默默地叹口气,转过身朝房外走去:“你好生休息吧!”

    “少爷,”姚易突然又出声,郭临回头看去,他神情晦涩,“少爷,如果事了以后,她还有命在,赵王也不要她,我想……照料她一生。”

    郭临猛地一震:“姚易你疯了?她可是罪臣之女啊!”

    姚易缓缓地别过头:“她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活下去。况且,擅自出房也是因为担心我才……少爷,我没有办法。”

    “此事休要再提!”郭临正声喝道。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不能理解姚易的英雄主义,正是因为清楚他一贯这种执着,才会把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交付给他。可是时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在没有早日纠正姚易的愚忠和愚信。她,或者白子毓,早已不算是姚易那样的大义君子。只要不越过底线,行事手段就全凭利益驱使。这种他人的过错,纵然和自己相关,她也不会去揽到自己身上。但姚易不同,他没有白子毓的城府和郭临的断决,他只有忠于自己的正义,才能得到心中的安宁。

    郭临甚至开始怀疑,贺柔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做出自残的举动。

    唉,她现在都能在毫无根据地情况下胡乱猜忌他人,是关心则乱?亦或者,对于京城贵族从心底散发的不信任?

    “少爷,到了!”驾马的车夫喊道。

    “哦,好。”郭临从思绪中回过神,起身挽起车帘跳下马车。

    她走到不远处的一间古朴的朱红大门门口,对守门的下人拱手道:“下官京兆尹郭临,前来接陈少师一同上朝。还望通报一下!”

    下人乍一下被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行了礼,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郭临却没注意他的失态,温和地笑道:“可否通报一下?”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拉开,一袭墨发如瀑,飘出朱红的大门。

    陈聿修望着立在台阶下的郭临,微微诧异了下,便“噗嗤”一声笑出来。那风华绝代的笑颜衬得眉间一点朱砂愈发鲜艳:“重伤才愈,阿临就有闲情调戏我府上家丁?”

    郭临被他这么揶揄,也不恼,浅浅地接口道:“少师既然开口,下次来访必要好生调戏一番。”

    守门的下人被眼前一文一武两个朝中青年俊秀堵得面色潮红,几乎想要掩面而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面对同性的二人会如此羞赧。

    “走吧,”郭临略一歪头,“一同去上朝。”

    陈聿修望见她身后的马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回过身轻声吩咐几句,从随侍手中接过披风,便径直朝郭临走来。

    郭临带着他走到马车旁,看着陈聿修的皂靴踩上马车的脚踏。不知为何,突然萌生出一种“他终于上了我的贼船”的异样感觉。

    她望着他的袍角划过车帘闪进车厢,心里回忆一件件发生过的事情。自伤口复原、后脑消肿以来,怕是头一次有这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仿佛一道道关卡串联在一起,豁然打通了全新的道路。

    她当机立断,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在朱雀大道上,因为时辰甚早,宽广的大道上也没多少人。许是受到全城通缉杀害庆王凶手的缘故,整条街分外的安静冷清。

    陈聿修随意地靠在车壁上,缎子般的长发铺就在深蓝暗花流云纹理的官袍上。他斜垂着眼,瞅着闭目养神的郭临。

    “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清楚吗?”陈聿修先打破了沉静。

    “想不清楚,也难啊。”

    庆王遇刺的消息传入宫中,皇上、舒贵妃先后晕倒,后宫混乱一片,久不问事的太后娘娘亲自站出来主持局面。赵寻雪风尘仆仆地入宫后,经过一番紧张的救治,帝妃二人才幽幽转醒。

    而在京城南郊,德王带去的羽林军一刻不歇地搜了一天。回来宫中禀报时,个个都累得眼眶发红,浑身脱力。

    他们这么努力的搜查,最后也只抓到了几个疑似乱党的人。郭临听到这个消息时和白子毓一样吃惊,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赵王在京城周边隐姓埋名过了近半年,除了被世子误打误撞看见过,没有一次被人发现,这说明他本身就已经建立了相当隐蔽的容身之所。这一点,当是赵王身边那几个不简单的人的功劳。

    德王花了两天的精力,一无所获。然而此时再要将矛头指向同样失踪过的郭临,却也来不及了。

    首先,白子毓模仿了她的笔迹,给司值的太监递上了请假书。说是偶感风寒,仪容不整,不便面圣,奏折由金真代为呈上。二来,则是因庆王遇刺,皇上下令刑部紧急撤查,早朝也随之停了两日。

    这两日,恰好给了郭临休养生息的时间,也恰好掩盖住了她曾去京城南郊的事实。

    等到今日她这般精神抖擞地去上朝,任谁也不会相信她近期受过伤了。

    陈聿修问出这些话,只是盼她能有所准备。见她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问道:“怎地有闲情过来接我?”

    郭临突然转头,目光直愣愣地望向他,眼里的探究一闪而过。她笑道:“自然是为了,给你坦白的时间啊。”

    “坦白?”陈聿修一脸的莫名其妙。

    “别装了,说罢,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郭临长舒一口气,一脸释然地问道。

    “身份?”陈聿修垂首细思,片刻后轻笑道,“不是阿临你告诉我的吗?”

    “我……?”郭临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女的?可她转念一想,立马发现陈聿修说的,是她身为郭景云之子的身份,而非性别为女的身份。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又让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养伤的时日,想起陈聿修帮她包扎伤口,心下觉得他定是瞧过她那时裸露的后背。虽说以往在军中,她也不是没和世子互相绑过伤口,然而世子大咧,从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可陈聿修不同,若说他因此发现她身为女子,还是相当有可能的。

    况且,她刚刚回忆起很多细节。诸如对换衣服时他把她推进隔间,再到帮她换上女装时他的神态自然,仿佛事先就知道她穿上女装一定不会违和一样。种种事件,串在一块,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可他现在的表情,偏偏如此无辜……

    这人还真是,硬来也不成,放过也不是。郭临别开了脸,无比纠结地哼了一声。

    陈聿修望着她的侧脸,抿唇一笑:“难不成阿临还有什么身份,是我不知道的?”

    “多了去了。”郭临也不看他,摆摆手道,“比如刺客杀手啊,大内密探啊,万金商人啊……”

    好不容易前来接他一次,却什么都没问出,反倒险些露了自己的底。她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

    钟鼓楼下照旧围着一群身着朝服的大臣们,有与郭临交好的,见她大病初愈前来上朝,都与她寒暄几句,问候一下风寒恢复的如何。郭临满面笑容地挨个回应,站在身后的陈聿修见状,浅笑不语。

    一直以来,都是跟随太孙殿下出现在宣政殿的少师大人,此刻居然和京兆尹走在一起。众臣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番衡量。

    曾经当街抓捕白子毓的武卫将军郝大人,碰巧路过郭临身边,看到周遭和她搭话的朝臣,冷笑一声:“郭大人病的真是好时候,庆王殿下在郊外遇刺,你京兆尹居然悠闲地养病。如今病好了连亲人都不认了,楚世子殿下该有多寒心。”

    他身为德王的属下几乎是件公开的事情,这次虽然没有参与搜查乱党一事,但光他看守的牢狱里丢了犯人,就不知挨了多少骂受了多少气。眼看着郭临和陈聿修一道上朝,楚世子又不在,他瞧出围着郭临的朝臣中不少是与楚王府亲近的,便借机出言讥讽。

    “郝大人想必是已经找到了逃跑的犯人,才敢这么威风凛凛。”郭临负手挺身,挑眉一笑,“如此,下官也能回府转告楚王妃娘娘,叫她安心。不必再因担忧逃犯会伤及于我,而继续留宿我府。”

    她伶牙俐齿,须臾间便将那郝大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朝臣忍俊不禁,但碍于情面,不敢笑出声来。

    陈聿修立在一旁,唇角微扬,笑意如同春风般温暖柔和。他望着郭临那张眉飞色舞的俏颜,由阳光照印出的俊美轮廓,三分英气、三分豪情、三分灵动,再兼一分的美丽,仿佛世上再无一物能比得过此间的美好。她那因为堵回郝大人而沾满得色的笑脸,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去,领头那人一身真紫团花的皇子朝服,身姿欣长挺拔,五官清新俊逸,正是七皇子。

    见是七皇子,郝大人便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走了。七皇子心细如发,哪能不察觉到此间的风潮暗涌。他抬眼朝郭临望去,见她脸色虽如常,但到底还是苍白了些,不若以往的强硬,添了稍许的柔弱之态。

    这两天里,他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看望郭临。这还是她受伤后第一次见到,不免要多关心些,可关怀的的话在口边,却倏忽注意到了伫立一旁的陈聿修。

    七皇子含笑着走上前来:“郭大人身子可好?”他不动神色地走到郭临和陈聿修之间,拉住郭临的胳膊,径直将她往前带去。

    陈聿修是太孙的少师,而郭临是他这一派的,二人理应不走在一起。这明明是最恰当的说法,可不知怎地,一见之下立即涌上心间的却并不是这个理由。七皇子微微蹙眉,连他也不知道刚刚拉走郭临的冲动,究竟是为何。

    郭临没好气地瞟他一眼:“还好,没死。”她见七皇子呆着她走在了朝臣圈之外,微微侧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和白飞在搞什么鬼?”

    “此时还不易透露。”七皇子回过神,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坏笑一声道,“你且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