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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桐在帐中来回踱步,林士德掀帐而入,月桐急问:“单于伤势如何?”
林士德摇摇头:“他们不让我看,怕我是大汉的细作。王庭已全面封锁,任何人不能离开自己庐帐。”林士德叹了口气:“单于受伤,烟火又是汉人带来的。最后的弓箭又是汉人给的。烟火队所有人都被严刑拷打,就连靖侯爷也要避嫌。在王庭的所有汉人都人心惶惶,真怕若单于震怒,这里的汉人全要陪葬不在话下,匈奴必会对大汉挥军直下。”
月桐震惊难言。
林士德忧心忡忡:“此时,只能希望单于的伤势不重,也希望他会相信这次爆炸只是意外。若不然,战火恐怕会因此而烧起。”
月桐急向帐外的侍卫道:“你快去找胡总管,说,我病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胡耶亲自前来,看见月桐一切安好,面有不虞:“公主若无恙,老奴就要回去照看单于。”
“胡总管,单于伤势如何?”
“老奴不能说,这几日请公主安心留在帐中,在适当的时候,单于会召见公主的。”
月桐转念一想:“我可以见一见靖侯爷吗?”
胡耶摇头道:“其他事情请公主不必操心。”
月桐急道:“此事一定只是个意外,请单于切莫轻言出兵。”
胡耶淡漠道:“此事真相,单于一定会查清楚,公主请放心。”
又过了两日,月桐走出庐帐,院子外有重兵守备。她爬上瞭望台环视四周。极目所见,王庭中除了卫兵将军,再无其他身影。
月桐拿出白玉箫,吹起她第一次为军臣吹奏的那首匈奴情歌。箫音袅袅,传遍了整个王庭。
不久,胡耶走来,向坐在瞭望台上的月桐轻唤:“单于想见公主,请公主随老奴才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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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桐步入单于庐帐中,军臣坐在榻上靠在枕边看牛皮简,脸庞中轻微的苍白不减他凌人的气势。
月桐行礼后,急问:“单于的伤好些了吗?”
军臣微微一笑:“你是真的关心我的伤势,还是怕因为我的伤有很多人要遭殃?”
月桐怔愣无语。
军臣泛起一丝失落:“你连撒个谎都不愿意?”
月桐细想片刻,目光清和却坚定:“如果你是普通人,因救我而受伤,我一定会真心地关心你的伤势。只是,你是匈奴的单于,你就算掉一根头发也可以震撼整个匈奴,更何况此时被炸伤。我担心你动了怒,大汉和大月氏的子民会从此被受战火摧残。这种害怕已让我分不清到底是哪种关心。我不喜欢撒谎,一句真言,纵然刺心,也总比万句中听的谎言来得有意思。”
军臣嘴角扬起:“你真是伶牙俐齿,要说过你还真不容易。”
月桐猛地跪下:“求单于不要向大汉出兵,我相信此事一定是意外。”
军臣悠然道:“不要跪下,过来坐。”他轻拍身旁的榻面。
月桐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垂首想思索,身子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帐中一片静默,军臣的目光牢牢地笼罩她。她像一朵云,一阵风,一溪泉,看似已抓在手中,张开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胡耶看见两人的僵持不下,忙道:“单于,是时候该换药了。”
军臣微叹:“好吧!”
侍女把药膏拿进来,胡耶为军臣把上衣脱下。月桐掠见他赤-裸的胸膛,霎时双颊泛红,垂首别过脸去。
军臣看见她眉眼间的羞涩,禁不住怦然心动。
胡耶为他上药时,军臣“唉哟”了一声。胡耶会意地俯身请罪:“奴才该死,手脚笨拙,弄痛了单于。”
月桐看见军臣一脸痛苦的表情,愧疚满怀,犹豫了片刻,把心一横:“单于如不嫌弃,我,为单于上药吧!”
胡耶心中窃喜,忙道:“有劳公主。”
月桐深吸了口气,向军臣走去。他的肩膀和手臂有明显被暗器击中的伤痕。月桐想起竹筒爆开的那一刻,他用身子护住自己,为她挡下了这些暗器,心中百味陈杂。
月桐用手指沾上药膏,轻柔地涂在伤口上。
“见到这伤口,会怕吗?”军臣柔声问。
月桐摇头道:“别忘了四年前我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我见过更可怕的,经历过更血腥的。单于若期望我千娇百媚,弱不禁风,恐怕会失望。”
军臣失笑道:“我从不期望你是娇弱女子,只是希望你别总是像只刺猬。”
月桐怔了怔,呵呵笑道:“说我是刺猬?那单于不就是一只扮狼的狗?”话一出口立即后悔,那他铁定知道自己是装睡了。
军臣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只扮狼的狗。那,到底是狗玩刺猬,还是刺猬玩狗?”
“涂好了。”月桐有些忿然,想站起离开。
军臣捉住她的手,拢入掌心:“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月桐犹豫地坐下,想把手抽离,军臣却紧紧握住,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次竹筒爆炸我已查明不是汉国烟火商队所为。”
月桐喜道:“是意外,对吗?那单于不会再为难烟火队,放他们回大汉。”
军臣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前错落的疤痕上:“我身上这些疤痕就是由许多不明所以的意外造成的。自从我十岁以来,身旁总会有各式各样奇怪的意外。有时被褥里会有条毒蛇,马会无端发狂,膳食中会有毒,在野外时又会被狼群围困。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只要我是太子,意外便会无休止地出现。”
月桐的手触到他满身深深浅浅的伤疤,心中有说不出的震惊。她是从几次明刀明枪的危难中活下来,而他却是从日复一日无休止的暗杀中爬起来的。难怪练就出如此不容置喙的威严和冷酷。
“如今,我做了单于,我不允许意外再发生在我身上,在你身上。最后的弓箭必定有人做了手脚,而竹筒里放了小铁片,这是要置你我于死地。我暂时还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但敢在王庭对我下手,绝非善类,我必须要宁枉勿纵。”
月桐心头一震,沉默不语。
军臣凝视她:“有时候冷酷可以阻止更多的意外和死亡,你明白吗?”
月桐深深一叹:“我,明白!”
军臣拿起身旁的牛皮简,递给月桐。月桐接过细看,脸色大变,双手发抖。
她无法置信地凝望他:“单于,这,这是真的吗?”
军臣微微一笑:“上面有我的玺印,还会是假的?”
“你,你真的,放所有月氏人,回家乡?”月桐的声音哽咽了。
“一共三千八百九十三人,可以全部返回大月氏。这是我送给你十六岁生辰的贺礼。”
月桐的身子颤栗而起,泪水如一泻千里的瀑布:“谢,谢,你,谢,谢……”
军臣用手轻拭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这份礼不是要让你哭,而是要你笑的。”
月桐强扯起笑脸,哭中有笑,笑中有泪,像朗日下细雨轻拂。军臣压抑已久的心火如雨后春笋般蹭蹭而起。
军臣轻抚她滑若玉脂的粉腮,脸庞缓缓地靠近她梨花带雨的脸庞。
月桐失了方寸,只能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慢慢地靠近。
月桐没有躲避,没有拒绝,军臣心花怒放,猛地把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呢喃:“月儿,相信我的心。”
月桐的脑海一片空白,她闭上双眸,泪水猛然滑落。这就是她无可违抗的命运。
军臣把月桐压在榻上,看见她滑落的泪水,心头倏然一紧:“张开眼,看着我。”
月桐缓缓地张开双眼,看见他灼热的双眸中无尽的柔情。
“月儿,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阏氏。以后,我只让你笑,不让你哭!”
当一切止歇后,军臣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胸膛相贴得没有一丝距离。
军臣喘息着,在她的耳边呢喃:“月儿,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冬夜里,寒意深深。身旁的军臣已沉醉地入睡。
月桐注视着帐顶,泪眼婆娑:逸郎,我等不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今生今世,再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