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蛊

牵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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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桐睁开眼时,萧逸之正痴痴地凝视她,目光中深邃的欲求把月桐的心拢得又甜又痛。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你,清瘦了许多。”

    萧逸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月桐在他耳边轻语:“一年半前,军臣要我给他四年时间。如果四年后我心里没有他,他会放我走。”

    萧逸之身子一震,看着月桐眼中的期许,黯然地摇头:“他不会放你走的。”

    月桐急道:“会的。他承诺过,君无戏言。”

    “他说出这样的承诺只是为了稳住你,他一定以为四年内必能得到你的心。若四年后你的心里始终无他,他只为会恼羞成怒,不可能放你走。”萧逸之的眼神尖锐笃定:“月儿,我一定会让他放你回到我身边。”

    月桐紧搂他的腰身:“不要和他斗。就算是大汉也斗不过匈奴,你又怎么能斗得过?”

    “我不会以卵击石,只会借狼打狼。有许多头狼对匈奴单于之位虎视眈眈,对军臣而言匈奴帝位一定比你来得重要。”

    月桐疑惑地凝视他:“你要做什么?”

    萧逸之眼眶燃起了火:“四年,最多四年,我就会带你离开匈奴。”

    月桐被他眼中的火热灼得心头刺痛。她牢牢地握住他的手:“逸郎,无论多久,我都是等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性命,你承诺过要与我白头不离。你敢先走一步,无论是上月亮还是下地府,我都会追去。”

    ―――

    萧逸之带月桐爬上了瞭望台。他指向西边远处,几座隐隐约约的围城。

    “那里就是小月氏的本部凤栖城。城里已住了近四十万人,其中有二十万月氏人。”

    月桐遥望围城:“小月氏?逸郎,那我们不就有三个家了,大汉,大月氏和小月氏。”

    萧逸之轻搂她的肩膀:“心之所在,便是家。天南地北,都可以是我们的家。”

    月桐凝视他清明的双眼:“你放弃了鸣月庄来到这,都是因为我吗?”

    萧逸之不容置喙地道:“没有你,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又有何意义?没有你,就没有家。”

    月桐哽咽地问:“为了我,你甘心放弃一切?”

    “是!”世上最简单的一个字,装载着人世间最真诚,最郑重的许诺。

    月桐俯在他的胸膛,抽泣着:“你真傻,你怎么这么傻?”

    律璟看着在瞭望台紧紧相拥的两人,剑眉深锁。

    两人下来后,律璟迎上前向月桐行礼:“阏氏娘娘,末将有话想对娘娘一人说。”

    萧逸之凛视律璟一眼,缓步走离。

    “娘娘,无论娘娘与总城主往日如何,娘娘如今是匈奴阏氏,请娘娘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月桐冷冷道:“我若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会在这与你说话吗?”

    “娘娘,末将已命阿灵给单于传信,单于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娘娘。娘娘还是莫要再深陷下去。”

    月桐看向他:“若我要将军莫要深陷下去,将军能否做到?”

    律璟眼眸一颤,垂首不语。

    “世上唯有真心无人能抢,无人能夺。纵然锥心泣血,也甘之如饴地相守。将军,你放不了你的真心,又怎能叫我放下?”

    律璟沉思片刻,坚决道:“娘娘在此围城之事,末将什么也没看见,也不会有人看见。”

    “那敏达?”

    “敏达不会活着回王庭。”

    月桐重重一叹:“五年前,他从月氏一直追杀。两年多前,他在黑风寨捉住我,反被逸郎生擒。如今,他又一次追杀我未遂。我与他的怨恨是要了结了。将军,带我去见见他。”

    敏达双手被铁链绑在木架上,双目紧闭,身上血痕斑斑,气息虚弱。

    “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吗?”月桐看见他如此,竟心生不忍。

    敏达睁开双眼,看见月桐,冷冷一笑:“我的未了心愿就是没看见你被慢慢地折磨。你知道雪公主为何会惨死?是因为你。雪公主被马踩死,就为了让你一尸两命。没想到你的命那么硬。你是个煞星,就算你不死,也会害死你身边所有人。你就慢慢地受……”

    律璟赫然把一块烂布塞入他口中。

    “娘娘,走吧!这人不值得娘娘脏了耳朵,眼睛。”

    月桐失了魂一般地走回了正堂,不言不语,脑袋里不断地回想起敏达的话:雪公主被马踩死,就为了让你一尸两命~~~你是个煞星,就算你不死,也会害死你身边所有人。

    ~~在敦煌那夜,你若来求我,她便不会死。~~

    萧逸之看见她的失魂落魄的神情,急迎上去:“月儿,怎么了?”

    月桐惘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昊枫和昊枫身旁的少猷,珍珠般的泪水串串滴落。

    “是我害死了小雪儿,是我害死了兰芝……”她失了神般地呢喃。

    萧逸之扶住她的双肩,凝视她的双眼:“月儿,你别胡思乱想,她们是王族争斗中无可避免的牺牲品,与你无关。”

    月桐的身子渐渐开始颤栗:“我亲眼看着那四匹马踩在小雪儿身上。他们要杀的人是我,马要踩的人是我。若不是因为我,小雪儿怎么会惨死。”

    萧逸之把她搂紧:“月儿,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错在军臣。”

    月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悲呼着:“若小雪儿没死,兰芝又怎会病死?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月儿,不是你的错。听我说,不是你的错。”

    月桐涣散的目光落在少猷身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本已惨白的脸色涌上了无尽的绝望。她失声痛哭,悲鸣而起:“在敦煌时,若我去求军臣,嫂嫂就不会投河自尽。是我,都是我。我就是个煞星,我一定会被打入阎王地府,再也上不了月亮,再也见不到爹娘……”

    昊枫痛心地大喝:“月儿,你别胡说。你别把一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月桐崩溃地摇头,身子抖得如狂风中的柳枝:“不是,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妹妹,你知不知道少猷有一个小名叫十五?”正堂中传出一把温柔却极坚定的声音。轻舞清眸含泪,慢慢走向月桐。

    月桐的哭声被突如其来的震撼止住。

    “十五,是十五刀,是妹妹救回少猷十五次。少猷这个小名,就是要他记住他的姑姑是如何舍命相护。妹妹听到这小名,不是打趣地说你为少猷挡了十五刀,那是不是也有人会为你挡十五刀?小雪儿或许就是老天爷派来为你挡刀的人。”

    月桐惊愕地凝视她:“你,是谁?”

    轻舞双眼一眨,两行热泪滚滚如浪:“五月,茉莉花要开了,妹妹还记得如何做茉莉干花吗?”

    月桐颤颤的双眼紧紧地盯住她。

    “妹妹说过,你跳崖时,入水的那一刻如被千针刺。我跳入氏置水的那一瞬间,身子如被万箭刺穿,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当我再睁开眼时,我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身体。原来有一位叫轻舞的女子在河边洗衣,不小心掉入水中。羽柔的身子死了,我却活在了轻舞的身子里。”

    月桐张大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昊枫感慨道:“轻舞原是依耐妃的侍女。我迎娶了依耐妃,轻舞才有机会来大月氏,我俩才有机会重遇。老天爷也算待我不薄。”

    轻舞握住她的手:“妹妹,我回来了!”

    两双泪眼,闪闪相望。陌生的脸中,有熟悉的柔情。

    ―――

    萧逸之悄悄地把月桐带到围城旁的一个小清泉旁时,月桐的思绪依旧震荡在悲喜交集之中。

    “是真的吗?嫂嫂真的没死吗?”

    “王兄把她带来时,我真的很惊讶。我问了她一些只有羽柔才知道的事,她都了如指掌。其实她是不是羽柔,王兄最清楚。如果王兄认定她就是羽柔,那是绝不会错的。”

    “嫂嫂活下来了。”月桐难以置信地喃喃。

    “羽柔跳下氏置水,却以轻舞的身份活了下来,是天命不绝。而小雪儿和兰芝的遭遇也是天命。生生死死,天意莫测。既是天意,她俩的生死根本不是你的错。”

    月桐心头又酸又暖,轻靠在他的肩膀:“天命?天意?”她苦涩一叹:“就如,我是命定的皇后?”

    “昊天之中,天地尊荣。月起腾龙,凤栖梧桐。天地尊荣只是开始,凤栖梧桐才是结局。”

    月桐轻笑,笑中却满满的惆怅:“所以,你买下了月湖,建起了桐院,又在这建起了凤栖城。我天命如此,你不仅是要与军臣争,更是与天斗。逸郎,何苦!”

    “我从小就循规蹈矩,步步为营,从来没有为一样东西执着,因为在我心里,所有东西都有个价值,可以买卖,可以替代,无需执着。直到遇上了你。”

    月桐无奈一笑:“以前在月氏,这种执迷不悟的人,我们会说是中了蛊。”

    萧逸之在她唇上一吻:“你就是我命中的蛊!”

    萧逸之看见从她衣裳中滑出的玉佩,他拿起细看,转到背面,在玉的左下方刻着个“楚”字。

    “这玉佩是谁给你的?”萧逸之的脸色微变。

    “是侯爷。他说他父王楚王爷找到了块好玉,刻成几块玉佩,就送一块给我。”

    萧逸之的轩眉霎时拧结。

    “怎么了?”月桐看见他脸上涌起的深沉,急问。

    “你在他的别府住了半年!”

    “嗯,他的别府里有温泉,对我身体很好。”

    “他,对你如何?”萧逸之幽深地问。

    月桐愣了愣:“他是和亲大使,自然对我很好。我好了,他就可以向文帝请功。”

    萧逸之望各天上飘过的浮云:“你在府中过生辰时,他送了什么贺礼?”

    月桐狐疑地看了看他:“他刻了一个我在竞艺会单手跳舞的冰雕,做了碗长寿面和一个长寿包给我吃。”

    萧逸之的眼眸猛烈地震动一下:“全是他亲手做的?”

    月桐怔愣地点点头。

    萧逸之脸色沉冷:“靖侯爷,名莫寒,字,青云。你身上的青玉云佩绝不是块新玉,而是一块戴了很久的玉佩。”

    月桐瞠目结舌:“你,你是说这玉佩是靖侯爷自己的?可是,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而且,还有军臣,他……”

    萧逸之沉凝片刻,轻抚她的脸庞道:“我管不了,也不愿去管他的心思。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月桐双手环绕他的腰身:“我的心里不会再有别人。”

    两人默默相拥,过了好一阵子,萧逸之在她耳边轻语:“想游泳吗?”

    “在这?”

    “我已下令,不会有人来这里。”

    月桐霎时扬起灿然笑容,脱掉外衣,中衣,就要跳下水时,萧逸之一手拉住她,为她解开了内衣。月桐骤然脸色绯红,扭捏地呢喃:“在,在这吗?”

    “在水里,这水很温暖。”萧逸之把她抱入水中。

    月桐的脸红似最莹润的桃花,萧逸之心神荡漾地要去抱她,她一个闪身游走,娇呼道:“追上我再说。”

    两道水带在清泉中划开,没过多久就聚为一条。轻云飘来,遮住骄阳的羞涩。光芒从云缝中透出,像是按捺不住窥视人世间最简单,最直接,却也最真挚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