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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刑堂我虽然只来过两三次,却也熟悉得很。一道铁屏风隔开空间,屏风这面有茶有酒,端的一个好去处,屏风那面却是修罗地狱,两旁铁架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多半是唐三的独家发明,他闲来无事便爱折腾这种伤天害理、有违人道的东西,我常建议在刑堂旁边为他设个佛堂祈福,结果被他拍了……
此时此刻,他正把玩着他的最新发明“脱骨钉”,扭头瞥了我一眼,“大清早来这里,你不怕沾了晦气?”
我讪笑道:“你都来了,我哪能怕呢。逼供出什么了没有?”
“正准备开始。”唐思说着,亮了“脱骨钉”,“这个是我的最新发明,可以打脱手指的骨节。”
“好狠……”光听着就叫人肉疼,底下两个小贼脸色都变了。“我觉得同样是拆除零部件,还是仁慈点拆除些不会妨碍日常生活的。”指了指墙壁上的小刀,“阉割了吧。”
唐思嗤笑一声。
“李莹玉,你这小流氓!”
我不甘示弱回他。
“唐思,你这臭恶霸!”
这时外边便又有人敲门了,来人是莲儿,传信道:“大公子说了,这两人我们不能动私刑,有违陈国法规,还是移交官办。”
你看,这当官的跟当恶霸的政治觉悟就是不一样。
跟在莲儿身后的是福伯,得了令领着两个小贼去县衙报道。
“莲儿啊……”我陪着笑问道,“外面来的是什么客人?”
莲儿一扭腰,一转身,下巴一扬,“你自己看去。”最后一摆臀,杳然远去……
瞧她那小身段,我要是个男人都爱她!
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师傅亲自迎接?虽然说府上充门面的陶二不在了,乔四不善于交际应酬,但好歹还有个唐三啊,师傅来到洛城后最是喜静,从未见过客。本来,我作为李府主人,初来乍到,倒还是与左邻右舍交际相识了一番,但这一番下来,险些没去了两斤肉!
第一次把,是左近王府的王老爷——也是个女老爷,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刚来不久,我身子好了便互相拜访了一下,带着莲儿在她府上看戏喝酒,进行女人间的深入谈话,喝得微醺,得意忘形起来,那王老爷招来戏台上的名旦,我一不小心摸了摸那戏子的小手,被莲儿逮了个正着,回来就跪了一夜搓衣板……虽然跪到半夜便睡着了,醒来后是在师傅床上,但师傅仍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又有一次,又是一个张老爷请我过去,这回还是个女老爷(男的一般近不了我的身),燕五奉命随侍左后,实为监视,我那回就没有喝酒没有看戏没有摸小手了,只不过没想到那王老爷看了燕五后眼睛都直了,竟然开口向我讨要,还云云府上侍郎随我挑,她只要燕五……我一口茶喷了出来,燕五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匆匆告辞,后来被以“交友不慎”为由,又跪了半夜的算盘,醒来之后却是在某人的床上——这某人我就不说了……
自此,我李府便成了洛城最神秘的宅子,淡出了洛城的交际圈……陶二说,女人有钱就变坏,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我这一路寻思着,究竟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贵客竟能劳得师傅出门迎接,难道是方小侯爷?不对,他这几日都没怎么找麻烦了,而且师傅素来逼着他。难道是墨惟?也不对,丫见师傅还用得着走前门吗,直接走后门了吧!
这低头琢磨着,一不留神便撞了一个清香满怀。
“玉儿,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师傅淡淡笑着,将我接了个正着,我抬眼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也可能是他伪装得好。
“师傅啊……”我顺势挽住他的臂弯,与他十指交扣。“师傅啊,那客人是谁啊?”
师傅的手指温凉温凉的,薄薄的茧子,着实让人爱不释手啊……
“嗯……一个叫刘澈的人。”师傅随意答道,“在我们府上小住几日,玉儿,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哪里会呢……”我呵呵干笑,师傅你都不介意了,我介意什么呢……“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让他住进来?
师傅眉心微蹙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既然你身体康复了,便做场法事,或是驱邪,或是祈福吧。”
师傅,说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我不担心自己了,只怕是师傅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中,这才被迫引狼入室!偏生陶二又不在这里……
咬牙咬牙!陶二你关键时刻怎能不在!
我绞着师傅的手指,冷不伶仃地脑海里又闪过师傅那句话——既然你身体康复了……
果然……师傅,你装得云淡风轻,原来也是在意的啊,难道是在提醒我,解了禁,该主动去他屋里自荐枕席?
我复出后的第一次,还没交出去呢!
此时此刻,我也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在心里仰天长啸!
师傅吩咐了让莲儿收拾了甲园与刘澈住下,要做足七日道场,我暗中吩咐莲儿,让她派人严防死守,盯紧那刘澈小儿!
莲儿白了我一眼。“这还用你吩咐!”说着又要扭她的小蛮腰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老爷,还有吩咐?”她扬眉看我。
我犹豫了一下,有些话真不知道该不该问……
“老爷。”倒是她了解我了,“你是不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干笑道:“是有那么点意思。”
莲儿叹气道:“老爷啊……这路是你自己选的,公子们也不好干涉你,你若自己选择了忘记,谁敢逼着你想起来?再者,有些事,自己想起来,跟别人告诉你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你现在到底快不快活?”
“快活……吧……”我吞吐了半天,不确定道。
应该是快活的吧,虽然,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六口之家,总有那么些不和谐的声音,兴许是还没过磨合期,以后总会好起来的吧。
“唉……”莲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瞪了我一眼,“你这样子啊,扶不上墙!待这个好怕那个伤心,五个都想顾着却忙死了自己,作为一个有五个侍郎的女人,你好歹拿出点一家之主的魄力啊!”
莲儿这一席话,振聋发聩啊!
我双目含泪,用力握住她的手:“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她一把甩开我。“得了,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被她无理习惯了,也不敢多追究,只是怯怯地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看,康复之后的第一个晚上——昨晚上就不算了,今天晚上,我睡谁屋里好?”
莲儿冷笑。“你睡大街上去吧!”
说罢,扬长而去……
老爷啊老爷,你倒是拿出点魄力啊!
我双手握拳,发功——“啊!!!……”
上天赐我点魄力吧吧吧……
怎么办啊怎么办……
我摘了一朵花骨朵,一边扔花瓣,一边念:“找师傅,找唐三,找乔四,找师傅,找唐三,找乔四……”
说实话,莲儿说的记忆什么的,我是真不怎么在乎。满目山河空念远啊,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可是到底该怜取眼前哪一个人呢?如果我先找师傅呢,唐三那边的怨气会加成,结果可能会导致老爷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如果先安抚了唐三,师傅那张床,我就未必爬得上去了,乔四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未必不在意……
这不是逼着我打一张大床嘛!
算了,老子哪个都不选!
我悲愤欲泣,扔了手中的花骨朵,开始绕着院子跑步——生命在于运动,身体是运动的本钱,看样子只有先把身体锻炼好了才能有享受幸福生活的本钱啊!
这跑了一圈的结果,就是发现刘澈小儿竟真似模似样地摆起了道场,支使着我府上的下人到处张贴黄符洒杨枝水,见了我,态度颇为恭谨,遥遥一笑,倒也没有过分亲热的举动,这又让我疑惑了一下。究竟那厮跟师傅说了什么?
我招来前厅伺候的下人盘问,那人老实答道:“大公子让小的们都撤了出来,没听到说的什么。”
我咬咬牙问道:“那可有二公子和五公子的消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莲儿姑娘说了,快则三日,迟则五日。”
迟则生变啊……
我烦恼地揪头发。“你,立刻让人送信给二公子,就说家里出大事了!有狼崽子上门了!”
不成,刘澈那厮要真是只冲我来也就算了,但眼下看来,似乎还扯上了师傅,不知道与陶二燕五的事有没有关系?
莲儿说得对,老爷我再这么装傻下去可不行了,总得发一次威!
先找个机会,跟师傅坦白了说!
就今天晚上吧!