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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和刘莫寒派来的稳婆来到王庭后,月桐就指派其中两人去兰雅的营帐随时侍候。
兰雅在夜里作动,因月桐下过旨令,无论兰雅何时作动都要立即通报,侍女于是连夜跑来。
月桐一听,立即要更衣前去。睡眼惺忪的军臣伸手把月桐拉回,搂入怀中:“刚作动,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孩子才会出来,睡吧!”
月桐想要推开他,军臣却把他搂得更紧。月桐把心一横,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军臣猛地惊醒过来。
月桐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
军臣怔愣一瞬后,微笑地摇摇头,放开手。
月桐穿好衣裙时,看见军臣也穿上了衣裳:“单于不睡吗?”
“被你咬醒了。”他拉住月桐的手“生孩子很辛苦,我担心你看了会害怕。我陪你去,但你只能在主帐等,不能进寝帐。”
“不行,我答应过雅姐姐,要陪她。”
军臣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她平日待人冷冷清清,待我也不见得暖起来。不过我看她和你一起还有些笑容。”
“她是面冷心热。你若用点心去在乎她的心思,她必然不会对你冷冰冰的。”
军臣把月桐拉入怀中,深深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只在乎你。”
月桐微微垂首:“她们毕竟都是你的妃子,为你生儿育女。你就不能给她们一点心?”
军臣托起她的下巴,紧紧地锁住她闪动的目光:“我的心里只有你。她们都是各王族精心挑选的女人,为的就是承继血脉。我对她们无意,她们也不见得对我有情。”
月桐避无可避,只能垂下眼帘:“我明白。我们快去吧!”
军臣与月桐去到兰雅的营帐时,律璟与他的卫队已在营帐外守护。看见军臣时,律璟很是诧异,但脸色也瞬间回复平淡。
寝帐中传出痛叫声,月桐急不可待要走去,军臣想了想要跟上时,胡耶立即上前道:“单于,不可入寝帐。”
月桐回头道:“单于去主帐等吧,我要去陪雅姐姐。”
月桐入寝帐时,兰芝,蝶君已在帐中。兰芝坐在榻旁,紧握住兰雅的手,兰雅汗流满脸,眉头紧锁中急促地喘息。
“雅姐姐,怎么样?”
兰雅向月桐伸出手,虚弱地道:“一定会是位王子的,对吗?”
月桐杏眸如星,目光如炬,重重地点头:“对,一定会是位王子。”
两个时辰后,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月桐抱着孩子,轻吻他的小脸颊,放在兰雅身旁,动容地道:“雅姐姐,是位王子,真的是位王子!”
虚弱极的兰雅看着身旁哭声洪亮的小孩儿,泪水滚滚而下:“真的,是位,王子。”
兰芝哭泣着,握住兰雅的手:“妹妹,对不起,若我能生下王子,你就不会……”
兰雅笑了,笑中有喜悦,有苦涩,有悲凄:“姐姐,一切都不重要了,是位王子。兰氏族终于有王子了。”
月桐激动得泪水潸潸而下。
兰雅凝视着身旁的孩儿,呢喃着:“孩儿,有你,娘的愿望就能成真。你不要怪娘……”
帐外,听到生下的是王子的消息,律璟的身子簌簌而抖,眼眸中涌起几乎压不下的泪意。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军臣步入寝帐,看向一脸苍白的兰雅,轻轻道:“雅儿辛苦了。”
兰雅看向军臣,缓缓道:“单于可记得答应过兰雅的事?”
军臣淡然一笑:“既是位王子,朕会如你所愿。”
兰雅扬起了欣悦的笑容:“谢单于恩典。”
军臣走向月桐,用手轻拭她的泪痕:“你也折腾了一宿,快回帐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月桐抽泣中欢笑道:“雅姐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回到阏氏寝帐中,月桐终于忍不住问:“你答应了雅姐姐什么事?雅姐姐这么开心。”
军臣略略踌躇:“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月桐狐疑地盯住他,急不可耐道:“既然是迟早的事,你就别吊着,早些让我知道。”
军臣把她拉上榻,靠躺在榻边,轻搂月桐入怀中。
“兰氏是我的母族,兰芝兰雅是兰氏王的嫡生女儿。四年前,兰芝嫁与我为妃,一年后生下小雪儿。那时,四大王族中的另外三族都已有王子,兰氏王很着急。为了避免妃子争宠,无论男女,我一向只让妃子生一位王儿。为了兰氏族,我破例让兰芝再怀孕,可惜胎儿在五个月时就没了,而兰芝的身子因此被拖垮,此生不能再有孕。兰氏王于是要兰雅嫁给我。我听闻兰雅原是死也不从,后来兰氏王威胁要废了她母后,她才勉强同意。成婚之夜,她拿出一把匕首,要与我谈条件。”
月桐抬头看向他:“谈条件?”
“她是第一个敢与我谈条件的妃子。她说她对我无情,我对她无意,我们之间的婚盟没有情缘,只为了生一个有兰氏血统的王子。如果她真的为兰氏生下了位王子,她请我废了她,此后婚嫁自由。”
“什么?”月桐大吃一惊,无法置信地看着军臣。
“那晚她的面容很惨淡,却也很悲壮。像似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死在我面前。那时我刚从敦煌回来,心中只有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请我只册封她为右妃,为的就是要废妃时,少些麻烦事。”
月桐真真切切地呆愣住了。
“过几个月,我会寻个错处,把她废掉,王儿就交由兰芝扶养。”
兰雅的愿望成真了。生下王子,军臣把她废掉,她便可以婚嫁自由。月桐的心猛地一震:律璟?
军臣察觉她面容有异,脸色不由然一沉。他捧着她的脸蛋:“我答应兰雅,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她。这种交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月桐牵起淡淡的笑容:“单于有成人之美的胸怀气度,真是难得。”
军臣牢牢地凝视她:“我是谁?”
月桐明眸微颤,瞬间覆上一层莞尔的笑意,轻靠在他怀中,娇声道:“夫君!夫君打算给小王子起个什么名?”
一声娇柔的“夫君”把军臣心尖上的冷霜吹化了:“娘子才情最好,娘子说起个什么名?”
“我小时候听娘说,天圆地方。既是夫君的王子,就要有如天般宽广的胸襟,天者,圆也。圆也有圆满之意。就叫祁圆,如何?”
军臣在月桐的脸颊上深深一吻:“娘子真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子。有你在怀,此生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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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桐去到兰雅的营帐,兰芝正坐在榻旁喂她喝肉粥。
月桐看向兰雅,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却飞扬出彩:“雅姐姐的精神很好,一看就是喜从心来。”
“祁圆平安降世,我自然欢喜。”
月桐从兰芝手中接过肉粥:“芝姐姐,我有话想和雅姐姐说。”
兰芝会意道:“我去看看祁圆。”转身离开寝帐。侍女们也识趣地退出寝帐。
“雅姐姐,单于告诉我你们之间的约定。”
兰雅微微一笑:“娘娘如此聪慧,什么事也瞒不了你。”
“你为什么要单于废了你?”
兰雅深深地凝视她:“娘娘应该是最明白为什么的。单于的心不在我这,我的心也不在他那,相互无情的人为何硬要扯在一起?”
月桐的心湖震起一片荡漾。
“娘娘弹的曲,吹的箫是为了谁?看着天空飞过的燕群时,怔怔失神时又想起了谁?有时禁不住在想,单于对你如此情深,也截不断你对他的思念,那个人到底是何等出色?又曾对你付出多重的情?”
月桐垂首凄凄道:“我亏欠他太多。或许,此生再也无法回报。”她看向兰雅:“我真心希望你与律璟将军会幸福。”
兰雅没有惊讶,温和地笑了笑:“娘娘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藏得很好。”
“阿灵是你俩一起养的吗?”
兰雅点点头:“我就是捡起阿灵的那个孩子。那年我才八岁,他是刚到我营帐的侍卫长。我从没见过纯白的鵰,于是就交给他,下令一定要把它救活。他为阿灵清理伤口,喂它吃肉,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小心照料,阿灵才算活过来。于是我们就偷偷一起养阿灵,常被它啄得肉破血流。”
“原来你们认识了十年。”
“他留在我营帐中五年。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只知道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时我哭了一宿。他听见我哭,就怯怯地向我表白,为了能配得上我,他要努力当上将军,因此,他必须要离开去立功。他请我等他五年。五年里,他不时会给我传消息,告诉我他当上了营长,当户,都尉,两年前他晋为左贤王太子的护卫统领。一年前,当他如愿当上了将军,兴冲冲地回来找我时,父王已把我赐婚与太子。”话至此,兰雅微颤的声音透出愤恨。
“他在我的营帐外站了一宿。那一夜下着滂沱大雨,像是天也在为我们哭泣。哭,又能如何?单于要的是有兰氏血统的王子,并不是我。成婚之夜,我以死相逼,要单于答应如果我生下王子就废了我。老天爷终究是怜悯我,给了我位王子,也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兰雅的眼眶盈满了热泪。
“他说,我离开王庭后,他会向单于请辞,带我去西边的草原一起牧羊。我不再是公主,他不再是将军,我俩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平凡的日子。”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闪动喜悦的光彩。
十年情牵,终是云消雨霁,苦尽甘来。
月桐轻轻擦了擦快要滑下的泪水:“汉语中,祁圆的圆,是圆满之意,又与情缘的缘同音。祁圆,祈缘。祈求情缘,祈求圆满。你俩一定会有圆满的情缘。”
兰雅激动满怀,紧紧地握住月桐的手:“我总以为王庭中的女人,每个都是阴险狡诈,不惜一切地向上爬。当我第一次听你在瞭望台吹箫时,你的箫音清婉哀恸,却溢满坚韧执着,只有重情重意之人才能吹出如此深蕴的箫音。那时我便明白你与王庭中勾心斗角的女人不同。与你一起抚琴,是我在王庭最开心的时刻。知音,知心,天下难求,却又不期而遇。”
月桐的眼眶泛红:“你走后,就再没有人可以与我一起抚琴。不过,我希望你走,与将军一起在草原策马奔驰,在边疆牧羊。世上有太多不幸,你们要握紧难得的圆满。”
“单于对你是真心真意,你若能放下对他的思念,对单于回以真情,你与单于不也是圆满情缘?”
月桐垂首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这小人儿又在里面踢踢撞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忘记他。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此时应该已成婚了。我希望他忘了我,又怕他会忘了我。雅姐姐,单于是一国之君,他有太多职责,太多牵绊,太多不得已。或许他心中不会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但必然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我与他之间永远不可能圆满。”
兰雅怔愕了良久,苦苦一笑:“帝王家最难容下真情。可惜,你我都生在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